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是吧,抓紧干活,这……这些,众人等着换洗衣物。”
只见行廊尽头,走来一庞然大物,身着红白相间的绫罗绸缎,迈着一双擎天柱大腿走来,带动肚子上的肥肉震颤,那脸庞巨大如木盆,五官全都挤在一起。
说话人正是丰安楼洗衣房里的管事,张况,就近找了一块石凳坐下,层层肥肉由此叠加,盘成一串五花烤肉。
他悠然自若,手里持着纸扇,煽动解乏,听得洗衣婢女喏声应和,颇为得意,然后一脚踢在那婢女后背,将婢女往洗衣盆里栽倒。
后背袭来火辣辣的疼痛,孟昱一个踉跄,蹲在木盆前,砰咚声响,被踢入盛满水的洗衣木盆,手肘、腹前衣衫弄湿一片。
顿时,孟昱咬着后槽牙,咯咯作响,心里憋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目光如冷刀一把,闪过狠厉,最后,愤懑的气全卡在胸口,久久未驱散开来。
她转过头来,霎时,收敛神情,嘴角硬生生扯出僵直的笑容,压制嗓音:“奴婢小凡今日才当值做事,应该和张管事没产生嫌隙,不知,我正好好的洗衣服,管事这……刚刚踢我一脚,所谓何事?”
“我踢你了吗?你哪知眼睛看见了!”张况叫嚣,说着握紧拳头,朝孟昱右眼框袭击而来。
此时,孟昱好整以暇,双眼直视着发面馒头般的拳头,那漆黑的瞳孔,跃进硕大的拳头,全然没有一丝惧怯。
张况伸出的拳头距离孟昱毫米之差,下一刻,便会击打在她的眼睛。
当然,孟昱也不是吃素的,手往后背挽去,掏出一根细针,趁着张况伸拳过来的架势,弹指间,将细针飞出,直直朝张况耳垂袭去,横穿其中,细针结结实实地扎入长廊柱子。
“啊……我好痛!”
耳尖被细针横穿溢出鲜红的血滴,剧烈疼痛,使得张况急忙收回拳头,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五花肥肉,五官因疼痛,再一次扭曲变成发面馒头。
疼痛过后,张况捂着耳朵站起身来,身高盖过孟昱一头,他咬牙切齿:“孟凡,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就这样,孟昱全程静静地站在原地,阖了阖眼,忍住心中的愉悦,眨巴着天真无辜的眼眸,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张管事,你这是怎么呢!我好害怕,刚刚你拳头伸过来,我整个人吓懵了,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她轻扯衣摆,垂眸泪眼婆娑:“刚刚,实在是太恐怖了,你……没事吧!要不我给当家的禀告,你被暗器所伤,丰安楼里得加强警戒,护卫队也得多巡逻检查。”
“你……你!你一个洗衣婢女,洗你的衣服,我自会向上禀告,无需你多此一言!”张况捂着耳朵匆匆离开。
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孟昱这才轻哼一声:小样儿,和我玩,差的远呢!
她行至走廊漆红的木柱,拽下扎入其间的细针,看着上面残留的血迹,后背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张况那一脚,着实踢伤皮肉,不由半眯眼睛,思绪飘远。
当值半日,便被芝麻大小管事的张况拳脚相交,那日日辛苦劳作的巩稔,每天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不光光要洗这么多的衣衫,还要忍受管事的欺压,她身上的伤痕,看来和这个张管事脱不了关系。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进入下等房,孟昱扶着酸痛的腰肢,四处观察,这里,曾经是巩稔居住的地方。
她打开木柜,里面还有巩稔的衣衫,看来,就连死亡也被整个丰安楼遗忘,没人去收拾她的东西。
脑海里闪过精光,孟昱嘴角一侧溢出狡黠的笑意,瞬间,关了木柜,打开户门,里面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
木榻上的肥肉随着呼噜声起伏,带动那木板咯吱作响。
一个瘦条身影在空中飘飘荡荡,那空中荡幽的女鬼身穿丫鬟婢女的粉衣长裙,面上带着微笑鬼面,和那日百鬼夜游中,巩稔带着的鬼面面具无二。
床榻的张况翻了个身,整个木板间上下交错,发出咿咿呀呀声吵闹不满。
他半眯着眼睛,伸手去够柜台摆放的水壶,指间离那水壶有半厘远,正要挪动身子往前,那水壶把手自动送入掌心,呼呼水声落入杯盏,倒满茶水,一口送入肚腹,瞬间,清醒了三分,掀开眼皮一看,长发飘飘,带着微笑鬼面的女鬼幽幽呼唤:“张管事,我是巩稔,我想你了,你是不是也在想念我啊?”
一张鬼面贴脸而来,张况惊得睁圆眼睛,瞳孔扩张,愣怔在原地,喘不过气来。
过来好半晌,面前女鬼荡荡幽幽,嘴里发出宛转悠扬的声音:“我死的好冤啊!我好累啊,每天都在不停的洗衣,洗衣,洗衣……”
顺带,双手做着揉搓的动作,那鬼面突然往下坠落,整张脸贴着张况,“要不,你来帮我洗吧!阴曹地府里,多一个洗衣婢男,也算是帮我减轻不少负担。”
“啊——”一声尖叫,张况晕死过去。
悬在半空的鬼面愣了一下,伸手探去鼻息,床榻的人晕了过去,鬼面人这才舒心,长呼出一口气,摘下微笑鬼面,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庞。
紧接着,鬼面人脚尖踩在木榻,松开绑在腰肢的麻绳,回到了自己房间。
翌日,鸡鸣狗叫,孟昱捂着耳朵,不愿去听那催人命的响铃,这意味着,又得重复昨日的洗衣任务,再加上,昨夜没休息好,不由得顶着两大黑眼圈起床。
“快快快,你们几个,今日负责洗衣职责,切莫耽误时辰。”后院洗衣房里,换了个管事,差遣来五个洗衣婢女。
孟昱一开门,迎头瞧见其余婢女洗衣的洗衣,晒被的晒被,她打着哈欠走近其中的管事,瞧见身形不同,迟疑中还是开了口:“这位管事,今儿,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些洗衣婢女?”
那管事侧身,瞧见说话人孟昱,皱眉头问道:“你便是昨日新招的婢女?”
孟昱连忙点头:“是的,管事,我是孟凡。”
“既然如此,那就快快同他们一起洗衣办事,不该问的不要问。”那管事交代一句,兀自背手转身走出洗衣房。
满脸困惑的孟昱半眯着眼睛,走向木盆,趁着间隙,和其余洗衣婢女攀谈起来。
其中一个洗衣婢女拿着棒槌,敲打脏衣,“听说了吗?之前一直管理洗衣房的张管事,昨夜,遇鬼了,那鬼,便是前几日死掉的巩稔!”
孟昱插嘴:“是吗?”
“俗话说得好,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夜半鬼进门!那张管事半夜向丰安楼二当家提议多雇佣些洗衣婢女,甚至将闹鬼一事告知,被当家的呵退,辞去职务,夜里,回房路上的张管事又遇见鬼面,逃命途中,一脚擦滑,落入池塘淹死,小命呜呼哀哉。”
另一婢女晒完被子,插话一嘴:“冤有头债有主,那张管事,定是被巩稔的鬼魂带走的,谁叫他平日苛待下属,动不动拳打脚踢、皮鞭刑法,听说,为了昧掉上面的银俸,每次只雇佣一位洗衣婢女,让那婢女做牛做马,洗完偌大丰安楼里的衣衫。”
听着这些讨论,孟昱微微拢眉,困惑道:“那……丰安楼的当家全然不知此事吗?”
又有一小婢女摇摇头嘘声:“当然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张况,是二当家远方表舅母家的嫂嫂家的弟弟,安排进来,谋了洗衣房的管事差活,只是没想到弄出这档子事,这不,听闻张况的尸首,连夜送入衙门,指不定,那告示也会快速张贴出来。”
显然,孟昱对于下人间的闲谈碎语,参杂诸多怀疑,权当过眼云烟。
既然张况已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得空时间,孟昱向管事请辞,推掉洗衣婢女身份,出了丰安楼。
回去客栈的路上,一众百姓围在告示栏处,叽叽喳喳讨论不停,孟昱走近去看告示。
“原来,巩稔不是病死的,是那恶毒的张况平日里苛待,拳打脚踢,体力透支而死的。”
“这个张况,也是罪有应得,半夜醉酒擦滑池塘,真是苍天有眼,死有余辜!”
“可怜这女娃子,日夜操劳,她那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姊妹,无了倚靠。”
“那不一定,稔姑娘死了是种解脱,她那父母,有跟没有,没什么两样,年纪轻轻就不下地干活,只等着稔姑娘在丰安楼苦力干活得来的俸薪养活全家人,这不,他俩夫妇求子多年,去年,终于生了个大胖小子,稔姑娘才不得不多找一份活计,补贴家用,唉……可惜了这姑娘,活活累死的。”
“你怎么清楚这么多,难不成住她家床底下!”
有人显然不信,反驳大娘的言语。
大娘战斗力不是盖的,高声唾沫:“我怎么不知道!稔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住她家旁边,还不清楚她的情况!可惜这娃子,来生找个好人家投胎,莫要再吃尽人间的苦,没有父母疼爱,尽被外人欺负了,没处倾述,撑腰。”
果然是丰安楼内部消息,洗衣婢女间闲谈碎语,竟一语成谶,不,应该是真假参杂。
回去路上,孟昱始终垂眸,漆黑的眼眸不断思索,试图理清思绪。
第一次出现的鬼面,是自己假扮的,为了吓唬张况,哪知是个不成事的人,轻轻一下,晕了过去。
张况醒来过后,忙不迭跑到当家面前,提议多雇些洗衣婢女,只是回去路上,怎么会二次被鬼面追赶?
那时的自己,瞌睡迷西,进入梦乡,第二次扮演鬼面吓唬张况的人,又是何人?
对此,孟昱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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