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知意看不见的角落，他苦涩一笑，那笑容里有种自嘲的意味，“我可以喊你姐姐吗？”
沈知意没有回答，她沉默了。
这种沉默着实伤了阿史那贺鲁的心，他牵起嘴角，带着一抹化不开的苦涩，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自嘲意味，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吃点东西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走到隔壁的房间，脚步略显沉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手已搭上门框，却没有立刻推开。
他侧过头，对着沈知意的方向：“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你如果需要帮助，我就在隔壁。”
在阿史那贺鲁手腕用力，将要将门关上的那瞬，沈知意出声了，声音透过门板的阻隔，清晰地传了过来：“谢谢你，弟弟！”
阿史那贺鲁眼中的苦涩迅速褪去，换上的是计谋得逞后狡黠如狐的笑意，只是，沈知意看不到了。
沈知意正独自在隔壁，月光从窗外洒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知道阿史那贺鲁无意于她，她反倒轻松了许多，许久没用膳了，突然感到了一丝饿意。
也许不该对阿史那贺鲁如此刻薄，她不该迁怒于他。
沈知意想着，慢慢拿起筷子。
……
是夜。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沈知意听到阿史那贺鲁的声音，似乎在与什么人争执。
“我说了，这间房我包下了，谁也不许打扰！”阿史那贺鲁的声音带着怒气。
“可是公子，这位官爷说要搜查逃犯……”客栈掌柜的声音带着惶恐。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跳。逃犯？哪来的逃犯？
她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听着外间的动静。
门外，阿史那贺鲁正挡在几个官兵面前。
“官爷，这层楼只有我和我的……姐姐住着，没有什么逃犯。”阿史那贺鲁矢口否认，声音坚定。
带头的魏寺丞脸上怀疑之色浮现：“姐姐？听掌柜的说，是一位女子独自入住。”
“那是家姐！与我堵气离家了。”阿史那贺鲁面不改色撒谎，“家父有命，让我保护好家姐，所以恕我不能让各位打扰她休息。”
魏寺丞打量着阿史那贺鲁的异族装束，眼中满是怀疑之色：“你是伏俟王子阿史那贺鲁吧？”
阿史那贺鲁扬了扬下巴，带着王子固有的骄矜与傲慢：“知道就好，还不退下！”
魏寺丞眉头紧锁，并未退缩，反而踏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压力：“王子殿下息怒。只是，卑职奉命拿人，职责所在，况且……”他话锋一转，“卑职可未曾听闻伏俟王子的姐姐也一同来了长安啊！”
气氛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阿史那贺鲁眼神一厉，正欲再次强硬开口。
一道清晰带着冷意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不疾不徐，清晰地响彻整个客栈。
“伏俟王子这撒谎的技术可真是登峰造极，本世子都得在您面前自残形愧！只是……”只见裴昀从客栈外进来，对上阿史那贺鲁的眼，眼中锋芒毕现。
只见他薄唇轻抬，唇角带着一丝冷意：“只是不知，伏俟王子何时有的姐姐？本世子竟从未见过，不如让本世子拜见一下，也好尽两国邦交之仪。”
他一步步走来，靴子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在阿史那贺鲁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爆开无形的电光火石。
裴昀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锋芒与冰冷的审视。
阿史那贺鲁听着门后沈知意的动静，突然唇角一勾，一抹算计在眼中划过，委委屈屈道：“裴世子，并非我刻意阻拦。姐姐她只是累了，实在不是我不让您去见姐姐。还望世子见谅。”
“姐姐……”裴昀咬着牙，将这两个字在齿间反复碾磨，重若千钧，每个音节都仿佛浸透了醋意和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阿史那贺鲁，目光锐利地近乎要在对方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蛇不知道自己有毒，人不知道自己有错！”他语速极快，如同爆豆，压抑许久的怒火与妒火再也控制不住，轰然爆发，“你将别人的妻子认作姐姐，这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游戏，就这么好玩吗？阿史那贺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这个名字，恨意滔天。
“裴昀！”门砰的一声被从里面打开，打断了裴昀即将失控的言语。
裴昀猝不及防，撞进了沈知意那双冰冷结着寒霜的眸子里。
那眼神里的疏离、不耐和愤怒，像是一支冰箭，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冷透了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唤了一声：“知意！”
沈知意却全然冷着脸，无视了他眼中翻涌的痛苦，语气里充满了不耐：“裴昀，你够了，有气撒我身上，你拿阿史那贺鲁耍世子什么威风！”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裴昀的心顿时像是被刀子割了肉，生疼：“你……凶我？”他难以置信，声音里带着颤抖。
“对！”沈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她冷着脸，她环视一圈，越过裴昀，正看到试图降低存在感的魏寺丞，以及他手下那几个熟识的衙役。
魏寺丞感受到她的目光，头皮一麻，立刻低下头，不敢与沈知意对视，视线慌忙逃到了别处。
那几个衙役也纷纷侧开脸，模样窘迫。
看清这阵仗，沈知意眸中寒意更盛。
她重新将目光盯回裴昀脸上，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全然是驱逐之意：“带着你的人，滚回你的大理寺去！怎么……”她冷笑一声，“裴世子还要将我当作逃犯，当场缉拿归案不成？”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精准刺破了裴昀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是最不堪的那点心思。
他就是想不管不顾将她抓起来，带回去，锁住，藏起来！他只是想留住自己的妻子，他有什么错？抓一个逃走的妻子，他犯什么错了？
想到这里，心中最后那点带兵前来而产生的愧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误解、被拒绝、以及沈知意维护外人而点燃的滔天妒火！那火焰在他眼中燃烧，犹如实质一般。
他不再看沈知意冰冷的眼睛，几乎是咬着牙，一抬手，示意魏寺丞上前拿人。
魏寺丞脸色一苦，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违抗命令，朝着沈知意拱了拱手：“夫人……得罪了！”说罢，朝着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
几个衙役面露难色，但只得上前去“请”沈知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史那贺鲁眼眸骤然一厉，寒光乍现。
他毫无征兆地出手，一道银光自他袖中射出，直直朝着裴昀的面门疾飞而去，意图围魏救赵，逼退衙役。
“大人小心！”魏寺丞一直保持高度警惕，见状大喝一声，反应极快，猛地拔刀出鞘，横刀隔档。
只听“铛”的一声锐响，火星四溅！
那柄来势汹汹的弯刀被魏寺丞精准地拦截劈飞，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阿史那贺鲁一击不中，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他上前一步，挡在沈知意面前，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裴昀，声音更是带着原形毕露的敌意和浓烈的警告：“我姐姐说了，她不跟你去。滚！”一声怒喝，如同惊雷。
“知意！”裴昀的目光跳过阿史那贺鲁，死死盯着他身后的沈知意，看着地上那柄险些伤到他的凶器，眼中喷薄着怒火，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受伤口吻，“你若执意要找到真相，我也可以陪你去啊，而不是他！”他猛地伸手指向阿史那贺鲁，“而不是这什么劳什子弟弟！无亲无故，非我族类，他算你哪门子弟弟？嗯？！”
裴昀恨得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眼中已有癫狂之色浮现：“情弟弟吗？！”
口不择言的质问，如同最恶毒的揣测，狠狠掷向沈知意。
“裴昀，你莫要无理取闹！口出恶言！”沈知意气得脸色发白，声音更冷。
“姐姐，你看他……他如此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阿史那贺鲁适时地侧过头，对着沈知意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委屈，还不忘再添一把火，将那妒火烧得更旺。
沈知意只觉得裴昀无理取闹：“我不会随你回去，我有我必须要完成的，未尽的事情。你这样不顾体面，拼命地拦着我，甚至不惜动用官兵。”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探究，“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真相吗？”
怀疑，又是这该死的怀疑！
裴昀简直受够了沈知意的怀疑。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萦绕心头，怀着被深爱践踏的痛苦，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猛烈爆发，冲垮他最后一丝理智！
“沈知意！”他嘶吼出声，带着一种绝望的质问，“你是不是没有心的？你的心呢？！被我亲手弄丢了吗？还是从来……就没有给过我？！”
沈知意被这一问，问得愣住了。这一声如同审判一般，也让沈知意心中不知怎得剖开了一个洞，鲜血淋漓。
一时之间，万籁寂静。两人相顾无言，对峙在客栈大厅中央。
一个眼中是燃烧一切的痛苦与绝望，一个眼中是冰冷之下藏着惊涛骇浪。
“裴昀……”到底是沈知意打破了这股沉默，她声音低了下去，“你说让我信你。可事实呢？我外祖一家的死却有你父亲的影子，你们裴家明明知道，却从不曾告知我，瞒着我，把我当一个沉默的傀儡。裴昀……”
她抬起眼，那双美眸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她缓缓地，一字一句问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我的盟友，还是我的仇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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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是盟友还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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