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二道徒弟”远比清清白白的普通弟子要难得多,沈节能感觉到一股压力,在逼着她做一切意义上的正人君子,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住一切对她的非议。
而且成了入室弟子后她才知道,断云派的武功天生受一叶门武功克制,她平时除了学断云派的武功,还要用一叶门的武功和其他弟子对练,不但要找到本门武功受制之处,还要找到一叶门武学的破绽。这是她的“价值”,是柳差泉收她入门的“理由”。
沈节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名弟子,她只是个对断云派有好处的工具,而且不管断云派是否帮她洗刷冤屈,跪下磕头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叛了一叶门。
但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都太晚了。
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还发着高烧的时候她也没像现在这么郁闷。更何况断云派没有年轻弟子夜间的狂欢,她憋闷起来又无所事事,恨不得挥着刀冲出去,见谁杀谁,杀累了就结果自己。
她就从那时候开始喝酒。但是她又不容易醉,喝再多都是晕晕乎乎看着远山和星星,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顶多拔出刀来疯砍一气,大闹一场。她无处可去,无路可走,刀刀劈中空气,也没法给自己劈出一条出去的路。
“妹妹毋要饮了,你要肯听,姐姐跟你讲几句。”养伤的时候常来看她的易春姐把她身边的酒坛酒碗全都拿走,沈节只看到一只冷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她心里烦躁,把那只手按了下去——她很少主动碰别人的手,这只手小巧,骨头又那么软,可能稍微不注意就会给捏断了。
她清醒了一点,易春姐的脖子也是冷白的,肩膀很窄。她不练外功,看起来弱不禁风。
“人都在背后讲你,你心里唔好受。我知你想好好做徒弟,既在呢度安定下来,就把前事忘却吧。”
沈节靠着栏杆,半眯着眼睛,不爱听,装没听见。
易春姐压低了声音:“我服侍掌门,我知掌门中意你,有人唔念你好。”
“是谁?”沈节顿时酒醒了。
“掌门公子。”
“柳渊?”沈节自然认识柳差泉这个儿子,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是这个人还算和善,之前还送过她酒。
“公子唔信你,同掌门讲你坏话,系渠……今日渠讲,用完之后该——”
“应该什么?”
“做底。”
沈节倒吸一口气,没想到才过两年,她又到了“被人弄死”的边缘。
“没事的易春姐,还没到那个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刀柄,看着数不清到底几个的酒坛酒碗,突然一阵恶心,好像确实喝多了。
作为工具总有被用完的时候,沈节把长生悬在左腰,右腰坠着的酒壶里还有一半的酒;秋猎的深山的确是一个绝妙的场合,围猎、追猎乱成一团的时候,死亡和伤残都能推给意外。
从易春姐找她的那天起,她就一口酒也喝不下去了,她喝给别人看,醉给别人看。令人气闷的酒味从嘴里扑进鼻子,她慢悠悠地逛进了僻静的林地里。
她转身看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背后一直有个人时远时近地跟着她,现在该现形了。
人影从树与树之间的阴影里闪出来,沈节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柳渊本人。
“亲传徒弟当得还舒服么?”柳渊道。
“拜您所赐,舒服个屁。”沈节答道。
柳渊面色沉了下来:“你该死了。”
沈节左手摸到了刀鞘上,警惕地后撤了半步;柳渊手上一抖,一条九节鞭像毒蛇一样在秋季的阳光下吐着寒信。
“还有吗?”沈节问道。
她问完这句话立即先手为强拔刀出鞘上去就是一挑——九节鞭本来就是起势慢半拍的兵器,那环环紧扣的关节还没完全缠上长生的刀身,沈节直接反手一剜解脱;柳渊失了先手之后被突如其来的锋芒近身惊得连连后退,但不吃素的钢鞭却直接向沈节缠了上来。
沈节完全没躲,反而左右手一并,二话不说挥刀作劈人势。
柳渊自以为已经看明白了一叶门的武学、也认真练习过专破一叶门武学漏洞的方法,可是沈节的出手比往日凶悍、敏捷不止一倍,这不是沈节藏技,倒像是现在侮辱他武艺不精。
二十七岁的门派继承人会吃十几岁小姑娘的亏,要是传出去他就是南武林的笑话。
在沈节把刀换到左手切他下盘之前,一身冷汗的柳渊腾跃脱身,终于和沈节拉开了距离。只要保持距离,他就能始终占据优势。
但是沈节拒绝出让优势,而且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身法:明目张胆让刀被九节鞭锁住之后借力鬼魅一般闪到了柳渊的背后,然后刀再次从右手换到左手,刃口直接压到了他的脖子上。
柳渊不放,长生就能切开两条脖子上的肌肉;柳渊放了,她引刀就能杀了这个人。
柳渊在长生的冷刃碰到他的时候从腰上抽出了一把软剑,剑光一抖却能直刺沈节要害——沈节终究没能伤到他。但是在短兵上,断云派在一叶门面前更没有说话的分量。几招下来,柳渊面临的仍然是败退。
沈节现在想的是,直接杀掉这个柳渊,还是伤了他意思意思就逃跑。
刀在鞘外,思考总是比应战要慢很多拍;还没等她权衡出个结果来,她突然听到了正在接近的步声。而且听步声,来着还是个她不一定赢得过的高手。
偏偏此时柳渊抓到了她走神心慌,这次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柳渊一手钢鞭一手软剑直接把她往死里逼,在那步声突然靠近的时候,她刀锋一转,用尽力气直接刺向了身后那个危机。
然后就是刀刃穿透了血肉的停顿感。
“……住手!”柳差泉握着已经刺穿内脏的长生的刃口,鲜血已经顺着指弯淌了出来。
“杀了她!”柳渊喊道。
沈节脑子一空,当年杀父烧房还有闯南天大宅的那股蛮劲又扑上了脑子。她看着柳差泉,手上使劲,把长生从他肚子里拔了出来。
刀刃带出来一股血流,全都扬到了秋光里;洒到了岭南永远不肯枯萎的野草和落叶上。
鲜红,铺天盖地。
她逃之夭夭。
本人纯种北方人没去过广东所以岭南人怎么讲官话真的不知道……看官海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柳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