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第三个周日，明天起我就剩一个星期了。屋外依旧下雨，想去玩都没机会了。
中午点了外卖。下午，我问他晚上吃什么，我去做饭。韩秋晚扯了扯我的袖子，说点外卖吧，你不如多陪我一会儿。
跟我讲了一些上辈子我不知道的事，他更累了，好像说出那些事耗费了他的极大心神。我想起他的心理咨询，他会对心理咨询师说出这些经历吗？
未必会。上辈子的他没有跟我说过他父母的事情，我也只知道他父母离婚和后来两人去世。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极少，跟同事上司始终处于一个不咸不淡的关系，算得上朋友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
像是随时准备离开。
他那样的人，对我撒过很多谎，在有没有吃饭上，在身体状况上，在其他的大事小事上。他就像一个紧紧合着壳子的蚌，连对着医生和心理咨询师都可以有所隐瞒，我花了八年的时间也没让他对我坦诚一些。
上辈子如果不是公司的一个项目有点问题，李莹未必会成为第一个发现他去世的人。
屋外雨声沙沙，落在窗上，细听下来蛮催眠的。我们躺在床上，彼此的心跳声离得很近。我们都知道彼此有事情瞒着对方，我们都装作不知道。
韩秋晚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半晌，说：“最初看见你的名字，我以为是个女孩子，但又想想不对劲，男寝哪来的女生？”
我闭着眼睛，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他的后背，说：“原本我……家里人想给我起‘简单’这个名字的，就是单人那个单，我爷爷和我伯伯觉得太傲了，而且‘单’字寓意也不好。”
傲不傲不好说，简家应该是真的有这个实力的，韩秋晚想。毕竟他身侧的这个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坎坷，真是应了这个名字。
韩秋晚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问：“你的名字也挺有意境的，秋晚，生于晚秋。”他的生日在十一月，对于南国而言确实是晚秋了。
他闷闷地笑了笑，随即对我说：“休息一下吧，别老盯着那些监控了……跟着我折腾，你最近都睡不好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原来他早已知道角落里的监控，可能也知道我晚上有几个小时没睡。他对我是如此了解，但我不了解他，回头想想三年前跟他的表白，那句自以为是的了解，现在看起来是那么无力。
我搂着他，说：“你乖一点我就不用看了。”
是啊，你乖一点，不舒服的时候跟我说，以往的事情也跟我说一些，生活中那些欢喜的和悲伤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不必在我没有看见你的时候揣测你在干什么，也不用惴惴不安心神不定。
他就像一本很晦涩的外语书籍，我需要逐字逐句翻译，这样都未必能全然理解他的意思。
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祈求吗？还是感慨？语气中应该没有责备吧？我是真的希望他乖一些，好好活着，每天下班后在家等我。为了这个，我愿意付出很多东西，哪怕是在简家与他之间做取舍。
他的鼻子蹭了蹭我的衣服，声音闷在衣衫里，听得有些含糊，“我尽量。”
最后一个星期，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我依旧买花，依旧盯着他喝中药和吃西药，依旧跟他讲公司里的奇葩人和奇葩事，依旧会看监控。
他变了一些，夜间身体不适时会悄声出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忍了几个小时发现没用才起来。他不让我跟着出来，只是让我待在房间里好好睡觉，自己去客厅里坐坐。
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即使睡着了，又有多深呢？望着他的眼睛，我还是答应了，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等着睡意将我拖入梦境，或者睁着眼等他回来。
有时他坐了几个小时会回来，有时他则是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手里就像握着一捧水，水最后会流逝完的，只是时间问题，我只是在延缓它从我手中流逝的速度。只是有些东西，我可能没法改变。
周三下班后，韩秋晚还没有回来，我到楼下的快递点拿了我和他的几个快递。其中有一个引起了我的注意，既不是我的，韩秋晚又没有跟我说过。
回到家时，韩秋晚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往日会笑意盈盈迎上来的人此时坐在沙发上，背影寂寥。
韩秋晚看了看我，试探道：“怎么了？”
我没说话，咬了支烟，没点着。他不喜欢烟味。
韩秋晚见地上散着几个快递，蹲下来，翻到一个开着的小盒子时神色一愣。
我将烟拿下来，神色淡淡的，问：“秋晚，你能告诉我，你买手/术/刀，要做什么吗？”
最后几个字吐音不稳，几近崩溃。我不会忘记，上辈子韩秋晚就是用这些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不止一把。有一把刀的刀/片甚至微微弯了一些，我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那上面还沾着他的血。
上辈子要到他死了之后，警察指着现场的物证给我看，我才发现那些手/术/刀。
某一瞬间我觉得上天真是残忍，无论是让我回到了他死前的一个月，还是让我知道了他的那些往事。
这是恩赐吗？不是，这是凌迟，让我努力了之后又收到爱人死去的消息，亲耳听见他死亡的信息。
快要第二次了。
韩秋晚没有说话，低头将地上几个快递盒整理好。
我不知道此刻我的眼睛是怎么样的，手机屏幕里映出我带着血丝的眼睛，我的声音就像两片砂纸摩擦出来的声音，问：“连我也不能使你……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留恋了吗？”
他将那些盒子收拾好，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睛，极其认真又带上了点迷茫地说：“要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转为一个极浅的笑容，似乎不感觉悲伤，也知道自己后面的命运。
倒数第二章，写得我心如刀割，眼泪都快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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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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