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石茂公的糕点并没有哄好陆元清,隔着百十米宽的康平街敲锣打鼓,肃王在京中置了新宅。
据说是肃王来京短短半月又病倒了,钦天监的人说肃王与国邸府风水不和,需寻个火行较旺的宅子,便挑了个皇城正南处,前朝一王爷的宅院。
陆元清觉得多半是装病,不然就是在宫里被吓的。
陆元清心情不好,李玄风的心情更是糟糕。
上等的青釉杯碎了一地,他怒问手下暗卫,“这就是你找的离安阳侯府最近的宅子?”
暗五有苦难言,是近啊,也就隔着一条道。谁让这长安路宽,一条路百十来米。
安阳侯府的宅子是当年太祖所赐,地处皇城外面上好地段,旁边早已住满了人。
这住在皇城根下的,哪家不是权高位重。当年再如何显贵的八皇子,如今也是太后眼里的一粒沙,一根针,还能再像十年前一样,看中了哪怕是国舅爷家也能让人腾位置不成?
李玄风平息了怒气,默默攥紧手心,早晚有一天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长昭不知道又跑到哪了去了,眼见就快到千秋节,各地藩王陆陆续续都到了不少,往年早早便到的卫王却迟迟不见,陆元清还询问了李长昭说要不要派人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李长昭却摇头说不必担心。
钓鱼的不急背篓的急,陆元清才不想管他这破事。肃王的动静太大,他决定远离此处躲个清静,眼不见心不烦。
元满问他,这些时日城里热闹的紧,哪还有什么清净地,他便直指了城南无漏寺。
无漏寺确实清净,隐藏在长安城西南角。此处远离了闹市的繁华了,却也不似陆元清想像中的清幽神秘。
长安不易居,可远离了皇城闹市的地方,大片民居已经荒废,坊里尽是荒地。
早些年有不少外族人来中原传教,大兴民众不信这些,自然也就无疾而终,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秃头和尚,自掏钱财在城南买下一块荒地,建了座破落小庙,时日久了,也有些香火。
元满虽说是仆从,可自小跟着安阳侯幼子,过得不说纸醉金迷那也是衣食无忧,头一次走在这破落狭小的小巷中,一边捂着鼻子抱怨,一边帮陆元清拂去衣衫上蹭的蛛网灰尘。
“没想到偌大的长安城,竟还有这种地方。”
若是之前,发出这种感慨的定是陆元清,可采仙阁那一遭,他便已经知道光鲜亮丽的皇城底下,掩藏着太多他们所不知道的黑暗。这种贫民小巷只是冰山一角。
白色的灰尘落在宝蓝色的锦缎上尤其明显,主仆两人好不容易走过那段狭小的巷子,没走多久便找到无漏寺的小门。
寺庙拮据,该有的规格却也不少,连大门都有三个。陆元清之前听说过这是什么无相门,无作门和空门。具体意思他也不明白,总之是这教派的讲究。
在门外两人便听到里面吵哄哄的,不少粗布麻衣的人手提着小竹篮在里面排长龙。
一个大婶提着篮子从队伍顶端喜滋滋地走出来,边走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阿弥陀佛,多谢大师,多谢佛祖。
陆元清将人拦下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衣着这般华丽的贵公子,大婶只在市场开市去卖货的时候见过,怎么会屈尊降贵到他们这贫民窟来?
大婶拘谨的左右看看,磕磕巴巴道:“那个……庙里的师傅讲完经发鸡蛋,我们特意来领的。”
所以这就是无漏寺信众渐多的原因么?
头一次来寺庙,陆元清觉得新奇,左看看右摸摸的。这寺庙清贫,僧人们各个饿的瘦骨嶙峋,殿中佛像却气派得紧,高大的佛像闪着金光,虽一眼能看出不是金塑,但其中也定然掺了金粉。
不少领了鸡蛋的人还不忘回到一块刻有“大雄宝殿”的牌匾下,对着里面的佛像磕头跪拜,祈求佛祖保佑。
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吗?应该是有的吧,不然肃王未来的灵魂为什么能够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
他该不会是什么恶鬼妖孽吧?
陆元清有样学样的在佛像前拜了三拜,嘴里念叨着希望佛祖显现神通,收了那妖孽。
咚咚几声,几颗金豆豆应声掉进功德箱,一旁敲着木鱼的和尚双眼发光地凑上去去,拉扯着陆元清感谢施主善心。
盛情难却,被秃头和尚拉着一路介绍这不大的破庙,经文听得陆元清连连打哈欠。
走过所谓的藏经阁,这名叫空文的和尚还盛情邀请陆元清去品尝一下寺中素斋。
这素斋不愧是素斋,没有一点儿油水,几根青菜叶子一碗糙米粥,安阳侯府的下人都没过得这么寒酸过。
陆元清单手撑着下巴挑挑拣拣食不下咽。
空文还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之中,席间不断游说,大有一副无漏寺做大做强就差陆元清这么一个大善人的意思。
合着这是把自己当财神爷了,陆元清琢磨着自己也许了愿,这托佛办事,成与不成的总得先付定金,冲元宝招了招手,将带出来的钱袋子奉上。
空文大为激动,立刻要为陆元清燃一盏长明灯,日夜诵经祈福。
陆元清听了登时要翻脸,长明灯他可知道,那是供在灵堂前昼夜长明,守灵用的。怎么他花钱还给自己买条死路不成?
“噗~”身后传到一道笑声,斋堂里静悄悄的,不难猜出这笑声是笑话谁的。
陆元清怒而转身,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和尚带着两人刚刚踏进斋堂。
那和尚双目慈悲,脸上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看着他的目光很是柔和。
他一进门空文便双手合十行礼道:“师傅,姜施主。”
那和尚同样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僧袍,瞧着与旁的僧人没什么不同,竟是空文的师傅,也就是这寺庙的住持。
至于姜施主,便是他身侧的老人。他虽头发稀疏,却也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
身后紧跟的青年,一身儒衫长身玉立,嘴角还带有难掩的笑意,想必就是他笑话的自己。
不过陆元清可顾不上追究被笑话的事,他瞬间由怒转喜,两步跑到那姜施主身边行礼道:“姜爷爷,可还记得我?”
那老人眯了眯眼,抬手敲在了陆元清额头,“都道寺中来了个大善人捐的善款够寺中半年的用度了,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家这散财童子。”
陆元清揉了揉脑门,撒娇道,“这都几百年前的糗事,您怎地还翻旧账了。我如今可是极为节俭的。”
老安阳侯经商起家,家底自然比旁人丰厚,后来长子袭爵,次子暗自接了生意上的事,虽说多年不归京,但该分给大房的也一分不少。
安阳侯惯着,谢知素虽对他不亲近,却也不曾苛待,至少钱财上从未短缺。二叔逢年过节还偷摸给他不少零花,幼时陆元清过得更是挥金如土,在京中人缘极好,散财童子的名号也是这么传出去的。
后来安阳侯不知听了什么闲话,担心儿子变成那花天酒地的纨绔子,这才对他约束了起来,每月月钱除了自己吃吃喝喝再没有多余的去挥洒,原本玩伴竟也因此逐渐疏远。
陆元清想不明白,这京中子弟也都不是差钱的主,怎的在他这搂不到好处就不一块儿玩了,人心怎能凉薄至此?这给他幼小纯真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张治言冯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李长昭将自己本就不多的私房钱偷摸塞给他也治不好小少爷受伤的心。
后来他们几人堵在南宫后门将那几个小公子狠狠教训了一顿,搜刮了身上全部钱财才算出了口气。
自此陆元清也不怎么搭理那些所谓朋友,要不是姜爷爷提起,他早都忘了这回事了。
眼前这老人名为姜百泉,是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智冠三军的军师。
天下初定他便看清局势,提出要辞官隐退,被太祖强留做了三年太子太傅,后封隐山侯,不再理会朝政,子孙也不曾入世。
老安阳侯还在世时,姜爷爷倒是常来,后来老安阳侯逝世,当初一起打天下那些人都死的死,变得变,他也彻底隐居了。
一开始求仙问道,后来沉迷神佛,甚至要学着出家为僧,当今圣上知晓后极力劝阻才拦了下来。
不过……陆元清看着老爷子所剩无几的零星白发,这跟和尚也差不太多了。
话本中对姜百泉着墨不多,重点在他的孙子身上。
陆元清边与姜老爷子聊天,边暗自观察默默守在一旁的青年,青年瞧着二十四五,面相儒雅随和,一直微笑示人。
他就是姜元吗?话本中说,肃王认定李长昭能夺得天下皆因此人指点,重生之后,他便将人拢到自己麾下。
这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得之可得天下?看不出来啊。
午后,老爷子要休息,陆元清便提出姜元从未来过京城,不如他带着好好玩玩,姜老爷子欣然允许。
姜元一副无可无不可的姿态跟在陆元清身后,路过满是蛛网的小巷他从容不迫,来到琳琅满目的东市他也毫不新奇,俨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
陆元清好奇问他,“可曾来过长安?”
他摇了摇头道:“祖父说,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
陆元清怒问,“那你怎么之前还笑话我?”
陆元清坚定的认为,姜元之前就是在笑话他无知。
“噗,陆小公子果然如传说般……可爱。”
虽说祖父不让他们入世,却自幼教的都是帝王心术,必然少不了了解京中局势,他对这些王公贵族,尊贵子弟都略知一二,第一眼见到陆元清便将人与脑中信息对上号了。
可爱?还传说?陆元清琢磨着姜爷爷隐居山林是不是太过无聊,可劲编排他呢。
不过这气势上可不能输,他故作高深地拍了拍姜元的肩膀,摇了摇头道:“你还年轻,还得再练。”
看着一脸愕然的姜元,他暗自笑笑,扳回一局。
话本中因长安遭遇涝灾,千秋节并不像如今这般办的极具排场,仅仅只是太后排除异己的鸿门宴,自然不会请早已隐居的隐山侯一族。
后来姜老爷子临近大限,算出天下将乱,才让孙子姜元出山救世。
可年轻人到底年轻气盛,没多久便得罪了外戚郭氏,还连累姜家爵位被废,自己流放千里。
原本姜元流放之处距离卫地不远,顺理成章地成了卫王府门客。而重生后的肃王只需在流放路上截胡,便得到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遭遇磨难的姜元能够决胜千里,陆元清琢磨着,现在的他头脑肯定也不差,差的只是心性吧。
虽不知姜家爷孙为何会在这次千秋节来到京城,但自上次与李长昭谈心之后,他便觉得,既然肃王只会靠着自己的记忆从中夺利,那他便让所有事情不如肃王的意便好。
如此重要的人物他可得给李长昭看好了,断不能再让肃王截胡。
所以一听说隐山侯突然来京住在了城南的无漏寺,他便动身来寻。
陆元清自认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自小到大,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就搬救兵,他的身后是安阳侯府,可如今这事安阳侯府也解决不了怎么办,那他就找更聪明的人来。
首先他决定好好教导一下这人,早日看清局势,挽大厦之将倾,不要被郭氏陷害,更避免被肃王这种宵小之辈利用!
只是他笼络人的计划刚进行到一半,便被人打断。
“阿清,他是谁?”还未将手放下,两人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隔开,陆元清对上了李长昭质问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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