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殊将亲人一一送到地道之中,转身往回跑。
殷如兰紧张地拉住她的胳膊:“你这孩子,你要上哪儿去啊?”
阮清殊轻轻拍了拍殷如兰的手背:“阿娘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殷如兰拦不下阮清殊来,只能在心里兀自叹气。
阮清殊悄悄从地道里钻了出来,躲在神龛后,弓着身子朝外面望去。
祠堂内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此时已入夜,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拖出李怀策歪斜的影子。
江不辞单膝跪地,刀柄抵着地面才勉强支住身体。
腹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粗布麻衣,像朵诡异绽放的红梅。
他抬头望向暗门,那里已经没有了乡亲们的身影,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尸体,在江不辞看来,这祠堂里,能喘气的只有他们两人。
“让开。”李怀策扯动嘴角,露出森白牙齿,“你我都清楚,凭你现在的样子,拦不住我。再者,别犯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早拜在端王麾下,如今这样做,你以为陛下还能容下你不成?!”
他手中长刀泛着冷光,刀锋上凝结的血珠滴落在青砖缝隙里,瞬间洇开。
江不辞却笑了,笑声里带着铁锈味。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后背重重撞上门板:“想过去,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李怀策不太明白:“这些村民他们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江不辞没说话,眼睛死死盯住他。
下一刻,李怀策便如恶狼扑食般冲来,刀光划破空气,带起凌厉风声。
江不辞几乎是下意识地举刀格挡,但双臂因剧痛几乎失去了知觉。
两人刀刃相交,火星四溅,血腥味愈发浓重。
李怀策发了狠,招式一招比一招狠辣,刀刀直取要害。
江不辞渐渐力不从心,突然眼前一花,左肩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踉跄着跌坐在地。
李怀策趁机逼近,刀锋抵住江不辞咽喉,眼中杀意翻涌:“既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他手腕翻转,正要发力,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骤然响起:“小心!”
躲在神龛后的阮清殊猛地扑出,鬓间木簪泛着冷光,直取李怀策后颈。
李怀策仓促转身,却慢了半步,木簪精准刺入他喉咙,血花喷溅在地上,满室暗红。
李怀策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咯咯”声响,长刀“当啷”坠地。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阮清殊,又转头看向江不辞,身体缓缓倒下,最终重重砸在青砖地上,溅起一片血雾。
他算计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不成想竟然死在了一个女子的木簪之下。
祠堂陷入死寂,唯有阮清殊剧烈的喘息声在梁间回荡。
她跌跌撞撞扑到江不辞身边,颤抖着双手按住他不断渗血的伤口:“你……你坚持住……”
江不辞抬手擦去她脸颊上的血污,顿了顿,轻轻抱住她:“好姑娘,不怕。”
阮清殊的身子还在控制不住的抖动,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又看向浑身是血的江不辞,内心的恐惧到了极点,泪水湿了满脸:“我……我扶你起来,我们……我们去找郎中……”
江不辞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清殊,清殊,不要害怕,听我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阮清殊突然站起身来,在江不辞疑惑又震惊的目光中,她捡起了地上的刀。
对着地上的尸体又补了几下,鲜血溅在她的衣裙之上,她才将刀扔下,踉踉跄跄跑了回来。
“什么……重要的事情?”阮清殊的声音依旧发着颤,可眼神却异常坚定。
江不辞从怀里袖中拿出,送到她手边上:“一定,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带出去。”
他慢慢贴近,阮清殊吓了一跳,却没有躲开。江不辞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道:“这名册上的,都是端王身边的人;这盒子里放的,是机关人偶真正的设计图纸;这簪子里面的……是潘家真正的药方……”
阮清殊慢慢睁大了眼睛,江不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潘爷爷一家无碍,已经送出去了。”
阮清殊点点头,又听江不辞道:“你一定要把这三样东西带出去,若有时机,交于通判吴岱宗大人,由他呈于圣上,以除奸贼。”
阮清殊用力点了点头,带了些哭腔:“那你……那你……”
江不辞轻轻推她:“快走吧,这两样东西就是我的命。”
阮清殊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又猛地跪下,双手捧住江不辞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江不辞金黄的眸子里闪着水光,轻轻摸了摸她的鬓发,笑道:“下次再见,我要先亲你……”
*
江不辞失踪了。
乡亲们从暗道出来,不敢直接回常渡村,在周边的林子观察了一日,这才悄悄顺着地道爬了回来。
祠堂血腥味已经淡了不少,却增添了难以忽视的臭味。
躲到山上去的男人们见家里人都平安回来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忙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她们听:
“那个李怀策,被乱刀捅死了。”
“那……那咱们还有躲吗?”
“估计不用了吧,好像百川书院那边也出了人命了,那事闹得大,连圣上都惊动了,派了通判大人前来调查。”
“端王有所顾忌,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强制征兵的。”
大家点点头,都表示认同。
宏大的王府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子抖成筛子,仿佛下一刻脑袋就会集体搬了家。
“啪”得一声,端王又摔了一个茶碗出去,茶碗瞬间四分五裂,地上水渍映人。
他阴沉着脸,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那个江不辞,抓到了没有?”
负责此事的薛无锋和秦纳海身子一紧,只觉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着架,舌头像是个劝架的,可险些被误伤。
端王盯着薛无锋:“你来说。”
“回、回回、回禀王……王爷,人……人没……人没找……”薛无锋两眼一翻,就这样直接吓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端王怒骂一声,挥了一下手,便有两人过去把薛无锋抬了出去。
秦纳海舔了舔嘴唇,努力稳住身形:“王爷请息怒,这江不辞只是失踪,或者说是逃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总能把他给逼出来。”
端王依旧情绪激动:“来人,给我把江不辞的娘,他的姐姐,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给我抓起来,总他还不现身,本王一天杀一个!”
“王爷请三思啊。”秦纳海赶紧道,“此人少年英才,不可逼之太紧,等抓到人后,王爷若还有用处,用完之后要必杀之,若他落到……那边手上,也要借那边之手,杀之。”
端王手撑半边额角,半天,他隐隐一笑:“秦纳海,你是百川书院的山长,江不辞是你的学生,那这件事本王便交由你来办了。”
秦纳海低着头,俯身行礼:“多谢王爷信任,多谢王爷信任。”
几日过去,阮清殊看着那三样东西,依旧打听不到江不辞的任何消息。
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像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阮清殊蹙了蹙眉,赶紧将东西藏好,推开门,就见哥哥嫂嫂急匆匆地往外跑,她赶紧跟上去。
江家门前围了一圈人,刘玉娥捂着脸,声音焦急:“不可能,我儿子怎么会杀人呢,官爷,这是不可能的呀。”
郭氏在一旁抱着扫帚蹦蹦跳跳:“杀人,杀人,杀人啦,官爷……官爷,杀人……”
“你!你在胡说什么?!”官差怒瞪她,仿佛下一步就要给她上枷押走了。
刘玉娥赶紧把郭氏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官爷不要同一个傻子计较,可是我儿……我儿不可能杀人啊……”
官差轻笑一声:“我且问你,江不辞是不是百川书院的学生?”
刘玉娥点点头:“是。”
“那他是不是金瞳儿?”
刘玉娥有些懵,她不明白金瞳儿与杀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是金瞳儿,可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官差挑了挑眉:“不知道你听没听到风声,百川书院近日惨死几个学生,死状相同,皆是弃之书院偏道,已发烂发臭,且眼睛变黄,你敢说这与金瞳儿无关?”
刘玉娥还在震惊中,又听官差道:“残害同修同门,此乃重罪,张大人让我过来传个话,若江不辞归家,隐瞒不报,便是罪加一等。”
说罢,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娘,娘,出啥事了啊娘。”江窈才跑回来,没听清楚。
郭氏依旧缩在刘玉娥背后:“罪加一等,罪加一等。”
刘玉娥抹了一把眼泪:“窈儿啊,他们说你弟弟残害同修同门,百川书院的那几个学生,都是你弟弟杀的,这咋可能啊,这不可能的啊。”
江窈轻轻拍了拍刘玉娥的后背,劝慰道:“娘,您先别急,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弟……他没做过,就不会出什么事的。”
刘玉娥吸了吸鼻子:“怕就怕,有人故意使坏。这些年你弟弟,没少得罪别人,前些日子又擅自放跑了乡亲们,已里外不是人,还下落不明。若是有人想趁此机会诬陷他,他,他要如何才能摘得干净啊。”
江窈咬了咬嘴唇,她也想到了那日的情形,江不辞偷偷修了暗道,救了乡亲们,这是做得实事。她虽然对自己的弟弟很失望,但也相信他做不出这种惨害同门的事情来。
“阿娘,你先别急,明日我便让清武套了驴车,我们到镇上去打听打听。”
阮清武在一旁应了声:“是啊娘,我们都不相信阿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去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要再打听打听。”
刘玉娥点了点头:“好,好,明日咱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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