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向晚词没有回头,对摊主点点头,指了指挂着的一条肉,说:“我要这条。”
摊主把肉称好,切成臊子,用干荷叶包好递给她。向晚词接过肉,付了钱,转身朝最近的巡警铺走去。她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去,就看见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闪躲着。
没走多久,向晚词看到了两个正在巡街的巡捕校尉,就朝他们走去。
见到她,两个巡捕校尉主动打招呼:“向姑娘,出来买菜啊。”
“向姑娘,我娘托人给我寄了家书过来,这回又要麻烦你帮我写家书了。”
向晚词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低声说:“王校尉、李校尉,后面有两个人一直跟着我。”
两人脸色一变,朝她身后看去,不远处正有两个生面孔在装作买东西。
王李两人二话不说,立刻冲过去逮住他们,厉声喝问:“你们俩干什么的?跟着人家姑娘做什么?”
被逮住的人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怎么喝问都不回答。
王李两人当即把人扭送到南城兵马指挥司盘问,向晚词也跟着去了。她一边替李校尉写家书,一边等着盘问结果。
审问室内,王校尉看着被抓来的两人掏出的吏部腰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过后,他把腰牌还给两人,不再问什么。在京城做小吏,不该问的别问,是最基本的。
向晚词写好家书的时候,王校尉已经从审问室内出来了,他走到向晚词面前悄声说:“就是两个四处游荡的闲汉,向姑娘放心,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不会再跟着你了。”
“那就好,多谢两位,那我就回家了。”
“向姑娘慢走。”
李校尉拿着家书看,王校尉看着逐渐远去的向晚词。
等人走远,王校尉扬声道:“人已经走了。”
那两个被“教训”过的“闲汉”施施然从审问室中走出来,朝王校尉拱了拱手,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
李校尉一脸惊诧,看向王校尉。王校尉给他递了个眼色,李校尉当即不作声。等那两人也走远后,李校尉才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
王校尉低声在他耳边说:“他们是吏部的人,品级不低。这事咱别管,以后别再找她写信了,遇到了绕着点走。”
“我晓得了,看来向家有麻烦了。”
“不关我们的事,嘴紧一点,小心惹祸上身。”
“放心,我有数。”
向晚词拿着肉回了家,开始做饭。父亲被调到了吏部,不能再像在国子监教书那样每月去授课几回就行,也就不能回来做饭了。
向母坐在庭院中,看着院中的荼蘼花,满腹忧思。向晚词拿着豆子,坐在母亲身侧剥着。虽然她也心事重重,但日子还是要过,饭还是要吃。
向晚词剥豆子,向母也跟着剥,只是她拿着豆子出神,半天都没剥出几颗。向晚词轻轻拿走母亲手里的豆子,把豆子全剥完。
到了中午,向谦没有回来。母女俩等了许久,等不到人,就先吃了。向晚词给父亲留了饭,吃过午食后,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给父亲送饭,想了想就放弃了。
南城离吏部所在的皇城很远,中间又有很多道门,皇城也不是她想去就能进去的。皇城里肯定有不少卖吃食的地方,父亲能买到的。
收拾好灶房后,向晚词回房抄经。抄了没几个字,她就放下了笔。如今她心烦意乱,根本静不下心来抄。
刚放下笔,就有人敲门。向晚词走出去,站在大门后往门缝外看,外面站着个身穿官服的人。她当即戴好了面纱帷帽,开了门。
那官见有人出来,也不自我介绍,把一封信塞到向晚词手中,丢下一句:“向主事要留在吏部整理名籍卷宗,最近不会回来。”
说完,那官就自顾自走了,半刻不停。
向晚词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说的向主事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关好门,回到房间拆开信来看,是父亲写的,内容和那人说的差不多,近些日子他要留在吏部办差,要她照顾好母亲,不要担心他。
看完那封信,向晚词久久不语。
父亲在国子监多年,为什么忽然被调到吏部,还调得那么急,去了就不给回来?
是和赐婚的事有关吗?
她思绪纷乱,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直到一阵密集的敲门声响起,才惊醒了她。
礼部的官员带着几个教习嬷嬷来了,说是要教她礼仪规矩,免得将来在婚礼上出岔子。向晚词什么话都没机会说,就被好几个教习嬷嬷围着带到了房中。
到了房中,其中一个嬷嬷说:“向姑娘,按照规矩,老身几人要先帮你验看一下。”
向晚词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由问:“验看什么?”
见她不明白,那个嬷嬷干脆挑明:“验看你是不是处子,请你摘下帷帽,宽衣解带吧。”
向晚词僵住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见她没动作,几个嬷嬷也没那耐心等着,自己就上来动手了。向晚词退了几步,护住自己,不让她们近身。
嬷嬷们也不继续上前,方才开口的那个嬷嬷说:“向姑娘,这可不是小事,老身几人是一定要验看的。这是圣上御赐的婚事,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你不让老身几人验看,老身几人只能跟上面禀报。到时候可就不是老身几人来给你验看了,人家也不会像老身几人这么好言好语的。你是愿意老身几人客客气气给你验看,还是愿意被人家强压着验看?”
向晚词深吸一口气,沉声说:“我知道了。”
房间里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
隔壁房间里,太医院的杨太医正在给向母诊脉,身后站着个医女。早上,杨太医收到了吏部尚书苻玚的密令,在御赐婚事礼成之前,要他保证向母病情稳定。如若向母出了问题,影响到了婚事,他就不用在太医院待下去了。
——
京城,皇城东,荀府。
吴代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叹气又叹气。挥手让手下人退下后,他来到了茶室,荀令正在里面品茶。他称病不朝已经好些天了,一直在家品茶赏花、调香弹琴,日子悠闲得很。
进了茶室,喝了杯茶,吴代把事情交待一遍,才叹着气说:“是我考虑不周,慢了一步。没想到这次是苻玚那家伙主事,他动作可够快的,连夜就把事办了。好不容易能逮着机会整你,他怕是乐得很。现在向家三口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再想要找机会动手就难了。”
说着,他把一张纸放在茶案上,继续说:“这是向家的情况,想来你也不耐烦看,我直接跟你说了吧。向家就向谦夫妇二人和一个女儿,租住在南城那一带的官邸。向家一直在招赘婿,女儿都二十岁了还招不到,据说是脸毁了。家里母亲常年病着,说是活不了多久,一直在挨日子。父亲是个死脑筋,在官场上无人在意。所以没人愿意入赘向家。皇帝这回可给你找了门好亲啊,难为他刨出这么个人来。”
荀令神情淡淡,斜靠在软榻上,双目半睁半闭,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延之,延之。”
吴代唤了几声,荀令才睁开眼,目光幽深如潭,语气平静似水:“那便娶了。”
“什么?”
“人嫁过来,命薄,病逝,厚葬。”
听到这话,吴代不言语,半晌后叹了一声,点头道:“可惜那姑娘了,都是皇帝和苻玚造的孽。”
——
半月后。
京城,南城,向宅。
向晚词看看正在灶房里熬药的太医院医女,又看看堆在灶房里的珍贵药材,闭了闭眼,又睁开,继续按照嬷嬷的要求练习礼仪。
这些天来父亲被留在吏部,一直没有回来过。她和母亲在家中,走到哪都有人明里暗里跟着。看来在出嫁之前,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就算自己想做点什么都没可能了。
没关系,只要他们能继续医治母亲,无论要她嫁给谁,她嫁就是了。
——
一月后。
京城,南城,向宅。
一箱箱聘礼如流水般抬进来,房间里放不下,许多箱子就堆在庭院中,把菜圃里的菜都压扁了。
这全是礼部准备的聘礼。因为圣旨,婚礼的一切事宜,包括丞相府那边的彩礼、向家的嫁妆,全都由礼部准备,连嫁衣也是专门给宫中制衣的织造局赶制的,向家和荀府的人半点心都没操。
几日前,礼部拟定了婚期,下月初七。
拟定婚期后,向晚词和向母只是被通知了具体的日子,没有人问她们的想法。
礼部官员去荀府征询丞相的意见时,吴代出面接见了礼部官员。吴代大略扫了扫礼部官员给他的单子,就点头同意了。反正荀令已经决定娶了,什么时候娶、怎么娶都无所谓。
从荀府出来后,礼部官员拿着清单就回了礼部,没有去吏部,把向谦忘了个彻底。被留在吏部多日的向谦,根本不知道女儿婚期已定,就快要出嫁了。
如今,向母坐在堂屋里,望着满室珠光宝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底全是绝望。
皇权,这就是皇权,皇帝要你生就生,死就死,要你嫁人,你就没有不嫁的权利。她就算是想阻止也不能。
不,她还能阻止的。
想到了一个可能,向母猛然站了起来。皇权再大,也要依照礼法,哪怕背地里干了多少卑鄙龌龊的事,表面上还是要装出忠孝仁义来的。
萧家王朝最提倡的不就是一个孝字?孝大于天,可是开国皇帝定下的铁则。从孤儿寡母手里强抢江山的乱臣贼子,没有脸讲忠字,只好把孝字高高举起,作为自家王朝的治国准则。
她能倚仗的也只有这个字了。
向母走出堂屋,望了一眼正在堆满箱子的庭院中练习礼仪的女儿,悄悄回了房间。她打开锁,从柜子深处拿出一瓶药。
这药到她手里很久了,是她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才弄到的,一直藏在隐秘处,谁都不知道。她早该吃了,几次想吃都狠不下心吃,她实在舍不得女儿和丈夫,现在终于到了必须要吃的时候了。
把瓶子放在桌上,向母拿出纸笔,开始用她教过女儿、只有母女俩懂的文字写信。写写涂涂,废了许多纸墨后,她终于写好了。
把信藏好后,向母烧掉废纸,收起笔墨。她把瓶中的一枚丹药取出来,往瓶子里装了寻常丸药,放到药箱里。
然后,她躺到床上,吞下那枚丹药,平静地闭上眼。
她不会让这桩婚事成的。很快,这桩婚事就不成了。
夜已深,窗外灯影幢幢,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出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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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水歩汨泊晚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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