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节目组织了一场昆虫夜观活动。
民宿外的空地支起了几块巨大的白色幕布,亮起白灯,很快便吸引了无数雨林昆虫,如同一个小小的、活跃的奇迹舞台。
祁娜全程很兴奋,围着赵霖问各种问题,汪鹏则是对形态各异的蛾类更感兴趣。唯独杨喻绮,脸上始终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身体却诚实地与所有活物保持着安全距离。
赵霖见杨喻绮全程笑得和个假人一样,cue她,“杨老师,请猜一下甲虫的性别。”
杨喻绮敷衍地扫了一眼,瞎蒙道:“雌的吧。”
“那我猜雄的。”祁娜举手。
“你对了。”赵霖看向祁娜,“有角的是雄虫,很明显的第二性征,用于争夺领地和配偶。雌性没有。”
杨喻绮一向对这种科普小课堂提不起兴致来,毫无波澜地哦了声,“那还是雄的好看点。”
“要说好看,”赵霖抬手指了下幕布一角,“应该是那个。”
杨喻绮看去,白布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螽斯,一动不动地,几乎融进光线与布褶的阴影里。
这奇妙的拟态让她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惊讶道:“确定它是虫子吗?看起来好像一片叶子。”
“这种虫学名叫螽斯。模仿高手来着,这种品种还能模拟地衣或者树皮。”赵霖见她难得提起了兴致,从白布上抓了下来,拿近了观察,“仔细听它声音。”
杨喻绮听出了是那种很清脆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这是它前翅摩擦产生的,你看它翅膀那里,看到没?”
杨喻绮凑近看,看到它身体一鼓一鼓的,“真的诶。”
一股微小的兴致在杨喻绮心里冒头,她仔细地观察白布上落下的小虫。
奇形怪状的都有。
虽然是长得丑了点,但好像还有点意思。
这点小小的兴致让她暂时压下了些许不适。
目光转去,见祁娜还在拿着手机在找角度和甲虫自拍,边走过去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祁娜眼睛一亮,立刻把手机给她,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喻绮姐,你不怕了吧?”
“也有点儿怕,只是没这么怕了。”杨喻绮顿了顿,考虑到镜头,又补充道,“小动物我都挺喜欢的,就是对昆虫需要一点适应时间。”
“没事,姐姐,你站远点,不摸就行。”祁娜安慰道。
杨喻绮把她拍好的照片给祁娜看,祁娜很满意。
“这里光线不太好,你可能得后期再P一下。”杨喻绮提醒。
“没事,好看的。”祁娜拿过手机,顿了顿,小声地抱歉道,“那个,姐姐,上午我拿那只甲虫吓到了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杨喻绮是那种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性格,摆摆手:“没事,你也是想和我分享好东西嘛。”
祁娜一脸感动,张开手臂就想给她一个拥抱,杨喻绮一脸害怕,移开,提醒她:“虫......虫!”
祁娜才知道衣袖上还趴着一只大甲虫,吐吐舌头道:“哎呀,我一激动又忘了!”
见她在扒拉那只虫半天,杨喻绮问:“弄不下来吗?”
祁娜嘟囔:“这刺勾这么结实,我不敢用力扯,怕会把衣服扯坏。”
又是扯了两下,见还是不行,杨喻绮过去找赵霖。
赵霖从镜头里抬头,“怎么了?”
“虫子勾娜娜衣服弄不下来,你能过去帮忙一下吗?”
赵霖过去瞥了一眼,说道:“这不能强扯。”他先是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甲虫的尾部,见虫向上爬了,他顺势一捏,就轻松取了下来,“好了。”
祁娜点点头,“哇,学到了!”
杨喻瞥去,见赵霖拿着相机又回去了,两人蹲在那,一个举着相机,一个打着补光灯,沉浸在微距的世界里。
心里嘀咕,男人的世界还真简单。
汪鹏拿着补光灯,打量着赵霖新拿出来的微距设备,语气羡慕:“还是你这套微距装备好啊,我这凑太近就对不上焦了。”
“为了拍摄专门买的。”赵霖道。
“都拍了哪些?我看看。”
两人探讨着,祁娜拉着杨喻绮也去旁听。
这些照片,全是杨喻绮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大货。
赵霖提及拍摄经历,神情又是上午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杨喻绮不像祁娜,听的津津有味的。她是第一次听到还有人喜欢拍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这爱好确实无比“赵霖”——
无聊又学究。
杨喻绮内心嘀咕着,摄制组见氛围不错,适时提议:“大家合个影吧?做个纪念。”
“好啊。”众人一致答应后,一排站开,笑对镜头。摄像在镜头里看,想了个创意:“你们要不然每个人拿一只小虫在手上。”
杨喻绮一听要抓虫子,脸色不大好了。
祁娜看向杨喻绮,担忧低声问道:“喻绮姐你OK吗?”
杨喻绮不想在镜头前显得不合群,强撑道:“没事,拍吧。”
但实际上手的时候,她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即使那是一只小瓢虫。掌心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让她笑肌都僵了。快门一结束,赶紧一甩手,把瓢虫甩走了。
大家都在围着看刚拍的照片。祁娜说:“喻绮姐,你这只瓢虫这么小,拍得还挺清楚……”回头,见旁边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喻绮姐呢?”
赵霖目光瞥向民宿门口那个消失的背影,说道:“她去卫生间去了。”
*
卫生间里,水流声持续不断。
杨喻绮硬是用了洗手液,硬生生要把那恶心的触感留下的痕迹搓掉。反复搓了几遍,皮都搓红了。
窗外,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阵混合着格格不入的孤独和些许委屈,酸酸涩涩地泛来。
她正拿起手机,看到了赵霖给她发的消息——
[你再不来,要错过一个亿了]
杨喻绮发去一个问号,[?]
赵霖:[自己来看]
杨喻绮浅浅翻了个白眼。
卖什么关子。
不过在好奇心催使下,杨喻绮最后还是强打精神回去了。院子里,只见几个人围在白布面前,不知在围观什么,都在拍照。祁娜见她回来,兴奋地和她分享:“喻绮姐,快来看!好大一只蛾子,超漂亮的!”
杨喻绮瞧去,无数的小虫的白布上,有一只异常显眼的淡绿色蛾子,不得不承认,这蛾子长得仙气漂亮,大翅膀像大风筝,还拖着两条长长的、飘逸的尾突。
“这是什么?”
“叫宁波什么蛾来着?”祁娜在想学名,旁边的赵霖平静地接话:“宁波尾大蚕蛾。”
杨喻绮也忍不住举起手机去凑近了拍它翅膀的纹路。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主动想记录点什么。纯粹是因为这只蛾长在了她的审美上了。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它那尾巴有些残缺,反而有种衰败之美。
杨喻绮问:“它的尾巴怎么了?”
赵霖平静道:“一般这种残破就代表着它寿命走到尽头了,后面它的尾部会越来越残破,直到完全飞不起来,那就代表死亡了。”
杨喻绮不由得一阵惋惜,“太残忍了吧。”
“如果我要和你说它的寿命,你估计更觉得残忍。”
“能活多久?”
“成虫阶段,大约一到两周。”
杨喻绮又是一阵心痛,“为什么对它这么残忍。”
“残忍什么,这是自然法则,生老病死,它们并不觉得什么。它们就是照着自然的流程走完。”赵霖道,“只有人类会抗拒,恐惧死亡。”
这句颇有哲思的话让杨喻绮陷入一种沉思。
气氛一阵深沉。
“还认得它么?”赵霖指了指刚飞来的黑色甲虫。
杨喻绮看去,这三个标志性的角,就是上午在雨林被吓到的那只大兜虫。
她又想翻白眼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赵霖非常淡定地抓起那只令她毛骨悚然的甲虫,那挥动的密密的足角,她又泛起一阵恶心来。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陋的东西。
“还怕?”赵霖瞥了一眼她的神情。
“谁说我怕了?”杨喻绮嘴硬地嘀咕。
赵霖把甲虫移到灯下,“仔细观察它的背。看到它后背的金属光泽没?”
杨喻绮依言看去。
在充足的光线下,甲虫漆黑的甲壳上,折射出一种意想不到的、细腻的金属光泽。
杨喻绮盯着仔细,“好像......有点泛着绿光。”
这么一看细节,发现这小丑虫长得还是挺有质感的。
“你伸手来。”
杨喻绮没动。
“我抓着,没事。”
不知是赵霖笃定的语气还是氛围使然,亦或是潜意识里不愿在镜头前露怯,杨喻绮鼓起了一点勇气,伸出食指,小心地触了下它的壳。
一种冰凉的、坚硬的、光滑的触感。
赵霖侧头看她问道,“吓人吗?”
“还......好。”杨喻绮一副勉强的口吻,她心想等下又得洗手了。
“那你拿着?”赵霖问。
杨喻绮:“......”
当着镜头面前,他就这么不给她面子?非要她亲口承认?
杨喻绮正在想怎么个说辞,体面又合理拒绝他,赵霖忽然把甲虫往她这边拿来,像是要递给她。
杨喻绮条件反射地一下子拉远了距离。
碍于镜头在,她只能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我去找娜娜了。”
*
回屋后,杨喻绮始终没咽下这口气,微信找赵霖兴师问罪,[赵霖,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她进去洗澡,半小时后出来边擦头发边看手机,赵霖发来了消息:[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给我装。
杨喻绮正要噼里啪啦给他敲字回击的时候,赵霖发来了一张照片。
画面中是幽暗的树丛背景下,几只星星点点的、柔和的绿色荧光。
杨喻绮惊讶:[萤火虫?]
赵霖:[在院子后面树丛这,想看可以过来]
杨喻绮犹豫了几秒,很快赵霖又发来一句:[这儿没摄像]
这话一瞬间让她起身了——
这四处全是镜头,她正要缺一个找他面对面算账的机会。
当她找到那里时,赵霖正打着手电蹲在一棵树下不知在看什么。
她正要说话,赵霖嘘了一声。
在那一小束光里,杨喻绮看清了,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蛙,估计只有硬币大小。
“这什么青蛙?”她低声问。
“树蛙。”赵霖起身道:“走吧,萤火虫在前边多些。”
杨喻绮用手机打着光,问他:“你怎么大晚上自己来这种地方?”
“动物都爱晚上出来,我出来看看能遇到什么动物。”
“黑灯瞎火的,你不害怕?”杨喻绮问。
“你当我是你?”
“......”
好了,她确实不能心平气和地和赵霖说上三句话。
“萤火虫在哪?”
“前面。”
不知是走到了什么地方,杨喻绮脚忽然被树根绊了一下,没站稳,就在她惊呼出声的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而稳当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谢谢。”她惊魂未定。
“注意脚下。”
杨喻绮正打算把手电往下照,赵霖提醒她:“把手电关了?”
“为什么?”杨喻绮条件反射问道,“关了怎么看路?”
“萤火虫怕光,并且还会干扰它们。”
杨喻绮照他的话关了。
那一小束光一灭,瞬间周围的黑暗就把他们吞噬了。
眼前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一片纯粹的黑。耳边还是各种虫鸣声。
一种不安全感席卷而来。
况且这里还是雨林,这么多野生动物共存的地方。
四处都蛰伏着危机。
杨喻绮的联想能力一向丰富,这下马上就害怕了。
她下意识地不知该怎么办,语气有点难掩的慌张:“这也太黑了吧。”
“你往右边看。”
杨喻绮看去,见到三四点荧光从草地里飘起。
“萤火虫!”她惊呼,一下子忘了恐惧。
很快没一会儿,这些细碎的柔和的荧光渐渐越来越多,如同坠落的星辰,在树丛间轻盈地在她眼前飘飞、闪烁。
杨喻绮轻轻地眨巴了两下眼,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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