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佳节至，秋意渐浓，露华凝重，馥郁的桂花香悠悠飘散于空气中，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庭院中的桂花树亭亭如盖，金粟点点，摇曳生姿，为这秋日添了几分雅致。然而，天气却悄然转寒，阴沉沉的天幕，沉甸甸地压下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之中，湿冷的气息弥漫开来，仿若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闷得人几欲喘不过气。
瑞王府
“哎哎哎，听说了吗？说是今早王姥早朝下朝后回来身子就不大好了，面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没啥血色，瞧着怪瘆人的。”
邀月拨弄着还泛着露珠娇艳欲滴的凤凰振翅一面对身旁的彩云悄声说道。凤凰振翅可是王姥最喜欢的菊花品种了，可得看顾仔细了去。
“去去去，少在这儿嚼舌根子，再怎么不计端王可是唯一的一字并肩王，那功勋可是靠祖辈在战场上的浴血厮杀搏来的，世袭罔替，绵延子孙。”
彩云蹲在地上清点着满地的菊花有些满不在乎的说道，在她看来哪怕局势再变幻莫测，于寻常百姓而言，依旧是那高不可攀的巍峨门第。掐指一算，她在这王府都待了整整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只觉得邀月纯粹是杞人忧天。
“可就世女那做派，迟早得把这份家业败个精光。前些时日，不又领了个回春楼的头牌回来？都第几个了？我瞅着这后院都快塞不下人了。” 邀月撇了撇嘴，话语里满是不屑。
“听陈嬷嬷说那男子生得极为俊美，我好奇也偷偷跑去见了一面，那个头牌活活脱脱像个人似的。”邀月喃喃低语，思绪陷入了过去。
彩云又好气又好笑，这邀月，说话总是这般没头没脑，什么叫像个人，难不成那个人是王八不成。刚想开口说话，邀月却突然凑近，附在她耳边，压着嗓子小声道：“像二小姐院里那位。”
彩云闻言，不禁愣了神。二小姐…… 猛地听闻邀月提及，往昔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和邀月原本都是二小姐房里的人，自幼陪伴着二小姐，二小姐心地和善，待她们极好，还让她们到书房伺候笔墨纸砚。只可惜二小姐自幼体弱多病，都是靠着王府中的贵重药物吊着那一口命，王姥心疼二小姐，给她安排了婚事，盼着借喜事冲冲晦气，或许身体便能好转。谁知在成亲当日二小姐的身体反而更不成了，连拜堂都没出席，中书令家的小少爷还没进婚房呢，二小姐便香消玉殒。好好的一场喜事直接成了白事，二小姐的亲生父亲哭得肝肠寸断，没过几个月也跟着自己的女儿去了，府里府外更是一片鸡飞狗跳。
而这个刚过门的中书令家的小少爷更是被视为是不祥之人，众人皆认定是他克死了二小姐。崔王夫二话不说，强行将他撵至偏院，非必要不许他踏出半步。因此府里正眼见过二小姐院里的这位不多，除开几位主子和身边的下人，也就二小姐身边的这几个大丫头瞧见过。就连陈嬷嬷，也从未与那位照过面。连姓甚名谁、相貌如何都一概不知，好像是叫许清禾吧，挺好听一名字，可惜了。彩云轻轻摇了摇头，暗叹这皆是命数，谁让他克死了自家小姐呢。
至于那头牌与那位长相相似一事，可千万不能随意传扬出去，邀月这丫头嘴没个把门的，得好生提醒她一番。彩云刚准备张口叮嘱，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活不干就在那里嚼舌根子，还以为自己是二小姐房里的大丫头呢，赶紧给我干活。”一位衣着华贵却又透着干净利落劲儿的中年壮妇，铁塔般立在邀月与彩云跟前，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喝骂道。
“宋管家好，我们马上就去，马上就去。”邀月满脸堆笑跟宋管家问好，抱紧怀里那株 “凤凰振翅”，脚底抹油，飞也似的开溜。彩云见状不好，怀抱着两盆菊花也跟着邀月往外跑去。
留着宋管家在后面喊道：“都给我仔细着些，这些菊花金贵着呢，要是有什么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宋管家在后头高声喊道，那尖锐的嗓音划破空气，惊得枝头鸟儿扑棱棱乱飞。
邀云和彩月两丫头，抱着一捧又一捧娇艳欲滴的新鲜菊花，一路小跑朝着廊桥外奔去。后天可是重阳佳节，王府里的世女向来自负风流，年年重阳都要在兰苑大摆菊花宴，广邀宾客前来赏菊。只是王府一年不如一年，亏损严重，这菊花宴更多是为了维持王府基本的体面而存在，瑞王多数忙着朝堂之事，管家之事基本是全权交给自己的王夫，这次的重阳赏菊宴也是在王夫的操持下举办的，王夫姓崔，是清河崔氏出来的大家公子，为瑞王生下了世女。虽说膝下仅这一女，但其地位也算稳如泰山，只等女儿日后承袭爵位，自己便可熬成老祖爷，坐享尊荣。
正因如此，崔王夫对这宝贝女儿宠溺至极，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捧到她跟前，凡事皆依着她，硬生生把世女姜缘惯成了不着调的二世祖。姜缘整日与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任谁见了，都得摇头叹息，暗骂一声纨绔子弟。
兰苑
一群群身着绮罗、妆容精致的侍女，如彩蝶穿花般鱼贯而出，手捧菊花，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布置兰苑。一盆一盆的名贵的菊花如凤凰振翅、西湖柳月、墨荷、绿牡丹、绿云、红衣绿裳、十丈垂帘、帅旗、黄石公、玉壶春等各种名贵菊花被侍女们捧出。一丛丛一簇簇，白的、红的、黄的、还有紫的。那花儿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大的像团团彩球，小的像盏盏精巧的花灯。菊叶经霜，千姿百态，此刻正值拔蕊怒放之际，好一幅缤纷菊景。重阳，恰是这一年一度的赏菊良辰。
崔王夫正忙里忙外地监督着，望着兰苑里满地的名贵菊花，心底不禁一阵抽痛。这么多的名贵菊花，这一场赏菊宴办下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银钱，不由担忧起来。整个瑞王府别人看起来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实则早就成了个空架子，这些年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才能勉强维持些体面。每次跟缘儿说要节俭些，她却都当成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崔氏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在想什么呢？给女儿说道说道呗。”世女姜缘笑嘻嘻地从崔王夫后面冒出来，王夫身边的侍从赶忙跪地行礼。
“为父正在想，这次菊花宴所需宴请的宾客，有无疏漏之处，可千万别落下哪家才好。” 崔王夫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的愁绪却藏也藏不住。
崔氏在王府二十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本事，哪怕是在自家女儿面前，也能做到不动声色，滴水不漏，将王府缺银钱之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姜缘眼下倒也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跟着自己的父亲迈步到了中庭里的小亭子里，放下帷帐屏退了众人。
“父亲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 姜缘漫不经心地说着，端起一杯茶，轻轻吹散热气。
“听说你又接了个人回府，说是回春楼的头牌，你也是不挑，什么阿猫阿狗、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塞。”崔氏没好气的说道，“赎人回来花了多少银钱？少说得五百两吧，哪能这般花钱。你说说你屋里都快二十个人了，还觉得不够多？”崔氏面对这唯一的女儿开始苦口公心的教育起来。
“父亲，你什么时候开始公公爹爹的，絮叨死了。”姜缘不耐烦地嚷嚷着，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摔，茶水溅出，弄湿了桌面。
崔氏哑言，他向来对这个混账女儿有些忌惮，平日里只得事事顺着她，毕竟她才是自己后半生的依仗，只要自己女儿袭了爵，自己便能安享荣华。好在现在自己的女儿可是瑞王的唯一血脉，这世女之位谁也夺不走。瑞王子嗣单薄，仅有两女一男，男儿是瑞王喝醉随意宠幸的小侍生的，到了年龄早早的安排了嫁人。而那个最有威胁的庶女早死在了三年前的成亲夜。想到这崔氏不由有些得意起来。
“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你？那回春楼的头牌，看着就像梧桐苑里的那位，你到底想干什么？” 崔氏凑近女儿，压低声音，眼中透着几分精明与探究。
“那个小蹄子，上次上元节我去梧桐苑找他，他竟给我装清高，碰都不让碰，还想当那贞洁烈夫呢，居然敢拿花瓶砸我，哼，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他。” 姜缘咬牙切齿，面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你可别给我乱来，那小蹄子我还要从他那里狠狠敲一笔钱呢。之前他的嫁妆死活不肯我碰。”崔氏赶忙叮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爹爹放心，这次看我怎么弄死他，定要叫他身败名裂。”姜缘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崔氏欣慰的笑了笑，自己女儿出手，这次这个小蹄子有得苦头吃了。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亭子，崔氏忙着去张罗赏菊宴的诸多事宜了，姜缘也回了书房，毕竟如今母亲在府中，多少得装装样子，做做学问。
彩云和邀月忙完了布置菊花宴的事后，也都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你说，这次赏菊宴梧桐苑里的那位会参加吗？” 彩云望向正在一旁收拾被褥、准备上床睡觉的邀月，轻声问道。
“哈啊~主子们的事，哪有咱们操心的份，累了一天了，搬菊花搬得我腰酸背疼的，你啊，还是不够累，还有时间想这些。”邀月打着哈欠，一边捶着腰，一边嘟囔着。
彩云听闻，也不再搭话，默默吹了灯，爬上床榻。
窗外，秋日的月亮高悬，洒下清冷光辉，庭院仿若积满清水，澄澈透明，窗户上倒映着斑斑驳驳的树影。一阵秋风拂过，树影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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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备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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