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瓷将仕女画平摊在茶几上，微微弯身，开口询问：“你是被你那驸马害死的吧？”
此话一出，许诚之和许家夫妇就感觉有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吹得人心底发寒。
可画却还是静静地躺在那，仿佛就真的只是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画。
慕瓷微微眯起了眼，旋即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这个世界的手机很有意思，你应该也见过了。你说我要是把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爱情故事，发布到网上，应该有很多人会为之动容吧。位高权重却为妻子守节终身，是一个多么情深义重的好男人呐。”
“你敢！本宫不许你这样做”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只见那副画飘到了半空中，里面面容娇艳的女子正对着慕瓷怒目而视。
安平公主跟在许诚之身边这几天，已然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鬼了。手机是什么，她当然清楚。
一想到有人会夸殷允文这个负心汉是个好丈夫，有多么多么地情深不移。安平公主就感觉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恨得眼睛都发红了。
慕瓷抱臂，看着她微微挑眉：“不装死了？那就说说吧，为什么要杀许诚之？”
安平公主唰地看向了许诚之，吓得许诚之后退好几步，才幽幽开口：“渣男，都该死。”
渣男是她在手机上学的网络新词，安平公主觉得用来形容殷允文和许诚之这样的负心汉，再合适不过了。
安平公主述说起了那掩藏在谎言下真实的往事，她的母亲只是个宫女，被宠幸后生下了她便撒手人寰。姜元帝儿女众多，根本就想不起她来。
直到有一日，镇北王世子殷允文上旨想要求娶她。安平记得，那是姜元帝第一次正眼看她，赐了她封号。
她嫁给殷允文，过得也确实幸福美满。他为她描眉梳妆，抚琴作画。就这样过了三年，连其他看不上安平的姐妹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婿。
可就在新帝登基的第二天，她死了。
安平觉得自己没什么执念，只是想最后再看殷允文一眼。可她却看见了三姐芜城正与她的夫君颠鸾倒凤，在灵堂偷情。
而正前方的桌案上，就摆着她的牌位。安平听见芜城娇滴滴的调笑：“殷郎，我那可怜的五妹，好歹是和你做了三年夫妻。你就这么狠心，真把人给毒杀了。”
殷允文嘴角挂着懒散的笑，动作放浪：“她不死，我们如何做得了如此刺激的事。”
看着两人缠绵的模样，安平心痛如绞，周身开始弥散出黑气。她气得发狂，可又无可奈何。
后来，安平才知道，殷允文早就投靠了她的二哥，如今的新帝。当初娶她，不过是为了打消姜元帝的猜忌，掩人耳目。如今杀她，也是因为新帝要提拔他，而尚主便不能做权臣。
从头到尾，她就是一件用得还算顺手的工具。
殷允文确实是没再续弦，但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娶。他的后院里有皇帝赏下的美人，有下臣送来自己的女儿讨好，还有不少自荐枕席。
怕是连殷允文也数不清他有多少女人，但他也不在意，腻了厌了就任其自生自灭。
安平想要杀了他，可实力不济，只能看着仇人逍遥快活。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殷允文风流一生，女人无数，却始终都没有孩子。他为此请遍天下名医，可没人能治好他。
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殷允文已经七十多了，还是惦记着无子的事，死不瞑目。
安平看着痛快，可也觉得还不够痛快。但她那时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顺着本能找到了自己的墓地，躲进了画中。
这一睡，就是一千年。
安平回忆起往事，周身的怨气又压不住了，看着许诚之的眼神阴森可怖。
许诚之一个大男人，吓得躲到了慕瓷的身后，心里却在为自己叫屈。
他不过是有点爱玩罢了，从来都是好聚好散的，对前女友们也大方。既没有勾搭纯良少女，更没有害人性命。
安平在画中又转了转头，看向慕瓷：“你如今还要拦我？我可看见了，这个渣男在社交软件上和好几个小姑娘聊骚。脚踏几条船，他难道不该死吗？”
慕瓷眉头皱了皱，许家夫妇望向儿子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特别是许先生，恨不得再抽一巴掌。
“他做的事确实不对，给点教训便是了，何至于要他的命”慕瓷淡定开口，对上安平阴沉的视线，丝毫不带怕的：“你不是真心替那几个小姑娘出头，只是想宣泄自己心中的怨气罢了。可那殷允文早已身死，如今都不知道投了几回胎，转世成什么动物了。你又何必执着前尘往事，不得轮回呢？”
许诚之这个时候弱弱地出声，替自己辩解：“你既然已经看到了，那也该知道我没对她们做什么。我不过就是嘴上说两句，请她们吃饭，别的什么都没做，还给她们送名牌包包。而且她们都是网红，也不跟我谈恋爱啊。”
“既然是你情我愿，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慕瓷看着半空中的那副画，仰头着实有点累：“不如，你先出来说话。”
安平眼眸微转，身上的怨气倒是消散了不少。她生前就是个温良的性子，之所以想要许诚之的命，也是因为瞧着他的风流行为和殷允文过于相像，才会怨气冲天。
眼下听许诚之一番解释，倒也平静了许多。主要还是慕瓷身上属于天师的威压太盛，安平完全打不过。她语气有些迟疑：“我要是出画，你会不会把我给收了？”
慕瓷摇摇头：“你未沾染人命，我不对你出手。但我会替你消除身上怨气，送你去轮回。你毕竟是个厉鬼，万一再遇上什么渣男，又控制不住杀人，那便为时晚矣。”
安平却是有些不愿意，这当鬼比当人可要厉害多了。不会被渣男骗，还可以教训渣男。
慕瓷见她磨磨蹭蹭不肯出来，立刻出声威胁：“你和殷允文的爱情故事，我来润笔，保证让神仙看了都落泪。”
安平忙不迭地飘出了画，她一出来，那画就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安平显露出的是她的真身，一具骷髅架子，还故意靠近了些，吓得许夫人跌进了沙发里。
慕瓷蹙了蹙眉，不咸不淡地开口：“把你的人皮披好，不然我拆了你的骨头。”
那骷髅架子抖了抖，不情不愿地变作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妩媚女子。慕瓷这才满意，对于吃硬不吃软的厉鬼，就是不能太和颜悦色，否则他们能得寸进尺爬到她头上来。
慕瓷朝许诚之招招手，示意他过去。许诚之艰难地挪到了她面前，正对着女鬼，他小心翼翼地拿眼角余光去瞥。
安平对着他勾唇一笑，眉眼弯弯，顾盼生辉。许诚之却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移开了视线。虽然这公主看起来楚楚可怜，实际上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啊。
慕瓷手腕一翻，地上的画卷就飞到了她手上。这一手，把许家三人都给看呆了。
慕瓷把画递给安平，朝着许诚之点了点下巴：“把你的印记消除了。”安平柔柔一笑，上前几步，握住了许诚之的手。
手心冰冷的触感，让许诚之回忆起昨晚的噩梦，整个人都僵住了。一缕黑气从他眉心溢出，没入了画卷之中。
“好了，他身上已经没有我的印记了”安平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丝帕，正仔细地擦着手。
慕瓷有些无语，厉鬼的印记是他们特意打在猎物身上的，这样一来，那人不管跑去了哪里，都是会被找到的。但抹除印记是不需要肢体接触的，这公主女鬼纯粹就是为了吓唬许诚之。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慕瓷转头对许诚之道：“看在你是我第一个客人的份上，就收你三百万吧。”
许诚之顿时倍感荣幸，他可是小瓷妹妹的第一单啊。他拿出手机，期期艾艾道：“那加个好友？方便转账。”
慕瓷还不懂怎么操作，直接把手机递给许诚之，让他自己添加。许诚之不知道，他还以为慕瓷这是信任自己，连手机都给他看。
“慕大师”许夫人经过方才那一遭，显然是见识到了慕瓷的真本事。称呼也变得恭敬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对待小辈的态度。
“我想问一问，普通人能知道这画卷里有鬼吗？”许夫人还是不相信外甥会害自己的儿子，只希望都是误会一场。但她心底也很清楚，要真没存坏心，这明明是刚出土的东西，又为什么要说是在朋友那里高价买的藏品呢？
慕瓷看着许诚之转来的三百万，心中高兴，也不介意解答一点疑问：“这可说不准，有人是不懂这些，有人却会故意买刚出墓的陪葬品害人。”
一旁的安平也听明白了，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我是被人唤醒的，我感觉到了邪师的力量。”
安平一直在这画中温养，才渐渐变成了如此强大的厉鬼。但她意识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有人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她可能会一直睡下去，直到消散在天地间，归于虚无。
结果一觉醒来，就看见许诚之这样的渣男，积攒了千年的怨气自然也就压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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