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漫步到花园中央,瞥见双人秋千,并肩而坐。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呢。”贺芜舟看着夜空,惟有一轮明亮、近乎银白色的圆盘。四周静谧至极,只留细碎风声及虫鸣。
“会遗憾吗?”苏沂轻声问。
贺芜舟摇了摇头,夜间低温让他呼出一口冷气,飘荡在空中,“不会。”
“满月的光辉过于耀眼,淹没了群星,但天文学上也只是一瞬间,或者人们可观测的几夜。一旦消逝,月亮会升起的越来越晚,光辉减弱……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大概都如此。”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过分美好的事物,往往陨落无息。
“就像我无法坦然面对的……过去。”
苏沂沉默地凝望他,月辉朦胧,让两人仿若置身于透明的泡沫海,若即若离。
贺芜舟轻笑,眼里闪过一丝怅惘,“你敢相信吗?我人生第一个喜欢的电动玩具,竟然是贺州送的。”
“那时年龄小,不懂为什么父亲总冷着脸,看似严厉却愿意满足自己的小心愿,现在想来,八成是迁就母亲。”
“就像母亲迁就任性的我,直到……那个尚未出生、真正备受期望的孩子。”
他哽咽了一瞬,又接着说,“后来,一场意外烧掉了美好温馨的梦,我被它终年如一日地反噬,尝尽懊悔与绝望,余烬中还残留着说不清的歉疚。”
苏沂动了动唇,瞳孔微缩。探寻谜底中所缺的一块拼图,时隔多年,被偶然提起。但比起欣悦,心底只有密密麻麻的疼惜。
“你不必勉强。”苏沂握住他从刚才就微颤的手,掌心传来安定的温度。
如果重提旧事,意味着掀开贺芜舟早已结痂的旧伤疤,淋上新雨,那他宁愿闭目塞听,靠自己走到真相的门前。
贺芜舟摇了摇头,明眸低垂,“无妨,说出来好受多了。”
正欲继续说下去,手机就传来信息,来自刚加上的姚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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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鬼?他加的莫非是助理号?
旁边的苏沂好奇地凑近看,忽然问,“你想去吗?”
“还好,主要没和你一起体验过演唱会。而且,暮也准备了两张邀请函,大概也希望我们玩得开心。”
“暮也……”苏沂将这两个字细嚼慢咽,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们在洗手间聊了很久?”
贺芜舟脑海里浮现宴会上的小插曲,望着与月色融为一体的苏沂,低笑道,“哥哥难道吃醋了?”
……
他刚想收回玩笑,就听见闷闷地一句,“嗯。”
苏沂不动声色地直言,“他喜欢你。”
“啊?”贺芜舟惊地差点从秋千滑落。
“林曳也这样认为,太奇怪了。”
他哑然失笑,电光火石间,联想起住院时的争吵,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对方就察觉到了?
贺芜舟站起来,背对潮湿月色,略带忧伤地低叹,“看来,错的是我。”
月明风清,天地间,惟留两双对峙的眼眸。
苏沂抬头,“因为某一刻,你将纪暮也视作弟弟,弥补回忆的缺憾?”
“很可笑吧,简直莫名其妙,构不成理由,而且时至今日,才真正发觉……造成的误会与伤害。”
他自嘲地轻笑,“林曳说的对,我迟早被自己困死。”
苏沂叹了口气,凑近他,轻弹了一下贺芜舟的额头,缓缓道,“愁容满面的,被人喜欢,是件很痛苦的事?又陷入自我谴责……你能被喜欢,就一定有自己的闪光点,和值得仰慕的魅力之处。给予对方的,比起伤害,也许更多是前进的动力。”
“你该多相信自己一点,正如我相信你。”
贺芜舟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份真挚的谢意。
“那种温暖让人拥有追逐梦想的勇气。”
原来像他这种人,也能作别人成长路上的航标灯?
长期以往滋养在沼泽中的负面情绪,消散了不少。
“哥哥,你真好。”他握住苏沂的手,软声细语,听上去就像撒娇般。
苏沂扬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灰色眼眸在月辉下渡上一层薄雾,漫不经心地盯着他,“你很希望被更多人喜欢?”
贺芜舟沉浸在刚才愉快的氛围里,下意识摇摇头,真诚地说,“不需要,有你就足够了。”
苏沂嘴角微微上扬,一扫眼底的阴翳。
不枉他专门模仿贺芜舟可能喜欢的说辞。
藏起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夜寒露重,我们早点回家吧。”苏沂主动反握那只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十指紧扣。又缓慢摩擦,温热地惹人发痒。
*
睡前诗歌选自英国湖畔派诗人威廉·华兹华斯的《序曲》,其中有一句令人印象深刻,“世界于我们太过纷杂。”
“哥挺喜欢诗歌的,当初为什么没选汉语言专业?”贺芜舟懒洋洋地问,全身放松。
“有了更适合的选择。”苏沂合上书,摘掉防蓝光眼镜,揉了揉眼。
“不是选择,而是被迫吧。”贺芜舟拉高被子,故作乖巧地望着他,“事到如今,我们讲点别的?比如,当年的事。”
好像他不同意,今晚就要彻夜不眠。
“……”苏沂闭上眼睛,娓娓道来他的十八岁。
时间悄然流逝,等故事讲完,才发现贺芜舟愣神许久。
“所以,你放弃喜欢的专业,是因为我?”
苏沂淡淡道,“说不上喜欢,而且我大学也参加了文学社的活动,还认识了一位朋友。”
他没讲,除了应付昌硕主修的金融外,自己还为贺芜舟辅修了心理学,可惜没派上太大用场。
而且说出来,只会让对方更内疚。
“哪位朋友?”贺芜舟跑偏关注点。
“你不认识,他曾经在国外。”
“哼。”贺芜舟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不也是。”
实际上,他小时候的寒暑假,早就玩遍了欧、美、澳洲,还在南极天堂岛看过企鹅。后来反抗贺州,提前拒绝了在美国读初中的安排。
即使如愿留在国内,他也很依赖已经快上高中的苏沂,明明卷面满分,也要钻空获得私人补习的机会。
往事浮现心头,贺芜舟有点羞赫。
他转移话题,关切地问,“哥哥,你在孤儿院遇到过不愉快的事吗?”
刚才苏沂的回忆中,贺州曾经的威胁,似乎与此相关。
良久,苏沂熄灭香薰蜡烛,“……太久了,已经记不清。”
学神薛定谔的记忆。
贺芜舟没戳破这个谎言,只当他心情不佳,于是将头靠在对方颈窝,边蹭边说,“那就不提了。说真的,哥哥,你今晚的话让我很开心。”
“原来自习室孤寂的那晚,你没有转头离开,而是默默地守着我;原来书房瞥见的那个吻,只是一场误会;原来酒吧拒绝的倾诉,是监听下迫不得已;原来滂沱大雨中,你也渴望停留……”
“原来我们错过了这么多,但云开月明前,谁都没有放弃。”
两人相视而笑,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无关情/欲,更像永恒的誓约。
分离时,不知怎地,贺芜舟眼眶有点湿润,暗自抿紧下唇。
“别哭。”苏沂指尖抚过他的眼睑,柔声道。
“只是太困了,不是眼泪。”贺芜舟侧过脸,不自在地辩解。
“好,不是。”苏沂顺着他的话。
“太不公平了,哥都没为我哭过。”
苏沂眼睫低垂,看不清情绪,“你怎么知道没有。”
“嗯?”
“山洞那次,我差点以为你会……”苏沂声线微颤,终究不忍说出当时最深的恐惧,不忍说出那个字。
看着贺芜舟重伤昏迷,血迹斑斑,甚至蔓延到石隙。
脑海里那根弦突然中断。
某一瞬,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时。
就落下了灼热的泪水。
让他时隔多年,真正成为“人”。
贺芜舟震撼到一时宕机,他昏迷时感受到皮肤上细滑的水珠,曾以为不过山洞顶部积年化水的钟乳石。
原来,竟是苏沂早已融化的心。
夜还很长,贺芜舟缓慢讲述他的十六岁,失落、不甘、往昔的痛苦都一并随着泪水逐渐干涸。仿若平行时空里,两人都如愿以偿,重新走到彼此身边,攥紧双手。
*
第二天清晨,他身边一空,发觉苏沂早已离开。
与此同时,收到工作短信。
[市场部部长方谨被勒令停职,无法参与昌硕董事会改组投票。]
[执行者:苏沂]
闻到刀子的味道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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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欠佳,但争取年底前完结,立个flag(^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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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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