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杨喻绮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是想着白天合照的那件事。她越想越觉得，有必要再和赵霖明确一下界限。
她干脆坐起身来，给赵霖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那边回复得很快，给她发来了一张海边的照片。隔着照片，都能体会到那股淡淡的闲适和惬意。
杨喻绮：[你在外面？]
赵霖：[刚和汪导出来找地方喝酒]
杨喻绮：[汪导还在吗？]
赵霖：[他已经回去了]
杨喻绮指尖悬停，犹豫着该怎么说。
她主要是担心到时候被节目组抓包。虽然节目组已经收工了，但万一被抓包……可赵霖和汪导不也偷偷溜出来喝酒了么？
赵霖见显示“对方在输入中”，等了一会儿。没见消息发来，他抿了口酒，发去：[这边风景不错，你要睡不着可以过来看看]
很快，一条新消息弹出。
[你把位置发来，我去找你]
*
杨喻绮裹了件薄外套，悄悄走出房间。
将近午夜的露天酒吧仍有不少客人，柔和的灯光与远处深沉的海面形成对比，氛围静谧而松弛。
即使赵霖选的位置在角落，但杨喻绮还是一眼就找到他。
坐得板正，像是自带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周围的谈笑与热闹不动声色地隔绝在外。
仿佛那夜在篝火边上的安静。
他的这种安静，感觉不到一丝孤身一人的局促或不安，反而总有种内在的笃定和自在。
杨喻绮忽然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能过得很好吧。
落座后，赵霖把酒水单给她，“女士的话，我推荐这款鸡尾酒，度数低，果味浓，颜值也高，适合拍照，可以试试。”
杨喻绮索性也不选了，点头，“那就这个吧。”
他伸手招呼了声工作人员，点单后，抿了一口酒。
杨喻绮好奇看了一眼他那杯橙红色的酒，“你喝的什么？”
“内格罗尼。”赵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有件事。”
说罢，他从裤袋里掏出几张明信片，又向店员借了支笔，推到她面前：“帮忙签个名吧，大明星。”
杨喻绮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卡片，这明信片还是自己DIY的，用的是她早年写真的拼接素材，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给谁签？”
赵霖呷了一口酒，面不改色：“我。”他特意停顿了下，看着杨喻绮瞬间瞪大的眼睛，才不紧不慢地把后半句说完，“老师亲戚的小孩。”
“......”
杨喻绮已经习惯他偶尔的“皮”，扯了下嘴角，“幸好不是你。你要说这些是你收藏的，我都瘆得慌。”
赵霖笑了下，“有这么吓人么？”
“就好比。”杨喻绮试图找一个贴切的比喻，“你的仇家，在抽屉里存有你的照片，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偷偷下什么蛊，或者画圈圈诅咒我。”
赵霖唇角向上轻扯，点评道：“这比喻不恰当。”
“那我们天天斗嘴，不算仇家算什么？”
“那是斗嘴吗？”他抬眼，“不是正常的交流吗？”
杨喻绮：“......”确实，也只有他会把那种能把她气跳脚的对话称为“正常交流”。
她拧开笔盖，把其中一张明信片翻页，“要写什么祝福语？”
“都行。”赵霖道，“你看着写。就一小朋友，没这么多讲究。”
“她多大了？”杨喻绮想着措辞。
赵霖略一沉吟，“十六七吧，上高中。”
“哦，那就写点和学业有关的好了。”杨喻绮想了想，提笔在明信片背面空白处写下：“祝：学业有成，前程似锦！”尾落下练习过无数次的花体签名。
她一连签了好几张，然后把签好的明信片和笔一起推过去，“喏，好了。”
赵霖接过，目光在书写页停留片刻，“你是不是有练过字？”
杨喻绮道：“是有练过......”她顿了顿，觉得有些诧异，“你看过我以前的字？”
她以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楷体，秀气稚嫩，现在这字，看上去带了点儿连笔，结构什么的都很流畅，比起以前是好看很多了。
“我收过一次你的试卷，无意间看过。”赵霖垂眸喝了口酒，没看她。
“哦。”杨喻绮努力回忆，“我们什么时候一组了？有这事？”
“高二有次模拟考，你坐我后面，忘了？我那会儿坐第一排，收了你的卷子。”
杨喻绮想了想，实在是记不起来了，“这种小事你还能记得这么清，不愧是学霸。”
赵霖适时转移话题：“你找我来，是有话要说？”
杨喻绮这才想起正事，点了点头。等她的鸡尾酒送来，她浅尝一口，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还记得录制开始前，我提醒你的那件事吗？”
赵霖抿了口酒，淡然回应：“嗯，记得。”
“我先和你解释一下......我其实在网上风评不大好，当然，这不全是我的问题，做我们这一行，基本上都会多多少少有些负面评价。”杨喻绮指尖摩挲着杯壁，“......我不大想拿着炒CP这事去博人眼球，但我也不能决定，节目组或者是我公司会拿我们的这些素材去做什么样的恶剪。”
“所以，只能是我们之间，尽量别同框。这样他们也就没机会二创了。”
赵霖也是成年人，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是源于下午的那次无中生有的玩笑。
他没多问，点下头：“理解，我后续会注意。”
赵霖的爽快，让杨喻绮有些意外，毕竟第一次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这么顺畅。
杨喻绮松了口气，看向他，真诚地说：“谢谢你，赵霖。”
“都是老同学，不用这么客气。”
“对，老同学！”杨喻绮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举起酒杯，“来，干个杯吧。”
心事说开后，她彻底是放松了。咸湿的海风拂面，伴着酒吧低回的爵士乐，杨喻绮环顾四周，由衷感叹：“这里环境真舒服。”
“嗯，很适合度假。”
“还有两天这期就录完了。”她轻叹，“说实话，早点结束也好。每天行程太满，比拍戏还累。”
“强度是不小，但比雨林那站好多了。”
“这倒是。”杨喻绮点头，“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一定要自己再来一次。好多地方都没来得及好好玩，这些特色酒吧，听说这里的SPA也是顶级的。”
杨喻绮心想躺着美美地敷个面膜，让人给她浑身弄个SPA，让她伴着海声睡过去，那才是真正的度假呢。
正说着，桌上的手机震了。杨喻绮瞥了一眼，对赵霖做了个“嘘”的手势，接通了电话，声音刻意放轻：“喂，娜娜？”
电话那头传来祁娜带着睡意的声音：“绮绮姐，你去哪儿啦？我起来喝水发现你不在房间。”
“我有点睡不着，在外面吹吹风呢，马上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她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心虚，连着喝了好几口酒压惊。
赵霖看着她略显心虚的样子，笑了下，“一通电话就让你这么心虚？到时候被节目组抓包了，你岂不是要哭？”
杨喻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慢慢坐，我回去了，我没你胆大，偷偷溜出来。”
她起身拿手机，赵霖瞥了眼她的座位，提醒：“包别忘了。”
杨喻绮不好意思地笑笑，返身拿起包，朝赵霖挥挥手：“走了，明天见。”
赵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纤细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直到消失不见。
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酒杯，耳边只剩下海浪声和酒吧悠扬的音乐。
*
那晚后，赵霖就没再单独找过她，两人在镜头前默契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海岛录制的最后一天，在个人备采时，PD问她这趟路程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杨喻绮几乎未加思索，真诚答道：“两个字，治愈。”
首期录制结束。返程那天，赵霖落地后有事就先走了，杨喻绮在那等着小朱，正打着电话，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还把她一把双脚离地抱了起来。
“绮绮！我想死你啦！”小朱嗓门洪亮，力气也大，抱着杨喻绮晃了晃。
“朱朱，你再晃，我就散架啦。”杨喻绮笑着抗议。
小朱松开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心疼地说：“哎呀，你是不是瘦了？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杨喻绮小小的抱怨：“那可不嘛！在外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还得天天干活，能不瘦吗？”
她在熟人面前，一放松下来，人就格外的矫情。
“没事没事。”小朱接过她的行李车，“走，咱先把行李放了，然后就去搓顿火锅，给你好好补补！”
杨喻绮回头，朝还没走远的祁娜挥了挥手，说道：“我先走啦！下次见！”
祁娜也笑着回应：“下期见！保持联系！”
杨喻绮比了个OK的手势，心情愉悦地挽着小朱的手离开。
“你好......老师！”一个年轻女生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杨喻绮回头，一个女生小跑上来，目光往她帽檐下的脸上打量，很欣喜道：“真的是您！我刚才都没敢认。能帮我签个名吗？”
杨喻绮有些受宠若惊——以她目前的知名度，在机场被认出的情况并不多。心情好，她答应得格外爽快：“当然可以。”
她接过本子，认真签名，还画了个小爱心。
女生道谢后，又腼腆问道：“能合张影吗？”
“可以呀。”杨喻绮欣然答应，配合地站到女生身边，让小朱帮忙拍了张照片。
“你要加油哦。”女主真诚地鼓励她。
杨喻绮听得心里一暖，说了声谢谢。
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她轻声感叹：“被人记得的感觉，真好。”
小朱看着她，泛着一阵小小的心酸。旋即，她又莫名打起了鸡血来，语气坚定道：“以后会有更多人关心你、喜欢你的，绮绮。”
杨喻绮被逗笑，顺着她话说道：“那到时候我要是真火了，你可就是我的第一助理了。”
小朱立刻开始畅想未来：“那是必须的，到时候啊，咱们开粉丝见面会，那场面，人山人海，排队要签名的队伍能从这儿排到法国！我就在你旁边，又当助理又当安保，哈哈哈！”
杨喻绮被小朱夸张的想象逗得哭笑不得。
在做梦这件事上，小朱天生就比她敢想敢说，无论现实多么不尽如人意，她总能保持一种近乎盲目的乐观。
这点，杨喻绮始终想向她学习。
回去当晚，两人真去大快朵颐了一顿火锅，又去做了个舒舒服服的SPA。第二天，杨喻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站在镜子面前，她仔细端详自己。虽然黑眼圈还没完全消退，但整个人的气色和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眼神也清亮了不少。
心情好，仿佛一切都跟着明媚起来。她轻轻哼着歌，开始洗漱。
这时，房间里的手机响了，她敷着面膜走过去，按下免提：“喂，芸姐。”
“喻绮，回到市里了吧？”
“嗯，昨天下午到的。”
“我这两天在外地出差，不然肯定去给你接机了。”
“没事，有朱朱就行了，你忙你的。”
“听你声音感觉状态不错啊。”陈芸的语气带着赞许，“出去录节目还是有用，人精神多了。是该多出去走走，换换环境。”
杨喻绮敷着面膜，含糊应道：“嗯，好玩是好玩，就是累了点。”
寒暄了几句，陈芸话锋一转：“我最近在帮你谈个不错的商务。”
“什么商务？”杨喻绮来了兴趣。
“王晨导演的新戏在选角，我看过剧本，里面有个女配角，人设非常出彩，戏份不重但很抢眼，我觉得特别适合你。”陈芸语气兴奋，“是部S 级别的大制作，平台非常重视。要是能拿下，绝对是个好跳板，很可能剧带人，把你流量带起来。”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杨喻绮萎靡了多日的事业心。
“你今晚有时间吗？”陈芸问，“我晚上约了王导和制片人吃饭，你要有时间就一起。”
杨喻绮谨慎确认：“只是吃饭吧？”
“放心。”陈芸听出了她的顾虑，“这位导演还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不至于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毕竟我们是有求于人，姿态肯定要放低一些。饭桌上，该敬的酒要敬，该说的话要说，你就当应酬好了。”
杨喻绮沉默了几秒。她厌恶这种场合，但更清楚自己作为小糊咖没有挑剔的资本。
陈芸语重心长，“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现在据我所知，很多比你知名度高的艺人都在争这个角色。我们还是要抓紧。”
杨喻绮深吸一口气，还是妥协了，“行，到时候定好了你把时间地点发我吧。”
电话那头的陈芸似乎松了口气，“好，等我消息，你好好准备一下。”
电话挂断，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静得可怕。
在野外惯了，即使是安静的，但耳边总会有海浪声、风声和虫鸣鸟叫声这些白噪音包裹着，但在都市里，这安静变得很彻底，甚至带了点儿吞噬感，待久了，仿佛掉进了无声的黑洞，无端让人心慌。
杨喻绮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吊带裙，走到落地窗前推开玻璃门，阳台外这座城市的声音随着这缝涌了进来。
她住的是高层公寓，环境高档，楼下泳池还有孩子的嬉闹声，远处是车流不息的公路。但这世界的热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杨喻绮无端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
寂静的雨林，火光映照下赵霖安静的侧脸。
杨喻绮想了想，点开微信。
这两天，他的消息已经被冲得已经在了后面了，还得往下翻一会儿才能找到。
赵霖的头像在她上下好友列表里那一水网感十足的头像里，显得有些违和。
是一张户外风景照。
辽阔的湛蓝湖泊，金色的草甸，边缘有绿树点缀，远处还有个模糊的骑马人影。
构图干净，色调舒适，透着一种安静而悠远的诗意。
杨喻绮看着看着，眉头微皱，嘴角却不自觉弯起，嘀咕道：“这人怎么连头像也这么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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