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当诛!”任元面对街上的百姓,宣读完她的罪行后,定下判决。
温巧风站在刑台上,看着下面义愤填膺的众人,突然想起阮睿讲过的一个有关‘劫法场’的故事。
那天似乎是黄昏,没过多久就要下学了,所以博士让她们自由提问。
温巧风盯着今天刚讲完的书默背,这是她的习惯,这样等回了家,母亲考学,问的就都能答上来。
突然,原本倒映在书上的光线被人挡住了,是阮睿站了起来,听起来她很开心,声音洪亮:“博士,学生有个问题!”
季博士总是一张笑脸,重复了一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阮睿背着手摇头晃脑:“博士,为什么那些英雄明明一身本事,去劫法场却总是失败啊?”
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了一阵嬉笑,季博士气急败坏地让她罚抄今日将的书一百遍,还要上缴话本。
阮睿早就坐好了准备,她一边跑一边念着:“只见那女子手持长剑,几息之间就来到了众人面前……”
阮睿宣扬着学堂里的‘歪门邪道’,保持着与季博士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让她追上又不至于将她甩得太远。
等差不多了,阮睿翻窗而出,声音从室外飘进来:“博士,学生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下学了,你说的惩罚不算哦!”
温巧风记得自己回头时只看见夕阳将她的背影染得金黄,扬长而去。
一个总是这样轻易夺走别人眼神的惹人讨厌的人。
她恨恨地想。
她被刀斧手推得一个踉跄。
温巧风突然从回忆里惊醒。
下面站着的百姓们已经被完全调动了情绪,大声咒骂着她。
她并不奇怪,从昨天晚上天子的态度里她就明白了,自己必死无疑。
她这辈子讨厌过很多人,最讨厌的或许就是:阮睿。
从想起阮睿的那一刻起,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泄洪口,一股脑涌了出来。
或许一切起源都可以追溯到六岁生辰那天。
温巧风背会了母亲要求看的书,换来了母亲请假休沐,带着全家人一起到长平山游玩的机会。
但,那天下午,温巧风碰见了阮家人。
据阮家的家仆说,阮睿和她们走散了,骑着马一路跑上了山。
为了找回她。
母亲给阮睿的母亲传了信,又带着自己随从上山搜索。
傍晚时,才找到玩疯了的阮睿。
温巧风并不关心她究竟去了哪里,只知道她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等来的生辰。
讨厌她。
后来温母升了官,当上丞相;阮母打了胜仗,任大司马;两家人就住在同一条街上。
温巧风和阮睿就像两条杂乱无章的线,数不清的交集和甩不掉的彼此。
温巧风很恨很恨她,只要和她在一起,自己总会黯然失色,因为她总能轻易夺走别人的注意力。
真的很讨厌她。
讨厌她连在自己的记忆里都是鲜明的。
终于,二十一岁那年,温巧风进了太学,而阮睿天天逃学打架,甚至放言只愿做个纨绔子弟,不打算科举。
好像终于甩掉她了。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又迎来了变故。
温巧风二十三岁第一次参加殿试时只拿下了会元的名次,一个叫卢玉的外乡人拔得头筹,最让人多想的是,她是阮睿的好友,而阮睿的外祖母是这一届的考官。
温巧风自认是阮睿给卢玉透题了,所以她顶着压力,不顾母亲的谩骂打算明年再考一次。
结果第二年,她被纵马的阮睿撞伤了腿不能参加会试。
第三年,她终于考上了状元,同年还有只拿了第十名的阮睿。
她不应该感到羞愧吗?
可是在温巧风再度得知她消息的时候,只听说她请命外放去了渠县。
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渠县。
在温巧风等候选官时,惠帝(当今天子的祖母)当面感慨起了阮睿懂事,知道要离开京城去体察百姓疾苦,将来一定能做个好官。
老登,你点我呢。
老登去死。
讨厌鬼去死。
通通都去都去死。
也许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终于要眷顾她了。
接下来一年内,惠帝驾崩了,阮睿失魂落魄地回到京城,那之后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时间就这样一年年过去,温巧风仕途顺遂一路做到御史大夫一职。
虽然还和阮睿、卢玉同朝为官,但她们的升迁速度远远赶不上自己。
温巧风觉得一切都在变得相当好,直到先帝辞世的前半年。
她不像是被病痛拖垮了身体而像是被门夹到了脑子。
她说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把皇长女外放出去就藩,然后留下一个不靠谱在京城,等不靠谱把天下搞得一团糟的时候,皇长女就可以起兵匡扶皇室,再造辉煌。
只是,先帝情真意切地希望自己帮忙是怎么回事?
温巧风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是多么里外不是人。
万一,皇长女没成功,给外人捡漏了,那自己不就算是大奸臣,是要以发覆面、遗臭万年的那种大奸臣。
万一,皇长女成功了,要拿我们祭旗呢,毕竟我们在外人看来不就是旧主这一侧的吗?虽然心里是向着新主的,可是心里的事,谁知道?
先帝说你别慌,我给你们留了后手,我在寝宫牌匾后面留了遗诏,把我们的计划都写上去了,等以后皇长女破城,你们就去拿下来,到时候她一看就知道了。
温巧风拳头硬了,什么沙雕,我凭什么冒这个风险帮你。
但是,事已至此,自己都被叫到病床前了,现在不答应,估计下一刻就得被先帝一波顺便带走。
而最不能忍的是,先帝提拔了阮睿做丞相、卢玉当太尉。
没眼光的老登......
感觉这辈子是甩不掉她们了,能不能问一下我的意见,我不愿意和她们捆绑哇!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当被迫和她们两个人捆绑后,温巧风发现了,这两个人有情况。
表面装作不认识,背地里,经常私会。
尤其是阮睿那双眼睛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多方打探下,温巧风终于抓住了一个超级大把柄。
卢玉的孩子在阮睿手上!!
不是那种绑架撕票的在手上,而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呵护。
一切就能串起来了,为什么她当初高高兴兴去了渠县,最后却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原来是她害卢玉弄丢了孩子,还导致她大病一场失忆了。
这孩子本该一生顺遂,却在人贩子手上吃了不少苦,差一点就要被卖去花楼了。
而这都是她阮睿造成的!
她悔恨、懊恼、开不了口。
卢玉又毫不知情。
这就给了她温巧风极大的操作空间。
先帝驾崩了,反正温巧风不想按遗诏做,明哲保身最要紧,她看大皇女也是草包,这个当今陛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随便押宝,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哪边胜算大再决定跟哪边。
但这也不妨碍她借先帝的东风出招,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了。
阮睿和卢玉都是一根筋啊!
多年的隐忍之仇,终于可以报了!
于是温巧风找到阮睿循循善诱让她说出对那个孩子的愧疚,再给她出招,科普先帝遗诏的危害。
‘你我的家人都在京城,等大皇女起兵,我们就不再是新帝的亲信,往后的荣耀怎么办?’
‘不如早些谋划,趁着当今陛下对朝堂还没有掌控力,把这个你亏欠的孩子送进宫里,让他做皇后,日后都享受富贵荣华。’
‘你看陛下的样子,她能翻出什么风浪,到时候还不是你掌控全局......’
温巧风记起了她那双带着泪珠的明亮双眼。
二人秉烛夜谈,直至天明。
后面,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大部分朝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臣:三公都尚且如此,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多管闲事(忠心爱国)的臣子:连天子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丞相拉下去了。
再不久后,一切都变了,天子一鸣惊人,瞬间扭转了局面,处置了阮睿。
悠哉游哉的温巧风猛地一震,抓住了重点,死亡警告来临!
自己可是随波逐流罢了,其它都没做呢。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阮睿和卢玉把遗诏的事情说出来,她可不像卢玉那么自信,以为拿出遗诏就能被放过,估摸着按照天子的手腕,轻则革职流放,重则抄家处斩!
于是她以卢玉的将来和沈砚的幸福游说阮睿自己一个人把事情都扛下去,千万不能说遗诏。
又在卢玉这边下功夫,给她传假信息,给她洗脑转移注意力,最重要的是给她用疫病的人用过的餐具让她染病。
总之她们两个不能见上面。
自己则是去天子面前刷存在感,让天子多看看自己的能力,日后就可以都一点胜算。
温巧风认为自己把另外两个人的嘴都捂死,事情差不多就结了。
阮睿死了,但是,卢玉的病好了,不知道是阮睿在地底下发力,还是御医的技术太好了,她活了下来。
受不了了!
恨的人没死成!
谁懂!
那不行,得骗,还是要转移注意力?
可是天子都来过了,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把她害死这风险也太高了。
但看着她还好好地站在面前,这些的嫉恨与妒忌在心中生根发芽留下的种子不断膨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在这里碍眼!
终于,温巧风在她的言语间抓住纰漏,一条毒计涌上心头,既然你缠着我不放,那我就设计让你亲自逼死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只要自己在她自爆之前先去找天子先曝光先帝的遗诏就好了,反正自己把自己的行为都往那上面推,本就是必死局,赌一把生还概率而已!
......
骤然睁开眼,任元将斩字令箭丢在刑台上。
“温巧风,你可有悔?”
她笑了声:“愿赌服输罢了。”
不过
远处的街道口静悄悄的,她一定等不到人来劫法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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