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涯的最后一段时光，对大部分来说都充满压力和希冀，两种完全背离的情绪交织在一块。
考卷、真题、小测、模拟考、错题复习……
形成了一张网，笼罩在每一位高三生的头顶。
然而，一点点流逝的时间，又在这张网之外慢慢显现出一个广阔的世界。
那是一个成年人的世界，宣告着你即将离开你的家庭庇护，离开同学老师的亲密关系，走进一个复杂的集体中。
目不暇接的选择与无法预判的人际关系，每走一步都由自己选择，而这个选择产生的后果，则由自己承担。
有的人迈入更高的学府，继续遨游在学业中。
而有的人揣着一张车票和一箱行李，搭乘列车，驶向另一座城市，赚取人生第一桶金。
谁都无法预料到未来的模样，但无法阻止即将自由的雏鸟们，展望飞向天空那一刻的激动。
严妄和骆危楼与其他人一样，在这样的高压下，迫切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不只是疯狂刷题，不只是半夜起来打几局游戏。
像是有了肌肤饥渴症一般，背着其他人就忍不住想触摸对方。
“阿姨在家里？不会突然出来散步吧。”
“不会。”
骆危楼看着严妄，摇摇头。
严妄立即松口气，抓着他的手往小区那片晚上不怎么有人去的运动器材走。
才到那儿，路灯坏了还没修，更方便了他们约会。
严妄坐在树影后的凳子上，拉住骆危楼的手，让人弯腰，“还有二十天就考试了。”
他眨眨眼，“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骆危楼摸摸他的脸，低头亲了亲他，“嗯。”
严妄心满意足笑起来，抱住骆危楼的腰，“骆危楼，我跟你说，考完的第一件事，我要在考场外抱你！”
“不用等到考完，你也可以抱我。”骆危楼笑着看他，觉得严妄这人太招人喜欢。
按理说，他们俩一起长大，见过太多样子，不该会生出新鲜感。
可严妄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他感觉到意外，又生出几分喜欢和佩服。
“那不一样！”
严妄反驳，“那是在庆祝我们终于自由了！”
骆危楼点头，“那我一定在考场外等你出来，第一个拥抱给你。”
严妄仰起脸看他，“那说好了，那天第一个抱的人得是我。”
骆危楼：“好。”
严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骆危楼，也不管他为什么一直站着，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等人低头，就凑上去亲他。
亲了好几下，才松了手，故作轻松站起来。
“可以了，回家。”
“当我是充电站？”
“差不多吧，学累了，就跟你这充会儿电。”
这段时间陆舍青回来，连公司都不用去，每天都在家里，照顾起了骆危楼的一日三餐。
偶尔有工作需要离开，基本都是当天处理完。
陆舍青忽然回归家庭生活，不适应的人不仅是她，骆危楼也不习惯。
母子俩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相处过，仔细算起来，应该得有好多年了。
可以追溯到骆危楼上小学那会儿。
严妄当然高兴陆舍青回来陪骆危楼，尤其他看得出骆危楼应该也挺开心的。
但是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间骤减，学校里是往死里学，课间都不放过。
回家路上全是同学或者老师，要么就是邻居。
在家里更别说了，他不可能拉着骆危楼一块做作业，自觉一个人复习。
毕竟骆危楼和他明显不在一个学习层面，俩人在一起，更多时候是骆危楼迁就他。
简单点说，给他讲题比较多。
他是信任骆危楼的学习能力，但不信任自己的自控力。
还是分开点好。
“明天早上等你。”
“老时间，我肯定准时起。”
“你都不知道，最近他俩盯我盯得很紧，生怕我熬夜看书，我都养成习惯了。”
骆危楼看眼不远处的单元门，知道陆舍青应该还在家里处理工作，因为出门的时候，他听到陆舍青和骆一州打电话，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烦人。
以他的了解，他们俩打电话后，陆舍青多半会把脾气发在工作上。
“再黏糊会儿就回不去了。”骆危楼捏捏他的手，“再坚持二十天。”
严妄左右看了看，偷瞄好几眼，确定楼道没有人，外面也没有人，迅速凑到骆危楼面前。
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下，“这样才行。”
骆危楼看着稳重，自制力强，实际上没好多少。
两个人正是热恋期，哪里会不想跟对方待一起呢。
骆危楼拉住要走的严妄，往前迈出半步，低头亲在他唇上，嘴唇触碰又分开。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碰即分。
“回去记得把——”
“砰。”
一声闷响，严妄和骆危楼同时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半开的门口，陆舍青站在那儿，脚边是一袋要拿出去扔的垃圾。
几乎是瞬间，严妄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往上钻。
“阿姨——”
“骆危楼，你跟我进来。”
不等严妄说完话，陆舍青直接打断，看都没有看他，说完后转身回到客厅。
骆危楼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让陆舍青知道，他原本打算在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跟陆舍青坦白自己的性向。
尽管他只喜欢严妄，但他不想陆舍青把这件事归咎在严妄身上。
“先回家，明天正常去学校上课。”
“骆危楼——”
“不会有事的，乖。”
严妄拉住骆危楼，对上他的眼神，抿抿唇，到底还是松开，“那你明天还去学校吗？”
骆危楼反握住他的手，冷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不去学校去哪？还要考试。”
严妄心里松口气，对，还要参加考试，陆舍青肯定不会影响骆危楼高考，那就会压着脾气，等到考完。
到时候他可以解释，他们在一起的事情。
“那明天我在学校等你。”
严妄松开手，“我——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骆危楼嗯了声，抬抬下巴，示意严妄赶紧上去。
他不想让骆危楼为难，严妄几步上楼，站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拐角，没有再往上走。
这样的小动作瞒不过骆危楼。
骆危楼朝拐角阴影看去，敛下眼神。
他走到门口，把垃圾拎起来，走到单元楼外的垃圾站，扔掉之后往回走，在进门时，又往上看去。
过了几秒，他关门时用了一些力气。
听到关门声，严妄就回去的。
“啪。”
和关门声一起响起的，是陆舍青打在他脸上的耳光声。
骆危楼站在玄关，平静地看着陆舍青。
“我喜欢严妄，时间比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要长，不管您同意还是不同意，满不满意，都不会改变这件事。”
陆舍青压着声音，开口时喉咙干涩喑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严妄，是你弟弟，是——”
“是你杨阿姨和严叔叔的孩子，你怎么可以！”
“骆危楼，你不该这样子，你怎么能走上这条路，你——你是在报复我的失职？”
陆舍青皱起眉，看着骆危楼脸上浮起的掌印，想问他疼不疼，又问不出口。
不该是这样的。
她很生气，自己生养的孩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陌生。
“骆危楼，你……”
陆舍青眼圈发红，上前扯着他的衣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你怎么和骆一州一样，总是这样！”
骆危楼拉住几乎要摔倒的陆舍青，表情有了变化，“妈，我只是喜欢他，我不是在报复谁，和骆一州也没有关系。”
“……我、我只是喜欢他。”
“我喜欢的东西很少，可他是最喜欢的。”
闻言陆舍青倏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不可置信，“小楼，那妈妈呢？”
骆危楼没有说话，他看着陆舍青，“妈妈，你是妈妈。”
他能抓住的东西一直不多，但不管是学习和严妄，他都会牢牢地握在手里。
“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陆舍青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命令一般道：“去收拾你的东西，我已经在酒店订了房，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去学校。”
“现在，马上——！”
最后一个字，像是刀尖划在玻璃上。
尖锐，刺耳。
骆危楼知道，他没有拒绝的可能。
因为他的拒绝在陆舍青那儿，是反抗，更是忤逆。
第二天严妄在学校里，没有等来骆危楼。
方文韵看他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
午休时把人叫到办公室，先说了昨天晚上陆舍青电话请假的事，又问他清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严妄糊里糊涂说完，从办公室出来，立即给骆危楼发了好几条信息。
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妄崽，你——”
“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放学回家，严妄根本等不了孙雯宁问，直接往家里冲。
经过一楼时，看着紧闭的门，飞快爬了三楼，匆匆忙忙开门，探头探头找江杉和杨孟生。
“你慌里慌张的在干什么？”
“外婆！”严妄看着江杉，“你知道陆阿姨把骆危楼带去哪里了吗？他今天没去学校，老师说他高考前都不会去了。”
江杉掐豆子的动作一顿，和阳台收衣服的杨孟生对视一眼。
完了，事情还是没有瞒住。
江杉看着严妄，正色问：“妄崽，你和小楼的事情，是不是被你陆阿姨知道了？”
“既然她把小楼带走，那一定是，你现在非要去找小楼吗？”
严妄眼睛瞪大，磕磕巴巴一句完整话说不出来，“我、我……你们、你们什么时候？”
杨孟生走进来，“大概半个多月前，不到一个月。”
“你陆阿姨肯定生气，你现在去见到她了要说什么？听我们的，先考完试，等考完了，我们陪你一起去。”
一阵委屈漫上严妄心头，他眼圈一红，啪嗒眼泪就往下掉。
鼻子和眼睛红得最明显，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不管是昨天被发现，还是今天等了一早上，严妄都很慌乱，昨天甚至连一道题目都做不进去。
他害怕，也委屈。
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怎么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你们，不觉得我奇怪吗？”严妄是个高中生，不是小学生，平时跟骆危楼卖乖有几分是装的他们清楚。
两个男生谈恋爱，哪有那么容易。
江杉抽纸递给他，一脸嫌弃又心疼，“哪奇怪了？不还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
“还能因为谈恋爱，多长一只眼啊。”
杨孟生最怕看到家里人掉眼泪，实在是杨潋严奇走的时候，掉得太多了。
“那成二郎神了。”
“没正经。”江杉瞪他一眼，“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跟你一块捋捋，你陆阿姨生气归生气，但在高考前肯定不会和小楼真的吵得厉害。”
“你安心考试，不然小楼去了北京，你一个人待江舟啊。”
严妄擤鼻子，脸都是红的，“我也能去。”
“我省模都能报双非一本了，再努努力，211不是问题。”
江杉笑了声，“行，不辜负我和你外公从小教你。”
“得了，赶紧去洗洗，一会儿吃饭。”
严妄破涕为笑，心里踏实不少，“谢谢，我肯定不让你们在小区里丢人。”
转身进卫生间时，严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耷拉下来。
悄悄往外看了眼，确定没人管自己，他拿出手机给骆危楼小号发消息，怕被陆舍青看到。
【外公和外婆知道了，他们会帮我们的，只能对不起陆阿姨了，因为我特别喜欢你。】
【骆危楼，我有点想你。】
【小楼小楼，你别一个人悄悄哭。】
怎么办？
他知道骆危楼现在一定难过死了，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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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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