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交涉
地上是成片的猴子尸体。
那些尸体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实在是有碍观瞻，这些“猴子”活着的时候浑身都是异常，他们只顾着打，并没有仔细观察，可此时猴子死了，看上去又没了异常，只是一些普通的死猴子。
他实在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可是，那人既然推断他们“第一次进林子”，听那语气，明摆着他们忽略了什么本该注意到的细节。
小大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揣测着——难道打碎了脑浆有毒会感染？又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几个流离者刚刚也开了枪，此时的这个距离，如果丧尸病毒真的浓烈到可以通过呼吸道传播，那流离者们也难逃一劫。
瞧不出端倪，小大没应声儿。
他往离得最近的尸体走了两步，两拨人初次接触大都谨慎，离得越近，风险就越高，因此通常站出来交涉的人，绝不是队伍里主事的。而是恰恰相反，通常来说是地位最低的。
他手里头拎着一杆长枪，枪口朝下对着大地。
这不是攻击的姿态，只逼得对面退了半步，警惕的看着他。小大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反应，只用枪杆子对着那尸体，拨弄了两下——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却很老道，能够在必要时给“尸体”补枪，保证自身安全，但也不至于浪费子弹的，是对先前枪法的自信，却带着幸存者特有的那种谨慎。
那尸体当然没有气息。
他用枪口轻轻一挑，把那玩意儿翻了个面，皱着眉打量了半晌，就这么把对面那人晾着。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缺心眼儿。他观察了片刻才张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心求教的意思，听起来更像是自说自话，并不期待着有任何人能给出一个答案。对面那人被他这么晾了半天，先前的卖弄没能得到回应，一时间生出一种有力使不出的难受劲儿。
这林子里怪象从生，一般的人就算误入也都吓得半死。若遇见活人，一准儿哭爹喊娘地求组队。流离者见这些人这样淡定，只觉得好笑——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一队愣头青，威胁不大；看着装备不错，指不定还是助益。
“喂。”那人主动招呼了一声，“你们装备够吗？”
小大抬头睨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够。”
够就好。
对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哎哟，出门在外，哪儿有够的。”
他拖长了调子想继续交谈，小大这回却没看他。
他见状，试图再引起小大的注意力，便迫不及待地自己往下揭秘，“这玩意儿，就是丧尸。”
小大骇然，连连后退。
这回倒不是装的。
短短几个字，信息量太大，连沈让听着都使劲皱眉。
动物感染丧尸病毒的事虽有传闻，但少有先例。北上丧尸潮，人形丧尸的确出现了于传统丧尸不符的症状，不畏寒、行动速度相比常见的丧尸更加敏捷、更加接近常人，这些特性基本上都对的上目前的状况。但一来，病毒通常不会在不同物种之间传播，二来，就算这些丧尸具有北上丧尸潮的特性，就算它们是被同一种病毒感染的，又要怎么解释它们这种介乎“丧尸”和“野兽”之间的状态？
朝城众人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小大和胡颜颜“争执”的声音最响，毫不避讳地大声讨论着要不要和对方继续交涉。胡颜颜扯着嗓子喊，“都是人类！刚刚人家还救了我们！”而小大这边则说，“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小心为上！”
如果不是沈让状态不好，游子龙都想给两位颁俩影帝奖杯。
一人忽然从阴影中走出来，就是先前被称为老罗那人。
“曾仁，回来吧。”
他低低咳嗽一声，对着站在最前面负责交涉的那个黑瘦男人示意，与此同时，其他人紧跟着现身。加上这个叫曾仁的，一行共八人。六名男性，两名女性。
“罗兵，流离者。”
为首那人开口。
小大退开几步，唐峥抱臂在一旁看着，老墨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游子龙和小大打配合多年，率先往前迎上去：
“游子龙。”他自我介绍。
这罗兵看上去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精悍，脸上被风霜磨砺出的褶子掩盖住了真实的年纪，额上、眼下、面颊，都是刻痕一般的皱纹。他或许四十多，或许更大，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年轻。他身形健壮，眼睛明亮，脸上没有笑容，却并不令人讨厌。如每个流离者一样，他皮肤偏黑，大概由于季节的缘故，倒不是古铜色，只有手背格外黑些。
相比之下，游子龙简直嫩得能掐出水来。
这年头年轻是不值钱的，越是年纪大的，越代表具有“活下去”的经验。尤其是在流离者这样的人群中。流离者本就是一群比匪寨山贼不遑多让的暴徒，此人作为家长，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其余几人也都逐一介绍了。
个子高的女性名为艾米，另一位瘦瘦小小的姑娘，叫阿谁。其余四人，一人看表情阴沉沉的，穿戴比其他几位要考究些，据说叫玫瑰，也不知一个男人怎么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一个叫阿牛，体型粗蛮，再有一位叫做李朗，一位王叔，还有一位姓张，被称为张工，大约是有点文化，或者是有些什么技术。
流离者对朝城一行人显得十分友好，颇有一种照顾后辈的态度。
朝城众人也十分上道，态度恭敬，虚心取经。
根据罗兵的说法，他们本在靠近南A区的地带讨生活。如今在这林区，主要是原先生活的地段被毁，近来西十二寨流窜作案，他们索性在林中过更原始的生活。
朝城与周边这些流民通常是恩仇夹杂的。
末世很多人在野外久了，抢惯了，也自由惯了，无法适应朝城那样严苛的规矩，但他们资源时常不够，也会隔上几个月就去朝城一趟，有时是混进商队，有时纯粹“打秋风”，也有过被丧尸追了几十公里，祸水东引带到朝城去的。朝城也算大气，大部分时候不与他们计较，有时也当真会给些基础资源，权当救济。
而游子龙口中，他们这一行人是南C区的“主要战斗力”，前阵子上朝城本想投靠，但没谈拢，收到一笔接济。至于为什么朝城要“接济”，小大在一旁挤眉弄眼，游子龙于是跟着吞吞吐吐，李一鸣上前圆场，“哎呀，我们这里毕竟有异能者，对方想招揽人才嘛。”
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
“你们是要去哪儿？”罗兵问，“装备这么齐。”
“哪儿能活命就去哪儿呗。”游子龙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他回头瞧了一眼沈让，见关燕和老墨正小心翼翼地把人重新安置回轮椅上，这才转回头，继续和那位满脸笑容的流离者“大家长”寒暄。
老罗脸上没有笑容，语调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亲昵，莫名叫人感觉怪异，“你们也不容易啊——”他说着说着，顺手拍了拍游子龙的肩，“这林子危险得很，我们刚好有点经验。有什么事你们开口，不见外。”
他身后几个流离者已经像进了自己营地似的散开转悠起来，有人朝几袋行李张望，那叫艾米的姑娘蹲在朝城的车子旁边，兴致勃勃地盯着轮子看，“这车挺高级啊，能跑山路不？”
朝城这边并没人阻拦，动作却都慢了半拍。帐篷照旧拆，行李该捆就捆，只是气氛里多了点隐隐的警觉。
唐峥拎着半包干巴的压缩饼干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边的“自来熟”，没说话，只是干脆利落地分给自家人每人一块。然后，他还挺大方地撕开一个午餐肉罐头，往地上一蹲，一人两片肉，算是早餐。
唐峥状似随意地对老墨打了个招呼，在他旁边蹲下来，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林子这么邪性，咱还去南A区搜资源吗？”
“怎么不去？”
老墨当下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这群流离者在这片林中已经有些时日，对“猴子”摸出了一些规律，至少掌握的信息远比他们更多。直接问恐怕够呛，套话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接过话头，故意用大剌剌地说：
“从外围慢慢进去，指定有不少货。”
几人三言两语，看似随意，却有意无意说得不轻，刚好落进那边人的耳朵里。
流离者果然上钩，有人当即嗤了一声：“你们头一回来吧？这林子哪儿是‘慢慢进去’能搞定的？”
王叔也笑起来：“年轻人胆子大，连猴子的事儿都还没弄清楚，就想着捡漏。”
“说起来——”名叫阿牛的大个子扬声道，“南A区可是出事儿的地方，你们真要往那边走，可得想清楚。”
“不就是丧尸，老子杀过不知道多少。”老墨冷不丁来了一句。
行，都是奥斯卡影帝。
“我这兄弟没见过世面，不懂事儿，大哥别计较。”胡颜颜马上打圆场。
王叔上下看了一眼胡颜颜，嗤笑一声，脚下靠近朝城众人搭起的炉子，踢了踢石头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们这炉子不错，方便，等会我们那边火灭了，借来用用。”
胡颜颜当下狗腿兮兮“哎”了一句。当狗腿这活儿他实在熟悉，属于本色出演。
“你们这队伍，要真打算下林子，得跟我们搭个班子，别乱来。”那人看着他忙活，似乎心情不错，于是继续开口。说罢，又朝不远处的唐峥努了努嘴，“小兄弟，手头空着呢？去，过来帮我把那袋东西提过去。”
他话说得还算客气，语气却像使唤人干杂活，仿佛理所当然。
唐峥笑了笑，走过去把袋子抬起来，李一鸣也上前帮着搬。唐峥顺水推舟地问了句：“你们常来，是不是早就琢磨明白这林子的路了？”
那王叔一听，嘴角扬起点得不动声色，阿牛凉飕飕瞥过来一眼，那王叔说：“这三两句话可说不清。”
老罗也不拦着他们吹，反倒笑眯眯地看向沈让的方向，“你们这队人，看着是有点底子的，可惜啊，路数还嫩了点。”
“不过没关系，咱们现在是一起的。”他又补了一句，语气亲热得像自己人，“你们跟着我们，多看看、多听听，吃不了亏。”
这边说着，这人明显是个地位比较高的，几个伙计插不上话。
“花儿，愣着干什么？把车开过来！”
那个叫曾仁的伙计吃完了手中的干粮，忽然出声招呼那阴恻恻的男人。那人虽说看着阴沉，却意外地听话，面对这态度也不反驳，只把手中的夹了午餐肉的压缩饼干递给曾仁，换来了曾仁一个“这还差不多”的好脸。他却也不在乎，沉默地往远处走去。
老罗看见这一幕，侧目喊了声，“阿牛。”
阿牛迅速站起来跟上。
压缩饼干虽说口感一般，但味道不赖，懂行的都能吃出来营养丰富。午餐肉罐头也不是稀罕货，但看包装，明显是生产不太久的新鲜玩意儿。能吃保质期内的午餐肉，代表这一行人资源相当好。
朝城一群肥羊毕恭毕敬，流离者也就做足了教导后辈的姿态。
“林子里这些怪物，我们也研究了一阵子，你看啊，这只——”老罗说着话，王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后朝着李朗使了个眼色。李朗马上跑出去，翻动那猴子的尸体。看样子，他和曾仁一样，是家族里最外围的“伙计”。
待猴子被翻过来，伤口暴露。
“你看，它后背有一些伤口，这就是被感染的地方。”老罗继续开口。
他们聊天的地方距离那猴子大约有二十米远，伤口面积很小，被毛发覆盖。谢家豪眯着眼也没能看清楚，游子龙点点头，旁边的李一鸣看过来一眼，和小大对视，用眼神指了指老罗。小大做了个口型，“哨——兵——？”
李一鸣摸了摸鼻子，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但也有一些，比如这只。”
老罗指了指更远些的一只猴子，“这只，看样子就没有感染。”
“人在外头，资源紧缺，是吧。”
“身上没伤的不用打，浪费子弹。身上伤得越重，腐烂得越厉害，代表丧尸化越厉害，越没有理智，攻击性也就越强。你把这没有感染的打死了，血腥味一会儿传出去，那些动物能闻的出来活人和丧尸的血腥味不同。**的血腥味太重，会引来更多怪物——”老罗话音没落，游子龙差点蹦起来，“那咱们还不快走？”
老罗摆摆手，示意他放轻松，“一般来说是乌鸦，没彻底丧尸化的动物是不吃同类的。乌鸦没那么麻烦，你不主动招惹，它们不攻击人。”
“我们在林子里，也是想看看这些动物。这鬼地方没人敢来，要是能找到点线索，也算造福人类了。”老罗叹了口气，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愁容，话说得诚恳。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碎隙，落在地上，照亮了黑影之中的大地，长夜的寒意被一点点驱散。末世中偶遇的人类借着营火的余温，却似乎从同类身上汲取到了更多暖意。
游子龙在那边频频点头，又想起先前这人说的那句“都是同类”，对这人的好感蹭蹭上涨，只觉得这人大概是个好人。
“你们还带了个——伤员？”老罗忽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沈让。他压低声音，“这鬼地方，受伤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游子龙对他的好感度“刷拉”掉了一半。
安静了几秒，他才缓和了脸色。也明白人在外头，对“受伤”这样的词分外敏感。他连忙摆手澄清，“不是咬伤，他就是——”
沈让带着轮椅出行，明显不是新近被咬伤的。游子龙回头看了一眼，沈让脸色冻得反青，微微弓着背，他醒来之后还没顾得上穿腰托，自己坐不大直，脚下没穿鞋，袜子有些滑脱，脚尖一截从脚踏板边缘露出来，下垂着，空着，脚跟的位置隐约露出一点，是受冻的乌紫色。
沈让微微低下头，安静地承受着满是质疑的打量。
“哎，我们该出发了。”游子龙看了一眼和十秒前毫无变化天色，认真总结。
生了生了，剧情它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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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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