正殿比偏殿更高大幽深，正殿入口除了淌出一条血色的河，还有一阵如同毒蛇临死前的嘶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演什么把戏——云蝶逃不掉，听到了吗？你们都要完，听到——”
午青一身是血地从大殿正中央走出来，见到沈节只是点了下头。
“姬天元在花园的密室。”沈节对他说道。
“好，前辈我帮你。”
沈节使了一叶门的身法横穿迷宫似的花园，她没想到午青居然没被落得太远。
“云飞安全吗？”
“不好说。”
“见没见过榜乌姑姑？”
“她在附近。”
万姑姑说她要“偿还”云飞全家遭受的苦难，她此来是为了“看下一代家主”，她偿还的是一个岌岌可危的家主位置。这场热闹到现在，姬天元差一点就能把云飞这个争权的稻草人拿到手里，但万姑姑比她更近。
沈节拨开角落新浇过水的一墙蔷薇，果然有一块棱角分明的经碑紧靠着峭壁。午青用力一推，石碑就连着基座拖泥带水地倒掉了。
石碑下面连着层隔土的木板，脚下是三层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石阶，凿开的山壁刚好能让人昂首挺胸体面地走进这处隐秘的石室——拄拐也可以。
午青从腰包里掏出的灰蛾抖抖鳞翅没飞多远，就突然死在了台阶上，鳞粉在最后的一缕光里飞旋。
“有毒？”
午青掏出火折子，在这里吹都吹不亮，往前一探仅存的火星好险直接灭掉。沈节想起龙洞里关着半尸人的那个洞口，这下面又是石灰窑沉积不容活物的地方——但姬天元藏身此处，里面一定有气口。
两人轮换闭气下去探路，下面墙壁地板都是精致的雕花石板，石板上镶着货真价实的夜明珠。每隔十步就有一扇门，门后再套两三扇门，里面都是装潢华丽的居室书房之类，但一样积满窑气，活物没法停留。轮换了两三轮之后推遍了门，终于找到一个能吹得着火折子的风口。
“前辈别动！”午青快步到沈节身后，用小刀挑起来了什么东西——火光一照，筷子粗的蜈蚣正盘着刀背装死。
然后午青动手把蜈蚣的头掰下来放进嘴里咀嚼了一番，脸色从犹疑变成释然：“她也来了，就在前边！”
“是云——”沈节第二个字还有一半在嘴里，就被午青狠狠踩了脚。
“暗处不能叫人名字。”午青说道。
“等我出去，在你们这的见识我逢人能讲一年。”沈节发着牢骚顺石板道往前走，脚下是个上坡，头顶不见光，现在已经是山体内了。
单向的通道前面就是转弯，沈节刚叫午青当心四周，他就脚底绊上了什么。
两具尸体，都是总坛巡守打扮，不是半尸人。踢上去一脚，尸体还是软的，刚死不久；这俩个人临死前把自己的脸抓得血肉模糊，看来是中了什么狠戾的毒。
“是她出手，还是别人？”沈节确认了转弯另一边没有埋伏。
“是她。”
刚刚的石板道还听得见外面传进来的微弱动静，现在除了每走一步就足以惊心的脚步回音，听不到任何多余声音。
沈节不知道姬天元搞的什么花活，只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与回音搅在一起，就觉得身前有两个人、身后也有两个人，只是走路也像被簇拥了一样——
她听到了，有活人的脚步声混进了回音里，而且稳稳地踏着他们的节奏，分毫不差。
她在一叶门学武时顶不痛快的就是碰见学自己说话走路做事的人，现在也一样。她抽了刀，午青瞥到沈节的动作也把小刀和纸包握在了手里。
沈节与午青本来走得很快，她脚下一滞冲身后那两人出了刀，那两个鬼似的人来不及停步，其中一个被长生开了瓢，另一个连滚带爬地要逃。
被开瓢的那个摸摸自己脑袋，毫无知觉似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边一扑——扑了个空，接待它的是灌进七窍和创口的石灰。
沈节顺便断了追着午青那两个东西的手脚，回头看见石灰侵蚀着已死之物的躯体，那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倒地抽缩着，虫鸣般的惨叫让人听了想吐。
刚被挑了手脚筋的两个像蜚蠊一样飞快地扭着手肘和膝盖爬进了黑暗的角落。
毫无疑问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因为做噩梦都梦不到这种东西。沈节感觉胸口闷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如果有得选，她一定会马上离开这里，因为一个健全的半人半鬼，和两个仍能爬行的东西就在暗处窥伺着她，而且根本不知道用正常的方法能不能杀掉它们、它们还会变成什么超出想象的德行。
沈节咽了口唾沫，午青也再也不压他已经发抖的呼吸，提防着阴影深处靠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哆嗦了。
“你没见过这玩意？我还以为你们从小看着这些长大的。”
“前辈你别开玩笑了……”
“往前走。”沈节说道。
回声仍然紧紧地黏在身后，无法摆脱。向前走了五十步又是个拐角，有个穿着草鞋的人正昂首阔步而来。
沈节叫午青贴墙脚慢行，她抖了抖长生，长生几乎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用熟悉的重量回应了她：这是在任何险境里唯一让她安心的地方。
“前辈！是我！”是云飞的声音。
沈节横起刀，正要会会这次是什么能学人说话的怪物时，看到的确实是云飞。
“你没事吧？”午青快走两步凑上来，又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云飞显然也不轻松：“哈，有惊无险。姬天元在到处布毒，我追到地宫，拐到这来了。”
“姬天元在里面。”
“我猜也是，我看到阿姐杀替身了。”云飞说话就要带着他们继续向深处走，沈节叫住了她，问她知不知道要做的是什么。
“前辈，在这件事上还要考虑利益取舍吗？”云飞反问她。
沈节笑笑：“我只是不清楚你要的到底是哪一个。”
“现在清楚了？”云飞不太高兴。
“清楚了。让别人提心吊胆去吧，我放心了。”沈节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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