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学院:我们实行完善的积分晋升体系,模拟社会中的竞争与晋升。学生需要学习如何获取资源、如何管理团队、如何服从指令、如何承担责任。有限的资源只会分配给最优秀的学生。竞争是进步的催化剂。”
即将入夜,天色骤然转阴,闷热了一天的低气压被狂风席卷而去,豆大的雨滴立刻洒水一样向下落。
所有人似乎终于可以在炎热的酷暑中喘口气,即便此时仍旧被集合在中央操场上,不仅不能打伞还得淋着雨听胖子训话。
不过,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的双手被高高吊起在人群包围着的台子上,双脚艰难的堪堪够着地面,努力踮起脚尖,手腕上的绳子就能放松一点,能够稍微的缓解一点粗麻绳撕扯皮肤的疼痛感,但坚持久了小腿又会传来抽筋的感觉,我陷入了一个踮起还是放下的两难境地,于是我只好不断地小幅度踮起再小幅度放下。
动作不大,胖子臃肿的身子背对着我正在向人群训话,我这个刚被他‘解雇’的领养败犬暂时不会再被他盯上,但雨滴落下来,麻绳被打湿让手腕的空间又紧缩了一点,地面开始变得湿滑,我开始没办法更好的支撑这糟糕的姿势。
雨水淋得睁不开眼睛,前面的胖子正站在台上,安好的站在一旁小弟手打着的大伞里,伞面倾斜30度角,雨水一滴不剩的全掉在这名小弟的头发上,原本仔细打理过的美式前刺,很快变成了美式癞皮狗。
“赵晴天,教唆李松,从大门偷跑。虽然被我们及时发现阻拦了,但影响还是很严重的!”
“赵晴天企图偷跑不是一次两次了,曾经还有过抵抗校园系统,挑衅校园规则的行为,积分一扣再扣,屡教不改!”
“今天把她挂在这儿,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看!这是对她的惩罚,也是对你们的警训!学校是来教育你们如何成长的,你们的父母把你们交给学校,是让你们学习如何成为社会的栋梁的!该如何适应社会,为社会做贡献,而不是只想着逃避!”
“如果偷跑出去,发生了任何问题,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你们自己能够承担吗!”
“我们实行的是最先进的社会模拟训练,是为了让你们成为精英!而不是懦夫!一味的想着逃避……”
“……”
胖子在台上振振有词,慷慨激昂,似乎他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自从学生会长贾丰离开,胖子作为监管者顶了上来,他主张的公开处刑越来越多,行事也越来越暴虐。
胖子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握权力的感觉,权力的熏陶让他整个人都逐渐圆润,不过几天不见,我莫名感觉他比上次见面又胖了一圈,紧紧扎着的腰带上淤出一层厚厚的肥肉,衬衫扣子把他的后背分成了一节一节的,张牙舞爪的姿态看起来像一只蛆虫在台上扭来扭去。
台下的人群看似麻木不言,实则苦不堪言,没有人敢打伞,没有人敢交头接耳,所有人都默默的听着,不知道胖子何时才能发表完他慷慨激昂的演讲,雨水劈头盖脸的浇在每个人身上,大家看起来都像缩着脖子的落汤鸡。
我在台上苦中作乐,胖子不知何时训完了话,转过身向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样子本来是想要给我两下子来作为他感言的落幕,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我想大概是上次的臭泔水让他记忆犹新吧,我就这样又逃过了一劫。
胖子发表完感言就扭动着他肥硕的屁股离开了,走时大手一挥,说:“赵晴天挂两小时,你们都散了吧,每个人回去写个检讨上来。”
又‘连坐’了。
胖子走后,所有人作鸟兽散。广场瞬间变得乱糟糟的,但没有一个人敢来找我,大家都怕被牵连。
雨幕里,我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在拉扯,直到高个子硬拉着矮个子朝我走过来一点我才看清,是林卂非拉着简良过来了。
没走到近前,简良不肯走了,拿着本书挡在头上勉强挡雨,林卂只好作罢,双手扶着脑门向我跑来,他胆子真大。
林卂小声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大声问他说什么。
他又凑近了些,我看到他睫毛滴着水,但眼圈泛着红,是用力揉过眼睛的痕迹。
“简良说,李松为什么去大门?”他小声喊。
我摇头:“不知道!”
他又说:“只有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李松去门口是件蠢事!”
我大喊:“你也知道很蠢!”
他摇头,兔眼睁大看起来非常无辜:“不是我说的!简良说的!你让他去试钥匙了吗?”
我说:“我没有!”
我都这样了,这孙子还跑来折磨我,双腿勉力支撑已经累得发抖,喊完这几句更是喘不上气。但林卂像没有脑子一样,满嘴都是简良说。
我气的怒翻白眼,林卂看我上气不接下气,已是垂死挣扎,噔噔噔又跑远了,过去跟简良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一通什么,简良停了一会,又拉着他走了,被拉着走的林卂频频回头看我,似乎还是想和我说点什么。
林卂是积分比我还低的小组最惨成员,但他的性格却和他的境遇丝毫不符,他性格柔软,热情开朗活泼,一切和这个学校格格不入的词汇都可以放在他身上,他人缘也好,但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更是容易被排挤的没有生存空间,或许原本是过着富足生活的他,在这个地狱只能每天和垃圾堆为伍,浑身散发着洗不掉的臭味,衣服永远是脏兮兮的。
除了平时很难见面的更在底层的其他‘下等狗’之外,他几乎没有朋友,没人说话,只有偶尔能见面的简良总义无反顾的陪着他。他们像两块磁铁,总是忍不住牵挂对方。
听说最开始是因为,作为特优生的简良忍不住多管闲事,将自己陷入了危险又糟糕的境地,而那时过的还不错的林卂也忍不住见义勇为了一次,就这么慢慢把自己过到了垃圾堆。
刚刚林卂的话似乎给我提了醒,我们小队,出现了严重的信息偏差。
我没有让李松去试那把大门钥匙,再蠢的人也不会下这个指令。
那是谁,让李松去试的钥匙呢?
连着两个小时,雨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整个校园变得及其安静,耳边只听得到雨声哗哗。
不知什么时候,逐渐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布面和鞋边的黑色长裤被雨打湿。连着整个裤腿都溅上了泥花。
头顶的雨似乎不再下了,我抬头看,看到木诚的脸,他三七分的头发微微打湿贴在额前,复杂的眼神显得他整个人深邃了不少。
看到我看他,他二话没说把伞扔一边开始给我解绳子,绳子解开,我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
他立刻一只手拿起伞一只手搀扶我,避免我摔在地上。
“你别急……你等我缓缓。”
“我先带你回去吧。”
我靠在他身上借力,他带着我在雨里一点一点的往前走。他不来,我感觉似乎胖子说的两个小时大概不会有人在意。
他默默的带我往前走,也不说话,但沉默的气氛萦绕在我们周围,我知道他想问我什么。我在想,我该怎么回答他。
快走到寝室楼下时,他说:“你为什么帮李松顶罪。”
我也终于有了答案。
我诚实的告诉他:“李松负责的校医室虽然被查了,但我们需要的一些炸药原料只有李松能搞到。”
木诚似乎松了口气。
他送我到寝室楼下,让我快上去休息。
双腿依然没有力气,我慢慢向寝室挪着,所幸,寝室就在一楼,我的腿不用再遭罪。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指挥人的声音。
“还有这儿,你看不见吗?”
“这些都给我扔出去。”
“不管谁写的,你俩现在给我擦干净。”
还有哭声和大包小包的垃圾被扔了出来。
“哎呀——”
我刚好没躲开,一个脸被红色水笔划花的破布娃娃当头砸到了我的脸上。我拿下仔细看了看,这是我很久以前带来这所学校的娃娃,也是在很久以前,她的脸变成了这个样子,身体也变成了残破的样子。
我已经不记得它丢在哪儿了,又被谁找出来了?
刚好,丢它的人探出头看了看,是我的室友小佳,脸上的妆容被眼泪挂花,脸上还有一些口红划出的痕迹,和我的娃娃有些神似。
我向房间里看,不大的房间被分成了三个区域,原本属于我的狭小空间被整理了出来,原本被泼上的墨水,划花的墙皮,和脏污的垃圾大半已经消失不见,床铺被套上不属于我的被褥,看起来干净清爽了许多。反而堆在一个角落里的是消失在床上的垃圾,此时正在被小佳和她常来串门的好朋友往出清理。另一边原本属于小佳的区域换上了另一套干净柔软的床铺和新的个人用品,站在最中间的是穿着紧身服带着鸭舌帽优雅指挥的宋蝉。
小佳看到我后,一改往日态度,站在旁边嗫嚅着说不出话,但宋蝉似乎不愿放过她,还在指挥着她清理我床上的痕迹。
看到小佳的目光宋蝉也发现了我,她回过头,帽檐下的脑袋向上一抬,一副挑衅的语气说:“怎么样?”
她想让我夸她吗,但我此时没有力气,我靠在门上给她竖了大拇指:“牛!”
我摆摆手,宋蝉立刻领会我的意思,对着两人说:“你们俩,今天就先这样,明天再来擦!赶紧滚。”
小佳两人立刻噤若寒蝉,带着最后的几包垃圾,夹着尾巴离开了。
我关了门,总算能找个坐的地方了,我说:“你这是?”
宋蝉靠在一旁看我狼狈的样子:“入伙啊。看不出来?”
我失笑,这大张旗鼓地样子,谁看不出来?
“但你未免太张扬了,你不怕惹了麻烦吗?”
宋蝉起身从包里拿出个新的毛巾,递给我:“既然我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我接过毛巾,心想,这话也太不对劲了。
突然,窗口有敲窗的声音。
宋蝉神色开始警惕,看向我,脸上充满问号。
我示意她没事,她走过去,打开窗,外面赫然一个林卂的大头,正贴着窗口向里张望,似乎没料到开窗的人不是我,跟宋蝉大眼对小眼。
我失笑,走过去向两人解释。
“宋蝉,新室友。”
“林卂,我队友。”
林卂没想到我会这么介绍她,她她她了半天。我接过话茬,“她,新队友,还没来的及介绍给你们认识。”
宋蝉也没想到林卂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敲窗找我,依旧是满脸问号:“他就这样子敲,不怕被发现吗?”
我解释道:“小佳平时不回寝室。”
宋蝉了然。
林卂递给我一支用了一半的药膏,说:“我之前攒的,外伤药,你擦擦手腕。”然后迅速凑近我说:“她可不是好人呐。”
宋蝉听到冷哼一声,但却没有离开。
我笑了一声,接过药膏,又拿起毛巾:“谢了,你们聊聊,我先去洗个澡。”
林卂在我身后傻眼了。
洗完澡出来,外面雨似乎停了。林卂居然还没走,我着实没想到他和宋蝉有什么好聊的,走近才听到他们在聊什么。
宋蝉:“你说垃圾场后面那只猫,我见过呀,是不是白色身子头顶三花的那只。”
林卂:“不是,我说的是全身三花的那只。”
宋蝉:“那只我也见过,我还喂过呢。”
林卂:“你骗人,那只猫一点都不亲人。”
“……”
我着实意外他们聊的如此投机,见我出来了,宋蝉的眼睛亮晶晶的。
“走,既然入伙了,我带你们去我的秘密基地!”
林卂:“你还有秘密基地?”
“你别管了!”
宋蝉的秘密基地要先钻一个狗洞,再爬一个外墙,在一个旧楼侧面,3楼的内扩小平台,两面透风,从外墙搭了个梯子可以爬上去。
不知道宋蝉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确实非常隐蔽,这旧楼平时是教职工的宿舍,但这所学校的教职工不问世事,也不久留。这里视野受限,几乎只有操场外缘可以看过来,但这楼外密密麻麻的植物像给这小平台搭了个天然的屏障。几乎算是完美的秘密基地。
宋蝉像回家了一样,在这破旧的平台,搭了一个自己的小窝。
“这垫子是你从垃圾场捡的吗?我上次见过这个,第二天就没了。”
宋蝉神色如常:“那不然呢,我会变魔法吗?”
林卂没在意,去坐了坐那垫子,一脸新奇:“哎,我就说上次看见我就觉得还挺不错的,大半都是完好的嘛。”
我看了看四周,不知道宋蝉又从哪里拖了个箱子出来,打开箱子里面赫然满满当当的酒,什么酒都有,大半是啤酒。
林卂更疑惑了:“这也是你从垃圾场捡的?”
宋蝉板着脸:“你别管!”
我拿出了瓶酒,问宋蝉:“这能喝吗?”
她摇头晃脑:“多着呢!”
我们开始一起共享宋蝉的酒,在这地狱般的地方,酒精似乎在这个夜晚变成了及时的救赎,让我紧绷的神经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酒过三巡,林卂红着脸问我:“晴天,你今天为什么要给李松顶罪啊?”
我没看他,看着远方的星星,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像黑曜石一样亮,星星点缀在上面,不停的眨眼睛。
“晴天,你怎么给李松顶的罪?”林卂又问。
宋蝉没说话,在一边静静的听。
“李松为什么要去拿钥匙开门啊!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他说话已经开始大舌头了。
宋蝉说:“你们中有内鬼。”
林卂转头看宋蝉:“良姐也这么说……”他又转头看向我,兔眼眨巴眨巴,像是非要寻求一个答案。
“因为我之前偷拿了胖子的钥匙,我去试过,不是大门钥匙。我把那把给胖子了,胖子以为我在耍李松。”
宋蝉提出假设:“李松自己故意去的?”
林卂反驳:“李松那么胆小,让他偷药他都试了好几次!怎么可能!”
宋蝉又说:“那是木诚,他很奇怪。”
林卂转头问我:“真的吗?晴天。”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脸在想我该说什么。
宋蝉突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说:“内鬼找到了。”
我们俩抬头看他,她指了指远处,正好就是视野受限的夹角处,最隐蔽的地方。
操场外缘角落,在网栏的阴影里,两个熟悉的身影几乎贴在了一起。熟悉的旧衣低马尾和穿着帆布鞋的黑裤子。
是简良和木诚。
林卂的醉意仿佛被一盆冰水浇灭,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睛骤然睁大。
“那是…良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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