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身着绛紫色宫服的太监匆匆而来。
为首的太监总管手持明黄色圣旨,尖细的嗓音穿透了裴府清晨的宁静:“圣旨到——”
裴昀与沈知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夫人,快些更衣。”裴昀将沈知意往门里推了一个转身。
沈知意却不忘转头问他:“那你呢?”
裴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也还没穿戴整齐。
“一起!”沈知意拉住裴昀,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裴昀一把拉进了屋。
徒留下门外的春桃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门内,裴昀被拉得一个趔趄,等反应过来,沈知意已经关上了门。
他脸上瞬间浮现出慌乱之色,眼睛都不知该瞟向何处。
沈知意却不看裴昀一眼,边脱外衫边向屏风后头走去,转眼不见了身影,只能看到屏风后头影影绰绰的更衣影子。
裴昀脸颊绯红,咽了咽口水,一时竟觉得迈不开步子。
等沈知意快速穿好得体的衣服出来,却见裴昀呆愣愣傻站在那,跟个愣头青似的:“你光站着做什么?去换衣服啊!”
她不再理会僵硬的裴昀,嘴里嘟囔着:“来不及了!”一把将他推进了屏风后头,又疾步跑到衣架边,扯下裴昀挂着的衣服塞给他,“拿着,快换!”
话毕,人已经出了大门,将门也一并关上了。
“沈知意?”裴昀忍不住喊了一声,“夫人?”
“你快点啊!”沈知意在外头急切道,“宫里的大太监还等着呢!”
一个人在房中的裴昀看着手中塞成一团的衣服,总算笑着摇了摇头。
片刻后,两人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裴府大堂处。
裴昀一身朱红色官服,更衬得他挺拔如竹。沈知意则站在他身侧,有些不适地扯了扯随手穿上的衣服,这衣服竟有些不合身了,她是胖了吗?
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却听大太监宣旨道:“传大理寺卿裴昀与夫人沈知意进宫面圣。”
沈知意一惊,她也要去吗?
“早知道就不逃严嬷嬷那次教导了。”
裴昀看出了沈知意的紧张,握住了她的手:“不怕,我会与你在一处的。”言罢,吩咐管家孙庆喜备下马车。
孙庆喜应声而去。
沈知意紧张地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握在裴昀手里。
马车很快备好。
府门外,裴昀将沈知意扶上车。马车朝着宫内行进。
一路上,沈知意一只手被裴昀握着,另一只手忍不住搅紧了衣服。
裴昀攥着沈知意的手,感受着沈知意手心传来的冷汗,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口吻:“你不是都见过伏俟国王了吗?我们大昭的陛下,又有什么可怕?”
“这不一样!”沈知意出口回道,“那次见伏俟国王,事态紧急,我都没感觉紧张就已经结束了。”
听了这话,裴昀嘴角不免含了抹笑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另一只手也握住沈知意的手,用自己的方式从手上传递力量给她。
两人终于到了宫外,穿过重重宫门往里走。
宫道两侧站立的金甲侍卫面无表情,领路的太监又脚步无声,只有自己腰间的玉佩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宫道上清晰地回响,也让沈知意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御书房前,太监总管朝着裴昀与沈知意躬身道:“裴大人、裴夫人稍候,容奴才通传。”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宣”。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由裴昀拉着迈入御书房。
刚一进门,浓郁的龙涎香便扑面而来。
她不敢抬头,只看到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臣裴昀,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不是说只有陛下吗?怎么太后也在?听到裴昀这句见礼,沈知意更慌了。
她慌忙跟着行礼,却听裴昀轻咳一声。
错了!
自己竟行了女子常礼,而非命妇大礼,顿时手足无措。
正慌乱间,一只温热的手掌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帮她调整了姿势。
“免礼。”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辨喜怒。
沈知意这才敢微微抬头,御案后坐着的中年男子一袭明黄常服,面容威严。右侧的紫檀木圈椅上,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正上下打量着她。
“沈氏。”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听闻你是沈墨康的嫡女?”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沈知意头顶。
她感到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揪住了衣角。
是女儿,但不是嫡女!
是了,当初沈墨康为了一己私利,偷梁换柱,用她这个不受宠的庶女代替嫡女沈玉瑶出嫁。陛下是被蒙在鼓里的!
沈知意脸色猛地煞白,这可是欺君之罪!
一旁的太后抿了口茶,扫了眼变了脸色的沈知意,将白玉茶盏掷在了一旁的雕花小几上。
茶杯碰撞案几的声音惊得沈知意一跳。
“回禀陛下。”裴昀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恰好挡住太后审视的目光,“沈知意确是沈墨康的女儿。”
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露出笑容:“果然是远赴伏俟为夫伸冤的奇女子,没想到还是个大义灭亲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案头那份奏折,“沈墨康贪墨军饷、通敌叛国,却又权势滔天,若非你此番冒险取证,此案难破啊!”
沈知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僵着嘴角,声音细如蚊呐:“谢陛下夸赞!”
“裴卿!”皇帝转向裴昀,笑意更深,“我可是给你挑了个不错的媳妇呐。”
裴昀弯腰行礼,宽大的衣袖垂落:“承蒙陛下关照。”
“你们也算是佳偶一对了。”皇帝抚掌大笑,正要再说什么。
太后打断了皇帝的话语。
“早就听闻沈氏嫡女才貌双全。”她缓缓开口,声音犹如浸了冰水,“貌我是看到了,确实算得上清秀可人。至于才……”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转而将话题引到了皇帝身上,“圣上于棋一道颇有造诣,不如让沈嫡女与皇上对弈一局吧。”
闻言,沈知意只觉得眼前一黑。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是沈玉瑶,可不是她这个从小就被遗弃的庶女。
她下意识看向裴昀,眼中满是求救。
裴昀高大的身影挡住沈知意,将她护在身后:“陛下,知意她远赴伏俟为我求取国书时弄伤了手,至今未愈,怕是不能与您对弈了。”他顿了顿,语气诚恳中带着急切,“不如让臣下代劳?”
皇帝摇头失笑,指着裴昀道:“你啊,这就心疼上媳妇了?”他看向沈知意,语气和蔼了几分,“不用怕,朕可不是吃人的妖怪。这样,你指位置,让裴卿代你落子如何?”皇帝明显被勾起了棋瘾,不肯轻易放过沈知意。
沈知意却满脸惶恐,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皇帝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却听太后一声冷笑:“她怕是根本不会下棋!”她猛地站起身,身上华贵的朝服发出簌簌的声响,“沈知意,你还不跪下!”
沈知意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恐惧,这是欺君之罪,她会连累裴昀的!
“她根本就不是沈墨康的嫡女!”太后居高临下俯视着沈知意,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所以害起亲生父亲来才毫不手软!要我说,恐怕连庶女都不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丫头吧!”
皇帝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慢慢站起身,明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裴卿,朕需要一个解释。”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知意看到裴昀的手在袖中微微发着抖,却仍挺直了脊背:“陛下明鉴,当初赐婚圣旨只言沈氏女,并未指定嫡庶。沈墨康为保嫡女,逼迫知意替嫁,我们裴家亦是被蒙在鼓里……”
“好一个被蒙在鼓里!”太后厉声打断,“圣旨赐婚何等大事,你们竟敢如此儿戏!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缓缓踱步到裴昀面前:“裴昀,你太让朕失望了。朕一直视你为心腹,你却……”
“陛下!”沈知意突然抬头,她怕,她怕这罪名最后牵连到裴昀,“此乃沈墨康一人之过,您不能怪罪裴昀。他,他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
皇帝眯起眼睛,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良久,他冷哼一声:“沈知意,念在你检举沈墨康有功,朕不与你计较。”
他转向裴昀,声音陡然转冷:“裴昀,即日起革职留任,无召不得入宫。”
裴昀重重叩首:“臣……领旨谢恩。”
离开御书房时,沈知意双腿发软,被裴昀几乎是搀扶着走出去。
转过回廊,她终于忍不住满心愧疚:“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裴昀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傻丫头,从娶你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东窗事发这一天。”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沈墨康一倒,如今朝中局势越发复杂,远离旋涡中心未必是坏事。你别太担心。”
两人一同坐上马车,马车内的氛围如来时般沉寂。
“无论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她听到裴昀说,“我们一起面对。”
马车驶过长安街巷,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车内是互相依偎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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