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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陆莜宁心跳一滞,耳畔无声,周身血液逆流,却只稀松地轻笑:“世子殿下无凭无据,硬要说臣女是您一位旧识女子,甚至把刀架在臣女颈间,实在是有**份吧?”

她余光落在刀刃上,一双眸子灿若繁星,试图推开剑锋。

话音刚落,那刀甚至向她脖颈处逼近几分。

“若你不是归宁,”谢矜的眸底依旧古井无波,“那便是临州戒严,你欲外逃,勾结西蛮。此一罪,本世子可立斩。”

寒意覆上陆莜宁心头:他究竟是如何看出?

她猛地抬眼,眼中再无半分伪装的迷茫,只剩下被逼至悬崖的锋利与决绝:“那我若是呢?”

“那便是勾结前朝余孽。”谢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陈述着一个更致命的罪名。

他手腕微动,刀锋在她颈间又嵌入半分,一丝温热刺痛伴随着微不可察的湿意渗出——血珠沁了出来。

凭什么,她豁出性命救下一城百姓,却要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扼杀在这荒凉的城墙之下?凭什么她刚刚挣脱关西那座吃人的牢笼,又要落入这更可怕的罗网?

“呵,”陆莜宁唇边绽开一个极尽讥讽的笑,“世子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左右都要我死?”

“那你告诉本世子,临州城墙此等秘辛,你是从何得知?”

“偶然从一书册中得知。”

“那你半夜易容出逃,躲着本世子又是为何?”谢矜步步紧逼,凤谋晦暗:“实话实说”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陆莜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猛地抬手,不顾一切地狠狠攥向那紧贴她颈侧的剑锋。

“嗤——”皮肉被割裂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温热的鲜血瞬间从她紧握的掌心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刀锋蜿蜒流下,滴滴答答砸在脚下冰冷的泥土上,洇开暗红。

“此时此刻,世子的剑就架在臣女的脖颈,随时要我的命,臣女若不逃,留守城内怕更是凶多吉少!临州城那么多临阵脱逃的士兵,世子殿下不去问罪,在这里跟我玩守株待兔的把戏,处处为难臣女——敢问世子殿下,有何脸面面对临州城百姓?有何脸面来问我——为何要逃?!”

谢矜眼神微凝,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刚烈。

“你兵行险招,却处理不当,留得处处破绽,”谢矜轻嗤,“如今东窗事发,还要怪本世子有意为难?”

他手腕一翻,陆莜宁痛得眼前发黑,闷哼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掌心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寒光凛冽的剑尖带着未干的血迹:“有勇无谋,空有一身……不值钱的骨气。”

“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以卵击石的蠢志也让人‘感动’。”谢矜看着她痛到扭曲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丈量着什么,“想活命,就要为我所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莜宁怒极反笑,“我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对我的命一念之间!”

“你算什么东西?!我的命从来不在任何人手上!我今日就算死在你的剑下,也是你景曜王世子是非不分、恶意曲解!我为救一城百姓用险招付出的代价,是我甘愿赴死,而非由你决定!”

“那你更是蠢货。”谢矜垂眸,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冰冷轻蔑,“身处绝境,却为一句冠冕堂皇的虚言放弃生的机会。你这等自厌自弃之人,”他缓缓抬起滴血的剑尖指向她心口,语气森然,“也不配苟活!”

陆莜宁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心口那把剑锋蓄势待发,似要擒住她的心脏。她自幼习武,身手尚可,因此只谢矜站在她面前,她便清楚知道:自己不是谢矜的对手。

可退是死路,战尚有生机。陆莜宁凭本能矮身疾撤,“嗤——”剑锋擦着头皮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谢矜何其凌厉,手腕一翻,剑如毒蛇吐信,以更刁钻角度直刺她咽喉。

陆莜宁瞳孔骤缩,身体极限扭转。剑刃贴颈侧划过,带起刺痛与寒意。

“锵啷——”剑锋劈在石板地上,火星四溅,碎石飞射,留下寸许凹痕。剑风余劲已让她颈侧渗出细血线。

生死毫厘之间。

趁谢矜剑势用老,陆莜宁腰侧弯刀出鞘,身形如鬼魅绕至他身后。

谢矜回身挥剑,剑气席卷而来。

但一丝空隙便是生死。

回身瞬间,他腰腹要害暴露刹那。

陆莜宁眼中厉色一闪,将全身力气灌注手臂,弯刀化作凄冷弧光,旋即搏命抢攻。

“噗嗤”——利刃撕裂皮肉的闷响刺耳。弯刀在谢矜侧腰腹拉出一条伤口,血肉翻飞。这是她压榨潜力换来的唯一战果。

剧痛让谢矜动作迟滞。

陆莜宁不敢恋战,强忍脱力虚软,用另一只手抓起碧珠抛上黑马,自己翻滚上马。

马鞍上金羽军标识在月光下闪烁。

陆莜宁心脏狂跳,冷汗浸透后背,握缰的手微颤。

若非以命相搏利用对方破绽,她早已是剑下亡魂。

她看向城墙下,月色中,那个天下人口中容颜卓绝、能力出众的男子,启唇道:“世子殿下,今夜冒犯。景曜王战功赫赫,一心为国;你为景曜王世子,因怀疑我而大动干戈,也是一心为国,归宁心下无怨。你穿我手掌,我也伤你,由此互不相欠。我非前朝余孽,更遑论私通西蛮;你的骏马我暂借,你我应不会再见。”

话音未落,她用力夹马腹,骏马载着两人冲入夜色。

城墙下,腰腹染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的谢矜,盯着那匹骏马快速融于夜色,直至再也看不见。

夜风裹挟全身,陆莜宁因手掌处“漏风”产生的剧痛,冷汗直冒。

马匹一路狂奔,整夜未歇,一直到踏入定州。期间碧珠醒来过一次,接着又被浓重的血腥味与陆莜宁苍白的脸色再次吓晕。到达定州时,晨光熹微。

陆莜宁顾不得其他,拎着碧珠下马,直接踹开一家医馆。

医馆内,一老者蓄着花白胡须,听见声响眼皮都未睁。

倒是陆莜宁先一步跪倒在地叩首:“晚辈陆莜宁,师承关西颖先生,万分艰难逃出关西,决意进京,路过临州遭人所害,求师伯相救!”

老者闻言长长叹出一口气,只叫她起身坐下。

陆莜宁再次磕了三个响头,老者名唤张见思,是已隐匿多年的玉山药圣,如今改名换姓坐镇定州。

张见思亲自为陆莜宁处理伤口:手掌被利剑贯穿,血液已粘稠干涸,衣裙上亦沾有血迹,所幸未伤及重要筋骨。虽痛苦至极,但不至废掉。不多时,手掌便包扎妥当,陆莜宁脸上冷汗涔涔。

“你出身高门,父亲是当朝中书令,当今圣上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母亲是原配夫人,你是嫡长女。可你却假死脱身,执意进京,那便无人护你。世道艰难,吃人不吐骨头。”张见思缝好最后一针,声音沙哑,“你是颖的徒弟,我师妹多年隐于市,你单枪匹马出师门,她给你路引已是仁至义尽,自然不会再多加相助。姑娘往后的路,需自己走。”

“多谢师伯提点。我在师父身边学艺十年,精通医术与武功,我相信自己能杀出一条血路!”陆莜宁咬牙道谢,连日劳累奔波未模糊她明亮的眼眸,反而让人窥见她眸底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出生时,被断为天煞孤星。母亲刚生产完,拖着孱弱身体跪在大雪中,求陆氏满堂族人拼死护我,此后如珠如宝爱护我到五岁。后来母亲再次生产,一尸两命,其中处处蹊跷。我被送离京城,去到关西十一载,寄人篱下。支撑我走到今天的唯一念想,便是回京调查母亲死因、手刃仇人——哪怕豁出性命!”

手掌之痛刻骨铭心,却不抵心中之痛。陆莜宁眼角有泪水划过:“我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死了,然后再把他们全都送去给我母亲陪葬,最后再告诉他们我的名字!”

“你小小年纪却如此极端。”张见思摇摇头,终是妥协,“你说,我该如何帮你?”

“我需借师伯徒弟之名上户籍,在京城开药堂立足,而后自有打算,不会让师伯涉险。”她语气诚恳至极。

“我的名号借你,你可担得起?”张见思笑问。

“莜宁三岁学医,六岁拜入师父门下,医术自认精湛。”

“京城是非之地,风云诡谲,你偏要去趟这浑水。”张见思无力再规劝,一锤定音,“你要借我的名号便借,但日后若东窗事发,莫要来找老身。”

“多谢师伯!”陆莜宁再次虔诚叩首。

九月中旬,京城落了第一场秋雨,雨丝细密凛冽。碧珠在屋内来回翻动药材,以免受潮。

京城如今有两大讨论量最大的事:

一是景曜王世子谢矜,在临州以少敌多,大破西蛮百里衡,直取西蛮副将首级。圣上龙颜大悦,流水的赏赐哗啦啦流向景曜王府,特命谢矜进京领赏,说要格外嘉奖。

二则是一桩笑谈:京城最好的酒楼“云香楼”在八月末拆了,由此空出的最好地段引多家商铺竞拍争取,最后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收购。那医女自称玉山药圣之后,医术果真十分精湛,不过样貌奇丑无比——满脸疱疹,皮肤蜡黄。因此京中有人笑称:别的医女是菩萨像,而“败冬堂”的医女却是阎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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