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两世为人,他比谁都清楚裴准有多厌恶程景曜,偏偏前世自己作天作地留下的烂摊子,像根毒刺般扎在裴准心里,让此刻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堂堂夏家少爷,此刻才真正尝到“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苦,全是自己亲手酿的。
他知道裴准的信任坚冰难融,绝非三言两语能化解。当务之急,必须斩断与程景曜的一切关联,哪怕是用最激烈的方式划清界限!
“裴准!”夏榆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向前一步,几乎要触到冰冷的轮椅扶手,“我不喜欢程景曜!从来就没有!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不会跟你离婚!死都不会签那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灼热,“卖夏氏股份,是卖给程家!不是给程景曜!这有本质的区别!”
轮椅上的男人微微抬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的独角戏。
之前为了让他同意离婚,也是以死相逼,现在不想离婚同样表现得这般决绝,一次次这样戏耍他、看他为了他失控,很有趣吗?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淬着冰碴,“夏榆,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卖给他,卖给程家,最终得益的,不都是他程景曜?”
“当然有!”
夏榆急切地反驳,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是他,程家是程家!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程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我可以将股份卖给程家其他派系!”
裴准沉默下来,那沉默并非思考,而是彻底的、冰冷的放弃。
他疲惫地向后靠进轮椅深处,昂贵的皮革发出轻微的凹陷声。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随即放下,语气是彻底剥离了情绪的硬冷,“上周,你才看着我把程家小公子送你那辆骚包的跑车沉进江底,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今天,你就敢动夏氏的根基?”
他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夏榆,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嗯?”
那“沉车”的旧事像鞭子抽在夏榆心上,正是这件事害得裴准失去双腿,可时间像沙漏般飞速流逝,每一秒都耗不起。
他急得眼眶发红,“裴准,你信我!就这一次!”
他声音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和绝望,“还有71小时!只有71小时了!这些东西,这些股份、合同、资产……很快都会变成一堆废纸!一文不值!不仅夏氏要卖,你的裴氏也必须立刻抛售!一分都不能留!”
“夏榆!”
裴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寒意,他猛地拍在轮椅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你要我陪你发疯?!”
他不再看夏榆,冰冷的视线转向门口如雕塑般矗立的保镖,手一挥,斩钉截铁,“把他带回房间!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裴准!!”
夏榆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嘶吼出声,声音里是灭顶的恐惧和绝望,“我说的是真的!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就在71小时后!洪水、地震、病毒……丧尸会爬满街道!钱?权?夏氏裴氏?到时候连擦屁股的纸都不如!我们要活下去!必须用现在能换的一切,去囤积食物、药品、武器!只有这样才能在炼狱里活下来!你明不明白——?!”
保镖高大的身影已经欺近,铁钳般的手不容抗拒地抓住了夏榆的手臂,将他向后拖拽。
“带走!”裴准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转过了轮椅,只留给夏榆一个冰冷、决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那背影融入书房的阴影里,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夏榆被强行拖离,徒劳的挣扎和绝望的嘶喊在走廊里回荡,最终被厚重的房门无情地隔绝。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裴准维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许久,才缓缓抬起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指尖冰凉,而心口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那“丧尸横行”的疯狂预言,像鬼魅的低语,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冰冷的石子。
书房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秘书方鹤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步伐轻而稳,脸上是一贯的冷静专业,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在触及裴准孤寂紧绷的背影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裴总,”方鹤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而克制,“夏少爷已经送回房间了,门外安排了两个人守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落在裴准按压着太阳穴、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几乎有些荒谬的问题,“您……难道真的相信夏少爷说的话?”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书房里凝滞的空气。
裴准按压太阳穴的手指骤然停住。
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那原本就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僵硬了几分。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将书房内的光线也染得一片晦暗。
轮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沉默地匍匐在昂贵的地毯上,如同主人此刻沉重的心绪。
相信?
裴准的唇角扯出一个极冷、极淡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自嘲。
相信那个上周还为程景曜送的跑车要死要活、今天就能把家族基业拱手卖掉的夏榆?相信那个在他面前永远谎言连篇、任性妄为的夏榆?相信什么……丧尸横行、世界末日的疯话?
任何一个思维正常、逻辑清晰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这简直是对他裴准智商的侮辱。
可是……
心口那片冰原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不安地搅动着。
是夏榆那双赤红的、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那眼神里的疯狂,不像伪装,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真实。
还有他那嘶吼时,声音里那种灭顶般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某种巨大恐怖吞噬的颤栗感。
那不是一个仅仅为了骗钱或者和程景曜私奔的人该有的状态。
那份恐惧,太过纯粹,太过……真实。
“相信?”裴准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他终于缓缓转动轮椅,面对方鹤,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冰冷的余怒,有深深的疲惫,有被冒犯的理智,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疯狂预言触动的、细微的动摇。
“方鹤,”他直视着秘书,眼神锐利如刀锋,似乎想斩断自己心头那丝不该有的涟漪,“你觉得一个能把价值千万的跑车沉江,转头就敢动摇夏氏根基的人,嘴里说出的‘世界末日’、‘丧尸横行’,有任何可信度吗?”
方鹤被他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立刻垂首,“抱歉,裴总,是我失言了。夏少爷这次的行为……确实过于反常和激进。”
“反常?”
裴准重复着这个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敲击,发出规律而压抑的轻响。这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何止是反常,他简直是……疯了。”
说出“疯了”两个字时,裴准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只有疯了,才能解释夏榆这一系列毫无逻辑、自毁长城的行为。
可为什么……为什么夏榆嘶吼着“71小时”时,他的心脏会不受控制地跟着那倒计时猛地一沉?
“方鹤,”裴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去查两件事。”
“您吩咐。”
“第一,动用所有资源,立刻、马上,给我查清楚夏榆最近一个月的所有动向!见过什么人,打过什么电话,去过什么地方,尤其是……和程家,特别是程景曜的所有接触细节!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他这‘卖股份’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程家内部又在玩什么把戏!”
裴准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审视,他绝不相信夏榆单凭自己能做出这种事,更不相信他那套“程家内部派系”的说辞。
“第二……”裴准的指尖在扶手上停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幽暗的光芒,快得让人抓不住,“去查查最近全球范围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报告。大规模的、无法解释的采购订单,尤其是针对生存物资、医疗用品、武器……或者,任何可能和‘末日准备’沾边的、不寻常的动向。范围……就从他说出的‘71小时’这个时间点往前推。”
方鹤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一条是理所当然的商业调查,但第二条……裴总竟然真的要去查那些……“末日准备”?这几乎等同于在验证夏榆那荒诞不经的疯话了!
“裴总,这第二条……”方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困惑。
“去查!”裴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他像是在用命令来强行压下心底那丝不安的躁动,“就当是……排除一个最荒谬的可能性。我要知道,他这些疯话,到底是纯粹的精神失常,还是……有人刻意引导灌输给他的某种……‘剧本’!”
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更合理的解释方向——有人利用夏榆的精神状态,在操控他制造混乱。
方鹤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立刻躬身,“是,裴总,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快步离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书房再次陷入一片压抑的昏暗中,只剩下窗外越来越沉闷的雷声隐隐传来。
裴准独自坐在轮椅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缓缓闭上眼,指尖再次用力按上剧痛的太阳穴。
夏榆那绝望嘶吼的脸,那双赤红的、盛满恐惧的眼睛,还有那如同诅咒般的“71小时”倒计时……在他紧闭的黑暗中反复闪现、盘旋。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戾气和疲惫。
他烦躁地从轮椅侧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
烟雾缭绕中,他死死盯着窗外那片铅灰色的、仿佛要压垮整个城市的厚重云层。
信?还是不信?
理智告诉他,这荒谬绝伦,根本无需考虑。
可心底深处那个被投下的冰冷石子,却激起了越来越大的、无法忽视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带着不祥的寒意,无声地侵蚀着他坚固如堡垒的认知。
时间,仿佛真的开始随着那“71小时”,滴答作响。
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那片不断蔓延的冰冷。
方鹤:老板是个恋爱脑,怎么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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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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