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一听这走路带风话音带尾跌宕起伏的动静就知道今天在雅间等沈节的是叶是贞。昨天叶是元像捡了蛇的农夫一般险些丢了命，躲一躲也是对的。
“你哥还好吗？”沈节也不客套，她落座就看到盘里的点心已经被叶是贞吃掉一层了，桌上还有一堆果壳。
“他没事，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我回来之前特别告诉他现在不太平叫他当心，他觉得我说笑话。”叶是贞用小刀剖开橙子，再把果肉利索剜出来倒扣在小碗似的橙皮上，手下似行云流水，清香气也闻得人身心舒畅。
“那个卖唱的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沈节问。
“去年七月，我们还托人查过底细，谁知道。”叶是贞抿了抿嘴，下了决心：“你和我们这边的争端利害没关系，我就说了：做生意最多互相排挤，卧底刺杀这样的事应该是江湖中人所为。元贞茶楼不管江湖事不假，其实吧，我们做的是另一种买卖。”
“哪种买卖？”沈节顿时皱了眉。
“卖消息。你想哪去了？那些个做不正当买卖的有我们兄弟两个长得这么正派吗？”
沈节一瞬间把烟土、私盐私铁、人口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想了个遍，没想到是这。
各方势力、大小官员，谁能真的信服年纪轻轻的叶是元一张嘴——叶是元必须手握够分量的筹码，而探听和买卖来的丑闻就是最有用的，那些被丑闻要挟过的人买凶刺杀也在情理之中。
“……招人恨不假，可你们做这行，连在教坊造册的小姑娘都查不清楚？”
“她顶替了另一个活人，她本人只能查到一个叫‘囚红’的杀手字号。这个字号收留没人要的女童，从小培养，学成之后分散到达官贵人身边，全等着养她们的‘大姐’一声令下。茶楼里有这样的人潜伏我不奇怪，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平时刺杀令兄的机会有的是，但是挑他和陌生人会面的时候，真的是为了刺杀？”
叶是贞敲着桌子：“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冲着茶楼，而是冲着你来的，你也得多加提防。”
商人聊天谈完恩惠，下一句就要谈条件了。
“昨天我哥没说完正事，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每三年都大办一次比武擂台，以往裁判都是丐帮的长老，今年丐帮派了弟子参赛所以他们得避嫌，得有个武功和名声都能服众的人当裁判，我想来想去还得是你。”
“还有呢？”沈节提起茶壶自斟一杯，倒出来的居然是配牛乳的浓茶。江南以牛乳为贵，可是粗粮饼子酥油茶她在雪山上看见就烦，离开雪山再没碰过。
“还有……”叶是贞抬起手附到沈节耳边，沈节只看到涂脂抹粉的姣好面容带着橙皮的香气贴过来，叶是贞还没张嘴，一支飞镖就贴着他的头皮咄地楔进了木屏风。
沈节看到对面酒楼的屋檐下有个人影灰溜溜地逃了，紧接着从楼上飞出十几支短箭，追着那个影子去了。
“茶里有毒。”叶是贞贴在她耳边说道。
叶是贞脸上敷着粉看不清脸色，但从表情也看得出来他十分不好过，拄着桌子的手握成了拳，人虽然还站着，但已经只顾得进气顾不上出气了。
沈节马上关了窗户，吹口哨喊阿恰上来。
“又在我眼皮底下放蛊！”阿恰气得在屋里兜圈。
叶是贞喝过皂角汤催吐，抱着痰桶吐了许久，仍然浑身发冷头晕目眩站不住。阿恰说蛊毒下在壶里，现在毒漫进了耳窍，必须用烈酒从喉咙灌进耳朵洗干净。但是叶是贞不想受这个罪，只能等着跑堂的把大夫请过来。
“备茶的是千枝，总不能——”叶是贞气息上涌，又开始吐。
阿恰对着叶是贞的后背的穴道一顿猛拍，叶是贞咳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最后终于咳出了一口铜锈一样翠绿的痰。
“继续。”阿恰在治病的时候尤其地冷漠，手下得更重了。“千枝是万家的人。”
“掌柜的，你得罪的人有点多了。我一个人可当不了你们的靠山。”沈节把窗户掀开一条缝，投飞镖的人已经被茶楼的伙计按在了地上。
提到“万家”，叶是贞眯起了眼睛，又一阵猛咳。
“现在乔承光和乌涂不知所踪，有可能逃到岳阳城联络亲信，准备再起。他们不打算避过这个风头，要么是胜算极大，要么就是活不了多久了。你不如找人盯着城里的药房和医馆，另外……”
沈节想说他们一定会在擂台上搞出事端，想起自己就是被这兄弟两个拉去挡风的招牌，心里一阵冷笑。
“准备金蝉脱壳吧。”
叶是贞换出来一口气：“我也这么想。”
伙计请来的大夫还懂气功，给叶是贞推气打穴之后，叶是贞冒着冷汗吐出一滩泛着青色鳞光的血，如释重负。
“这个毒我见过。”大夫走后，阿恰拿竹茶具挑着那滩血里泛着磷光的部分，碰过血液的竹木很快都变成了黑的。
“见过，不会治？”
阿恰没理沈节，她把乌黑的竹木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茶炉的火烤过再闻一遍，“这是家主身上才有的味道。”
“乌涂现在就在岳阳城？”
阿恰圆睁着猫似的眼睛，点头道：“蛊还活着，放蛊的人离我们不远。”
叶是贞叫伙计去盯着千枝，自己打起窗户看着对面的酒楼。
沈节一晃神，又从对面的楼上看到一抹刺眼的亮光，但她再细看时光亮已经不见。
“那座酒楼也是你家的产业，只是别人不知道。今天我们又在透风的地方会面，是你故意安排的，想引刺客出手。但是没想到要害你的不止是一群人。他们左右不出手，偏要在我来茶楼的时候出手，是不想我帮你们的忙，还是想让我们注意伸手的人？”
叶是贞还没回答，又一个伙计跑来报事：“掌柜的，楼下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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