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山大营,皇家林场。
冬日的林场褪去了春夏的繁盛葱茏,显出一种疏朗素净的美。枝桠嶙峋,指向灰白色的天空,地面覆盖着未化的残雪与枯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轻响。
寒风掠过林间,带起一阵萧瑟清冽的气息。
有浩荡的队伍行来,旌旗招展,甲胄森然,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皇帝李琰御驾亲临,一众皇子与重臣扈从左右,铁勒使团也在合赤温王子的带领下,簇拥其间,参与这场名为冬狩,实为彰显国力与邦谊的盛会。
李重霄与柳栖梧并辔而行,不紧不慢地跟在李琰銮驾后方。
两人皆穿着便于骑射的劲装,一个显得慵懒散漫,一个则是沉静内敛,与周围或兴奋或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李琰今日兴致似乎颇高,甚至回头看向李重霄,难得带着几分戏谑开口道:“老四,朕可是听说你这些时日沉溺温柔乡,许久未碰弓马了。今日可别技艺生疏,堕了我靖朝的威风,让友邦看笑话啊,哈哈哈。”
李重霄面不改色,坦然接话:“父皇明鉴,何止生疏,简直是忘得一干二净。为免真成了笑话,儿臣今日便不下场献丑了。父皇与诸位兄弟武运昌隆,定能扬我国威。”
“……”
一般这种场合,身为皇子,尤其是曾以武勋著称的皇子,不都该慷慨激昂地立下豪言壮语吗?这般理直气壮地认怂,反倒让李琰一时语塞,懒得再搭理他。
倒是一旁的合赤温眸光一闪,半开玩笑半是挑衅地接话:“瑾王殿下过谦了。您的骑射功夫在我们草原上可是传颂得如神话一般。今日莫不是瞧不起我们铁勒儿郎,不屑于下场一比?”
李重霄懒洋洋地瞥他一眼,语气平淡却气死人不偿命:“有些事儿,彼此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岂不伤了和气?”
“……”
李琰脸色一沉,呵斥道:“老四!休得胡言乱语!”
李重霄从善如流地拱手,脸上却没什么悔意:“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闭嘴便是。”
见识过他这张口无遮拦的嘴,无人再愿自讨没趣,默契地将话题从他身上移开,重新营造出其乐融融的氛围。
前两日朔方首战告捷,逆贼李昭闭城不出的消息早已传开,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加之自己老来得子的隐秘喜悦,李琰心情舒畅,便是连日来与他关系微妙的太子李重津上前搭话,他也难得和颜悦色地应对了几句。
外人看来,倒是一派父慈子孝、君臣相得的温馨场面。
号角长鸣,冬狩正式开始。勋贵子弟与武将们呼喝着纵马冲入林场,开始追逐猎物,箭矢破空之声与呼喝声不时响起。
李重霄与柳栖梧依旧游离于外,只策马缓行于边缘地带,冷眼旁观着场中的热闹与喧嚣,如同两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李琰被合赤温与李重津一左一右簇拥着,也被这气氛感染,加之几分炫耀之心,竟也亲自挽弓,策马深入了一些,追逐着一头被驱赶出来的麂子。
合赤温与李重津在一旁不住口地吹捧着陛下的英武。
然而,异变陡生!
李琰□□那匹精心挑选,素来温驯的御马,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前蹄猛地扬起,随即如同发了疯般不受控制地朝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陛下!”
“护驾!快护驾!”
场面瞬间大乱!惊呼声、马蹄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侍卫们慌忙打马追赶,但惊马速度极快,又毫无章法,左冲右突,竟一时难以追上。马背上的李琰被颠得东倒西歪,险象环生,脸色煞白下只能死死抱住马颈,心中惊骇欲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惊马的脖颈!
骏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巨大的惯性将李琰猛地甩飞出去,重重摔在枯枝败叶之上,当场昏厥过去。
众人惊魂未定,齐齐回头望向箭矢来处。
只见不远处,李重霄与柳栖梧几乎同时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两人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距离和角度使然,竟一时难以分辨那石破天惊的一箭究竟出自谁手。
但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聚焦在了李重霄身上,毕竟,这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能开强弓,箭无虚发的靖国第一高手。
侍卫们慌忙上前救起昏迷的皇帝,随行太医紧急诊治。冬狩自是无法再进行,队伍在一片混乱与压抑中匆匆返回皇宫。
紫宸殿内,李琰苏醒后身上多处擦伤火辣辣的疼,更受了极大的惊吓,躺在龙床上勃然大怒,嘶哑着命令彻查马匹受惊之事,誓要将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而对于救驾之人,他非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迁怒不已。
他瞪着前来探视的李重霄,语气阴沉:“老四!你既早有那般箭术,为何一开始作壁上观?若是早早跟在朕身边护卫,朕何至于此?!你是不是就盼着朕出点什么事!?”
李重霄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懒洋洋地躬身,语气毫无诚意:“儿臣知罪。儿臣这就回府面壁思过,深刻反省为何没能未卜先知,及时护驾。”
说罢,竟真不管李琰气得发青的脸色,转身就走了,留下身后一片死寂。
“这个逆子……”李琰喘着气,扯着伤口更疼,倒回龙床上,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
等终于安生下来,有官员小心翼翼地提议:“陛下龙体欠安,需静心休养,是否请太子殿下暂理朝政,以安民心?”
李琰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冷冷扫过说话之人,又瞥了一眼旁边垂首敛目,看似恭顺的李重津,声音冰寒刺骨:“朕只是受了些轻伤,怎么,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盼着朕一病不起吗?!”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同李重津在内慌忙跪地请罪:“臣等不敢!陛下息怒!”
李琰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单独留下了柳栖梧。
殿内剩下君臣二人,气氛压抑。
李琰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盯着床顶帐幔,半晌,才低声道:“栖梧……”
“臣在。”
“朕养伤的这些时日……你替朕,多留意着些。”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猜忌,“特别是东宫,一举一动,都给朕看仔细了。有任何异样,立刻来报!”
柳栖梧垂眸,掩去眼底所有情绪,恭敬应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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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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