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晚会的大礼堂灯火通明,与外面沉沉的夜色割裂成两个世界。空气中漂浮着香氛、食物和某种浮华的兴奋感。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学生们穿着难得的正装,努力模仿着成年人的社交仪态。
林知夏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像一滴误入油画的清水,与周遭格格不入。她缩在一个靠近角落、光线晦暗的座位里,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面前的折叠小桌上,放着一杯无人动过的橙汁。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的慈善义卖展台。那枚鸢尾花水晶胸针,被精心陈列在丝绒托盘上,旁边立着小小的标签:“捐赠人:林薇薇小姐”。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胸针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口袋里的那张老照片,边缘硌着她的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系统强制休眠剩余时间:00:12:33】
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意识深处。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机械的注视正在逐渐复苏,带着休眠后被强行唤醒的低能耗滞涩感,但其中的恶意,分毫未减。
快了。系统的审判即将归来。而在那之前,她必须完成自己的审判。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礼堂,宣布慈善义卖环节正式开始。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被陆续拍出,气氛温和而略显冗长。
林薇薇和她那群跟班坐在前排显眼的位置,言笑晏晏,时不时对着展台指指点点,享受着周围人或真或假的恭维。她今天穿了一条崭新的粉色小礼裙,像一只骄傲的、开屏的孔雀。
终于,司仪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隆重:
“接下来这件拍品,非常特别!由高三(二)班的林薇薇同学捐赠的——一枚Vintage水晶胸针!造型典雅,工艺精湛,极具收藏价值!起拍价,五百元!献给各位有爱心、有品位的同学和嘉宾!”
灯光适时地聚焦在那枚胸针上,光芒更盛。
台下响起几声礼貌性的惊叹和窃窃私语。
林薇薇扬着下巴,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矜持而得意的微笑。
就是现在。
林知夏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角落的阴冷和尘埃的味道。她站起身,动作不大,却因为周围人都坐着而显得突兀。
她走向展台,脚步很稳,没有一丝犹豫。旧外套的衣摆擦过旁边座位的椅背,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台上司仪和林薇薇错愕的视线,都瞬间聚焦到这个突然闯入聚光灯下的、寒酸的不速之客身上。
“等一下。”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块冰投入微沸的水中,瞬间让周遭嘈杂的低语停滞了。
司仪脸上的职业笑容僵了一下:“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竞拍请回到座位……”
林知夏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台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林薇薇身上。
“这枚胸针,”她抬起手,指向那璀璨的焦点,声音清晰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礼堂里传开,“不是她的。她没有权利捐赠。”
哗——!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瞬间炸开!
窃窃私语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议论。
“什么情况?”
“那不是林知夏吗?她说什么?”
“偷东西?不可能吧……”
“看她那样子,嫉妒疯了?”
林薇薇猛地站起身,粉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气得脸颊通红,声音尖利:“林知夏!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是不是?保安!把她轰出去!”
周曼也站了起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严厉:“林知夏,注意你的言行!在这种场合污蔑你姐姐,像什么样子!立刻道歉,然后滚出去!”
几个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和保安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地看向台上的负责人和司仪。
【系统强制休眠结束。能源恢复至最低运行阈值。】
【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風險、偏离剧本行为。严重警告!立刻停止!】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清晰地响彻林知夏的脑海,带着一种低电量运行的微弱杂音,但其中的压迫感丝毫不减。
林知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针扎似的细微疼痛开始蔓延。是警告,也是试探性的惩罚前奏。
但她没有退路。
她迎着林薇薇和周曼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迎着全场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注视,缓缓地从旧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了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她将照片举起,让聚光灯也能照到它。
“这枚胸针,是我母亲林晚的遗物。”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过了现场的嘈杂,“照片上的人,就是我母亲。这行字,”
她将照片翻转,让背面那行蓝色钢笔字对准台下最近的人。
“‘小暖满月,阿远赠。愿吾女如鸢尾,坚韧美丽。’”
“小暖,是我的小名。阿远,是我母亲对我父亲的称呼。”
“这枚胸针,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礼物,是我的满月礼。它从来就不属于林薇薇!”
她的声音到最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证据确凿!
照片上的女人,胸前的饰物与展台上那枚胸针一模一样!背后的字迹和寄语,含义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现场的哗然变成了巨大的喧嚣和议论风暴!
“天啊!有照片!”
“背后还有字!这……”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薇薇也太……”
“霸占别人母亲的遗物还拿来捐?这操作……”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林薇薇和周曼,之前的羡慕恭维瞬间变成了怀疑、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震惊与鄙夷。
林薇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那一道道目光下无所遁形,她张着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任何说辞,只剩下被当众扒皮的羞愤和慌乱。周曼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凶狠地瞪着林知夏,却碍于场面无法直接发作。
台上的司仪和学校负责人彻底慌了神,交头接耳,显然没料到一场好好的慈善义卖会变成这样一场难以收场的丑闻。
【警告!宿主行为已严重破坏剧情角色“林薇薇”及关联人物公众形象!对后续主线剧情产生重大干扰!】
【根据应急协议,启动强制措施:精神威慑(高强度)!】
更强烈的、如同钢针搅动脑髓的剧痛猛地袭来!林知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维持清醒,手指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强忍着那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痛苦,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台上彻底乱了阵脚的负责人,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请问学校,是否允许学生,霸占他人亡母遗物,并用以沽名钓誉?”
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全场,骤然一静。
所有的议论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灯光电流的微弱嗡鸣,和无数道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目光。
她站在那里,单薄,狼狈,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却又像一根钉子,死死地、倔强地,钉在了那片炫目的光晕里。
【强制措施能量不足……未能达到预期效果……系统能源水平过低……重新评估……】
脑中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疲惫和系统那不甘的、带着杂音的警告余韵。
林知夏知道,她赌赢了这一次。
在系统恢复后最虚弱的时刻,利用这众目睽睽的场合,它无法动用真正具有破坏力的惩罚。
她看着脸色铁青、恨不得生撕了她的林薇薇和周曼,看着台上手足无措的负责人,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人群。
第一场仗,她赢了。
但战争,还远未结束。
脑中的倒计时,依旧在无情跳动。
【申诉等待期剩余:68: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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