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想到,殿下的冠礼会在洛州办了。”
“这两年来,长安那儿对咱们殿下的态度一直都挺好的,谁能想到这次连长安都没给回去。”
“我听说倒不是这么个事,你想想啊,殿下的冠礼举行得格外早,所以大概是来不及。”
“诏书上,除了让殿下加冠成人之外,不是还封了一大串?赵王、都督陕东诸军事……什么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不过后面那些都是虚名,记不得也没有关系。”
“赵王也不能太算吧?前年咱们殿下就已经是有实无名的赵王了,等同于这里面只有一个陕东道是真的拿到手里来的……嘶,等等,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觉得不太对劲的青年猛地一拍脑袋,随后恍然醒悟过来,“诶呦”一声,继续拍大腿,并且拍得又用力又急促,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与自己的腿有仇。
“殿下给咱们开的那些小灶,你全都白上啦!亏殿下说到现在为止也就咱们几个能上了这个课、听懂课上讲的是什么,又能有机会从中有所得……”
“好了好了秦涟清,你知道我是勉强才进了班的,很多东西还要回去慢慢消化——况且,我管的事情那么多,又不能和你似的把不少活给出去……我记得徐娘子三个月前写的那个剧本,是不是比你写的更受欢迎了?”
这说话的两人,正是目前整个洛州文官班子里头,除了郑含章之外,冒出了头来,最让人尊重的那一批里面,年纪最小的两个。
一个秦池,一个韦翼。
秦池在去年行了冠礼,也是提前了两三年的,让刘毓去给他加了冠、还给他起了字,便是“涟清”。
从此之后,和他关系好的几个,要是和他笑嘻嘻的,就叫他“涟清”,要是有点不高兴起来呢,那就连着姓一起叫,很有几分“我们彼此互相都给点儿脸”的意思。
秦池摇头:“你可不能这样,殿下讲课的内容,你要是不懂,问谁去学都行,囫囵吞枣可不是好事——好吧,我现在给你讲。”
他从面前的小桌上拿了一块果干,又端起一只茶盏,给自己的嘴来了点开工费,这才继续道:
“赵王这个封号,节制的是如今的赵地,也就是三晋,而陕东道呢,在咱们大雍这几十年里头,是从来都没有封过的,放在历史上头,出现的次数也不多,上一次……大概是在衣冠南渡那会儿,京城里头都没人了,皇帝给两个持节拥兵在外的宗师封过,一个是掌管陕东道诸军事,另一个则是掌陕西道诸军事。”
“一个东,一个西,等于是整个北国都划分给这俩唯二能办事的了,剩下的可不都南渡去了——总之,以虢州峡为界限,东边都可算是陕东道管辖的地方;西边那就不说了。”
这都是画得快要破了天去的大饼啊。
“虢州峡……那么,其实这个都督,只不过是再加上了三晋之地更东方的一块。圣上早早地给殿下封赵王,为的就是让殿下去取赵国之地,另外又加上了个陕东道……莫非是在催促殿下,此时业已成年,是时候东出而伐赵?”
韦翼略一沉吟:“其实,大约在半年之前,已经有过那个机会了,府库中一应物品无有缺乏。”
洛州的物资够用了,不管是盔甲武器粮草士卒,还是更为重要的猛将良帅,民心向背——顶多就是战马的数量一直跟不上士卒的数目。
从物资角度衡量,和赵国开战早就够了——反正赵国也不会将全国之力都调度来洛州这一线,燕国可是一直都盯着它呢。
做为郑含章很是信重的臣子,秦池和韦翼都有去参加参军培养计划的机会,于是他们也能在沙盘上摆弄棋子,看不同的仗应该怎么打,只不过因为一则工作多,二则秦池觉得自己不是很能学得会,所以去也去得非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是,就算只是如此,他们也学到了点东西,至少,这天下大势的分析,是基本上都到位了。
“未曾听得邸报里又提及赵国有什么动静,陈夷行那里,吴国、蜀中没有动向,燕国暂不知晓,这方面,还得去问王参军,不过王参军不怎么好找,兴许都是跟在殿下身边。”
秦池皱着眉头。
他是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值得出兵的由头,毕竟其实在半年前,也就是方才韦翼提起来的那个时刻,本来应该是雍国出征的时刻。
赵王父子在两年前,也就是斛律羡新败洛州的时候,压着两边都兵败过、都太不抬起头来的禹州世家和鲜卑武勋,仿照着古时,把太学给重新弄起来了。
赵国上下本应该反对声良多,但是赵王怒气冲冲地指着下头那些官员说他们都是一群无能之辈的时候他们也实在是一个个的都没有脸去反驳,于是赵王不仅达成了目的,甚至还拿着剑指向他们一个个的,口中还在骂着什么都是饭桶。
或许是真的在心里骂过太多人饭桶,现在说到嘴边,真情流露之后有点儿不太好收住,于是赵王的剑险些真的见了血。
最后,还是赵太子跪下拦着赵王,才总算是没有让老赵王拔剑把人砍掉那么一个两个的。
太学有了,等到半年前,第一批比较优秀的学生给太学放出来了——那都是用一半的时间学会了双倍知识的猛人,赵王平常还间歇地去接见他们,一个个都养成了国之栋梁。
这些人出来了,当然不可能没官做,这时候老赵王要给他们一些好的、干实事的官做,却用不了两年之前的那个借口了。
毕竟,败仗都已经过去两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两年啊?陛下您先前追究这个,那确实,是咱们做得不好,让您生气了,我们后退一步,给您赔个不是。
但是现在您还拿这个说事,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哪怕是鲜卑武勋,哪怕是斛律羡,这些跟着赵王一路打到禹洲来,占据了现在名为赵国的这么一块土地的老臣,都沉默不语。
他们沉默不语,其他人就是反对,赵王和臣子头一次那么的离心离德,要不是还有赵太子从中周旋,做为缓和剂,只怕赵王要生气到把几个官员送去十字街口砍了三族。
那时候看起来确实是个良机,毕竟,只要不给赵国上下以压力到他们不得不团结起来一起对抗的程度,只是在赵国边境制造一些混乱的话,那赵国上下的君臣矛盾还是很好利用的。
不少人都支持这么一次行动,甚至据说在长安城中,雍帝都被说服了——但是郑含章最终否决了这么一次机会。
秦池当时是被郑含章的理由给说服了的,毕竟,连雍帝都知道,老赵王没有道理不知道。
另外,对方提前克服掉了一些压力,只要还没能来得及完全转化为对方的实力,其实对于他们这一帮子认定了将来一定会接住赵国这个盘的人来说,是利大于弊。
秦池觉得殿下一定还有些什么理由没有说出口,不过他也并未询问。
两人正言语间,忽然听得外头铃声急响,簇簇连续,如同骤雨,清脆嘹亮——能传出老远老远去。
这铃声是议事的铃,寻常都不会打响,上一次响起是在去年老赵王朝堂上和臣子闹掰,再上一次就要到殿下在洛州过的第二个春天了。
那一次,是马霁的堆肥全面大获成功,除了少数几个乡有没堆成的,去那些乡里的学生被马霁带回来又学了一年,肥则是把他自己额外堆了以防意外的运了过去。
那一次春种,几乎所有人都去跟着看了,像是秦池这种农家出身的,还有那位卫云庭将军,都亲自下地去干了点儿农活——殿下也下去了,说是仪式性地向上苍祈求今年能是个大丰年。
待到又一年春,因为去年的丰收让人喜悦,于是殿下就没再整得那么兴师动众。
秦池收回思绪,快速抓起挂在一旁的厚实外袍套上,随即朝着外头飞奔而去——韦翼因为是在自己这儿,所以连鞋子都脱了,这会儿正在着急忙慌地把鞋套上。
凤凰城中的刺史府连带着官署在这两年时间里都经过了翻修,其实里面都没有变化多少,唯独在四下来去的这个交通上头做了心思,让各处跑起来得更快了。
在此基础上,牺牲的自然就是那些名花贵草,以及整个系统下的园林景观。
但是殿下不在意,也就只能让那些想着殿下是不是受委屈了的人,真心实意地躲在被窝里,往枕头上滴两滴眼泪而已。
秦池跑去得飞快,韦翼发现自己在后面跟,根本就追不上,他恨恨地想,兴许是这小子平常写剧本写得太催人泪下了,以至于那些追话剧的老百姓一边哭一边要往他身上扔烂菜叶子,他为了避免在不到休沐的日子里发烂发臭,才练出了这么两条飞毛腿。
他们先后到了会议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就看见往日没那么好找的王参军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再往后,就是他们那位如今已然及了冠,是雍国这儿认的名正言顺的唯一赵王——郑含章。
比起两年前来,她长高了许多,现在高出王稚小半个头,和施钺比起来也是相当,眉眼也比从前长开,比从前看着更像是陈皇后一点。
郑含章扫视四周,看着该来的人都来了,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就这么站着先开了口:“大皇兄在北边吃了胡人的亏,他们已与赵国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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