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漫上飞檐，祝词半扶半搀着景淮琊，一步步往西跨院挪。
景淮琊的半边身子几乎都压在他肩上，带来些微黏腻的酒气。可见冥无渡平日喝的酒有多烈，景淮琊的脚步虚浮得很，每走一步都觉得有些飘渺。
“师兄，再撑会儿，前面就到了。”祝词放缓脚步，声音放得极轻，另一只手悄悄托在景淮琊腰后，替他分担些力道。
廊下的灯笼被风掀得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交叠着投在青石板上。
景淮琊低低应了声，气息里带着酒气，却还是勉力直了直脊背：“不妨事……让你看笑话了。”
祝词赶忙摆手说道：“没有的事情，师兄帮了我，是我要谢谢师兄才是。”
走到雾柏轩时，夜露打湿了檐角的青苔，空气里混着草木香与酒香，檐角的风卷着酒气掠过。
景淮琊的发丝扫过他的鼻尖，带着点微醺的暖意，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祝词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些慌乱。
祝词望着前方那扇虚掩的木门，忽然觉得，扶着个醉醺醺的师兄，比应对十场比武还要费力气——偏这力气费得，竟让人生不出半分不耐来。
“功法尽灭了……”景淮琊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吓得祝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赶忙追问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景淮琊淡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无碍，随口一说，辛苦你送我回屋了。”
说完便起身摸了摸祝词的头说道：“快回去吧。”
祝词点了点头，匆忙回了苍澜阁，背抵着门，瘫坐下来。
次日傍晚
无名水榭炊烟袅袅，暮色漫进青砖小院时，灶间的烟火腾起在半空中。
凌霄挽着墨色外袍的袖口，正蹲在青石板上劈柴。斧刃起落间，木屑簌簌落在他脚边，偶尔抬头看一眼廊下。
祝词在湖边清洗竹篮里的鲜笋，利落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竹篮里的青蒜绿得发亮。
“凌霄，火再旺些。” 宴临舟在灶台前挥着大铁铲，锅里的五花肉正滋滋冒油，混着冰糖的甜香漫了满院。
旁边的小泥炉上煨着陶罐，里头炖着今早从溪里捞的鱼，咕嘟声里飘出淡淡的肉香，一旁坐着的冥无渡皱着眉，颇为无奈。
墙角的石桌上，摆着刚从地里摘的黄瓜和番茄，沾着泥土的新鲜气。宴临舟抽空转身在一旁的案板上切了一把葱花。
凌霄劈完最后一块柴，直起身时，恰好望见月光穿过廊檐，落在宴临舟微扬的侧脸，灶间的烟火在他身旁轻轻浮动。
“酒捞鱼的火候可以小一些。” 宴临舟扬声说着，接过祝词在一旁切好的笋片，笋片倒进油锅，刺啦一声，香气瞬间浓得化不开。
景淮琊这时刚和姜泊淙说着话，见院子有些吵闹，便一起走过去。
晚风穿院而过，带着饭菜香，也带着檐角铜铃的轻响。远处天边，月亮高挂崖间，而宗门里的灯火，已一盏盏亮了起来。
祝词站在今日刚砌成的灶前，递来一个大盘子问道：“师兄，现在吃笋会不会太晚了些？”
宴临舟接过盘子，一边盛菜一边说道：“对于外界来说，近春末的笋没那么好吃，但对于万灵仙宗而言，现在的笋嫩的那可是刚刚好！”
菜和汤都出炉后，凌霄搬来了一张大一些的圆桌放在院中。
姜泊淙见到如此完善设施的无名水榭有些惊讶，从前见无名水榭自己在里面生火做饭时也只是烤鱼烤鸡这些，又或者是偷摸溜进关上门的膳房里做吃的，这还是第一次在院子起灶做饭。
菜端上桌后，两位仙尊率先品尝了菜肴的美味，对宴临舟连连称赞，祝词也尝了竹笋炒肉，竹笋很鲜，咬着脆脆的，还有一股清香扑鼻。
今晚的一顿饭很顺利，几人捧杯庆贺，欢声笑语，好不自在。
饭后几人在林间闲逛着，宴临舟碰了碰祝词问道：“师弟，两月后就要去区灵渊寻你的灵宠了，你可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灵宠？”
祝词跳起在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说道：“灵宠自然要选最适合的，但人家灵宠能不能看上我还需另说呢……”
宴临舟点了点头说道：“也对，不过师弟天赋不错，想必灵宠也不会很弱，待你得了灵宠回宗参加完宗门的论武大会，若是名次好些咱们去无名水榭给你办庆功宴吃！”说完还扭头颇为期待的问起了一起散步的几人想吃什么。
师兄啊……
你心真大啊……
我还没赢呢，怎么就开始筹划我论武大会夺魁要办的庆功宴吃什么菜了？
你不怕我没拿到好名次吗？
几人在山间毫无目的的闲逛着，晚膳后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吹散了下午的燥意。祝词跟在几位师兄身后，沿着山林间的小路慢慢走着。
宴临舟和凌霄走在最前，素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带松了半截，随着步子轻轻晃。
凌霄刚被宴临舟缠着说了几句今日比武的趣事，唇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山间不知怎的，居然长了棵石榴树，那石榴树落了片叶子，打着旋儿飘到姜泊淙脚边。他弯腰捡起来说道：“说起来，你们是不是从未听过你们大师兄小时候的事？”
祝词闻言，眸光瞬间亮了起来，谁不想听？这种事情任宗门里的哪个师姐听了嘴巴都要笑咧吧？但他也没表现的很想听，只是默默竖起了耳朵。
姜泊淙已迈开步子往前走，月光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层薄霜。祝词连忙跟上，景淮琊在一旁默不作声，似是默认了姜泊淙把他小时候的事情道出这件事。
祝词望着前面景淮琊的背影，又侧耳听着姜泊淙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晚风吹得人心里软软的，连带着白日里费心费力的灵神对练时的劳累都散得差不多了。
“十年前，你们大师兄从一处酒楼得到了一些石榴种子，回来就兴冲冲的种下了，以为会结出漂亮的石榴花来，结果结出的是石榴。”
“没有结出石榴花也就算了，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上面结出来的石榴还被人摘了，急的不行跑去万灵殿叫无忧道长为他找他的石榴，无忧道长左看看右瞧瞧，说是石榴很感谢他培育的恩情，跑去给他找吃的了。”
“晚上无忧道长就带着一盆剥好的石榴籽去了雾柏轩找淮琊，说是小石榴精报恩来了。”说完祝词忍不住笑了一下，奈何身旁就是景淮琊，咳了两声为自己狡辩道：“师兄以前真可爱……”
什么小石榴精报恩，分明是无忧道长把这石榴摘了剥给师兄来了……
景淮琊转头看向祝词，忽然问道：“想吃石榴么？”祝词收起笑脸，以为景淮琊生气了，讪笑着说道：“不吃不吃，我就觉得很可爱而已。”
景淮琊又说道：“这棵石榴树很争气，结出来的石榴很甜，过两周就能摘下来吃了。”景淮琊说这句话时很认真，似是在期待别人的认同一般。
祝词不明就里的点点头应下，走在前面的宴临舟拉着凌霄转身说道：“去年石榴结果的时候刚好要和凌霄外出历练，历练的前一天经过这儿还掉了两颗石榴呢，味很甜，感觉比山下的石榴好吃多了。”
说着还对石榴树大声的道了声谢，景淮琊轻笑了声，祝词侧头望去，只见景淮琊唇角还有未隐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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