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22日,晚上九点。
程希珏来到Delay录音室,手里仍握着DV。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她有点紧张。
还有几个小时,就能查询高考成绩了。
官方发布可查询高考成绩的日子是明天,但未标示具体时间,根据往年经验,在23日零点前两个小时至23日凌晨就能陆续查询到了。
Delay毫无成绩公布前的紧张感,仍旧在录音室里肝音乐。
仅管只是些琐碎的收尾工作。
程希珏脚步很轻,不动声色地地记录下Delay专注音乐时的模样,没有任何打搅。
音乐突然却不突兀的在静谧空间响起,程希珏一抬眸,与宋聿的转身对行。
“做完后期的《XXX》。”宋聿指的是流出来的音乐。
程希珏听出来了,也继续安静聆听。
才要跌入**部分,胡宇猛然来了句国粹,“我靠!”
视线从手机上抬起,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憨笑,“我这高考考得有点好啊!”
音乐没有暂停,几人围了过去。
2009年,高考生查询高考成绩的方式主要仍是声讯电话和手机短信。
胡宇刚抱着随手一查的心态,发送短信“CX”至09500,没想到成绩一步到位。
了解胡宇高中学术水准的几人一瞧短息内容,嚯,别说,还真比胡宇平时发挥的好一点。
但也就好一点而已。
“你们也查一查?”程希珏小声问。
还未查询成绩的几人,默言拿起手机,发送短信。
程希珏提着心,莫名有点手抖。
几乎是前后脚,陈燮林、段潇、宋聿收到他们的高考成绩。
一一扫过几人的尘埃落定,程希珏仍有几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之感。
Delay之中,只有段潇是文科生,成绩漂亮得和他对法学的信念如出一辙;而同处理科班的另外三人,胡宇的成绩众所周知的勉强能看,陈燮林作为数学课代表的理科强势开挂,而宋聿,文理成绩竟平衡得亮眼。
参照往年投档线,这三人都能挤进第一批投档线。
“怎么?看傻了?”胡宇扒拉着几个人的手机胡闹,宋聿一抬眸,程希珏略呆怔的模样印在眼底。
“没有。”程希珏摊开手,掌心有一层薄汗,“刚才好像是查我的高考成绩,紧张得都出汗了。”
宋聿余光扫了一圈,没找到抽纸,视线落回程希珏罩了一层薄汗的手心上,“等你高考查成绩的时候,我也在一边替你紧张紧张。”
程希珏收回手,眼尾一跃,轻哼一声,“想偷看我高考成绩,我才不会上当呢。”
宋聿眼睑一垂又一撩,并不辩驳,只问:“有目标高校吗?”
“有。”程希珏回答的敞亮又坚定,“天美的工艺美术。”
宋聿不意外程希珏的答案。
天美,作为国内学科最完备、规模最齐整的第一所国立高等美术院校,的确是每一位美术生的最高目标地。
宋聿朝程希珏欣赏认可的扬了扬眉峰,一笑,“金榜题名,等你的好消息。”
程希珏也不谦虚,秀雅的眉宇自信一挑,回应:“等着吧!”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拿着几只手机研究分数的胡宇,一抬眼就见宋聿和程希珏眉眼对望,涟漪漾漾。
程希珏的笑意没落下,回答:“主唱说,两年后,我蟾宫折桂,Delay要给我写首歌。”
宋聿很配合的一声轻笑。
“没问题啊!”胡宇觉得这个礼物不错。
成绩有了落定,程希珏也没继续在录音室里耽搁太久。
今晚化身小侄女专属司机的吴虞,又将程希珏送回家。
录音室门一关,胡宇压过宋聿的肩膀,“宋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小九?”
走向工作台的脚步顿住,宋聿转眼看向胡宇,眸底短暂的罩起一层薄雾,喉结微动,不自觉地问:“很明显?”
说完,狠狠地咬了口自己的口槽牙。
胡宇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你不要太明显了。”
虽然胡宇目前仍是条“狗”,但因为对恋爱这件事过于思慕,情感雷达相当敏感。
宋聿盯着胡宇小人得志的表情,又回头对上陈燮林和段潇,相比陈燮林脸上的疑惑,段潇淡然把DV递给宋聿,“你自己看。”
宋聿忍住想舔唇的动作,唇线微抿,接过DV,留下一句“你们当作不知道”,兜着DV,跨门而出。
胡宇指指门,不知所以:“他这什么意思?”
脑回路又活络地一转,明白了。
他们主唱害羞了。
对于Delay几人的高考成绩,媒体苦苦守候,他们也没做隐瞒。
第二天,批次录取分数线公布的同时,关于Delay的成绩,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版面,除胡宇之外,其余人都冲进第一批录取分数线。
可除此之外,关于Delay计划报考的院校和相关专业,毫无音讯。
下午,程希珏再次来到录音室,Delay正准备录制《没有Delay的夏天》同名主题曲。
歌的demo在节目的第一次录制之后就出来了,宋聿倒是早上才交了词。
昨天斩获了宋聿的心思,胡宇今中午拿着宋聿的手稿,嘴里的“啧啧啧”就没停过。
拂过Delay身上的精神气,陈希珏明知故问:“Delay昨晚都回家了吗?”
“小九下午好啊!”胡宇对着镜头开了个屏,“当然回家了,得回去通报喜讯啊!”
得瑟的语气仿若拿了个状元。
说着,胡宇透过镜头多瞧了程希珏两眼,目光太过明显,被抓包。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程希珏摸了摸脸。
“没有。”胡宇摇摇头,笑地像个憨猴。
咧开的嘴角还没收回,就被宋聿踹了一脚腚。
“进去录音了。”
Delay这次没有采用乐队现场录音,而是多轨录音。
胡宇指了指陈燮林,“不是‘三字名’先录吗?”
在乐队的多轨录音过程中,为了确保音乐的节奏准确和整体协调,鼓作为为其他乐器提供节奏参考的节奏核心,通常是第一个录制的,而后才是贝斯。
宋聿淡淡回答:“提高效率,多轨同步录音。”
鼓和贝斯作为乐队的“节奏组”,同步录音不仅紧密了节奏组的整体感和律动,也能捕捉乐手之间的实时互动,除却能为后期制作提供更多的调整空间外,它本身与分轨录音出的效果,就是不同的。
照理来说这是常态化现象,可胡宇心里门清,宋聿就是故意的!
嘴上哼哼唧唧,胡宇仍旧勾着他的死忠党,进了录音棚。
宋聿和段潇坐在制作台前,与录音棚里的俩人互动了几个手势,随后进入录制状态。
程希珏参与过Delay音乐的录制,也见过Delay音乐录制的模样,倒是第一次,用手里的镜头记录下这一切。
镜头里的Delay,不论是录音棚里的胡宇和陈燮林,还是担任制作人的宋聿和段潇,都是Delay的第三种姿态。
不是人潮汹涌前张扬的Delay主义,也不是私下里爱玩爱闹的普通少年,而是打磨作品时全神倾注的一腔孤勇。
只稍一眼,这番模样就能铭刻在脑海,他们没有华服装束,却始终发光。
因为面对音乐热诚和真实模样,不会骗人。
节奏组的同步录音后,融进和声乐器,又奏响旋律线,注入人声。
—— 夏天不会Delay,这是Delay的夏天。
录制结束后,程希珏问:“Delay有整个乐队同步录音过吗?”
宋聿才挑眉,胡宇迈进录音间,大手一挥,迫不及待地回答:“那可是Delay的拿手好菜。”
比起常见的分轨录音,在录制阶段就采取整体同步录音的方式并不常见,他对录音环境、设备、声学处理要求非常高。
“小时候学吉他就习用惯USB声卡和DAW(数字音频工作站)录音,方便回顾和纠错,后来有了Delay,一边练团一边不断往练团室添了音频接口和DAW。”宋聿解释,“对很多乐队来说,同步录音调整难度大,失误成本高,可对我们来说,它是Delay无懈可击的默契秘密武器。”
对乐队而言,一首能问世的音乐作品,不是乐手的弹奏不出错,而是在彼此的演奏动作中互动、感染,他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音轨的groove上,与分轨乃至多轨录音出的效果,就是不同的。
031Delay的夏天(8.1)
三天后,第一批志愿填报结束,Delay继续他们的夏天。
几人在马农巷口碰了面。
作为承载H市历史文化的地标性老街巷,马农巷有它的深藏不露。
有了前两回录制经验,Delay内部决定也不必另想花招决定摄像师了,就按前两次的分组搭档来。
于是,DV又回到宋聿和陈燮林手上。
宋聿将镜头投向巷子里。
日往月来中,聚集烟火的马农巷形成了独特的马路菜场。
夏日早晨的八点半,已不算早,却不碍马农巷的沿街叫卖与人来人往。
“Delay吃了端午的第一个粽子吗?”程希珏问。
明天是端午节。
答案显而易见,全员摇头。
“那你们喜欢甜粽还是咸粽?”
此时,距离网络上引发南北甜咸之争还有两年,程希珏想到这个问题不过是因为H市的甜咸党几乎对半开。
意料之外,Delay除了陈燮林坚定的选择咸粽外,其他人的答案都是——都可以。
甜有甜的美妙,咸有咸的鲜美。
就着端午粽,程希珏简单介绍了今日主要任务 —— 吃。
“这两三百米的路边菜场,需要吃一天?”胡宇满脸怀疑。
然后,饱满的腚又被当皮球踢了一脚。
“不需要。”程希珏回答,“但是考虑到你们会吃撑,所以还安排了西子湖散步。”
胡宇:“......”大夏天的一定要没苦硬吃吗?
侧头怒瞪宋聿,“我的腚是球吗?那么爱!”
“还挺有弹力的。”宋聿淡淡回答。
胡宇:“......”这乐队没法组了,不就是拿你的秘密得瑟了下吗?又没泄漏出去!
往里走几步,就是家粽子铺。
在巷口停驻就闻到了粽香,口腹也被带了起来。
铺子里的粽子种类不多,只甜蜜棕,蛋黄肉粽和番薯干八宝粽。
这也是H市最常吃的三种粽子。
Delay留心前面三两买完离开的顾客手上的粽子,商量了几句,三种粽子各来了一只。
Delay内部对分了蛋黄肉粽和番薯干粽,程希珏独享一只小小的甜蜜棕。
软糯不烂的咸肉杂糅着咸蛋黄的绵密,与清甜香软的糯米浸满口腔,贝齿之间,全是满足。
“比我家饭店后厨做的好吃。”胡宇半眯着眼,惬意地微晃脑袋。
与蛋黄鲜肉的大三角和甜蜜棕的小三角不同,番薯干粽为四角横包,切丝晒干后的番薯与糯米交糅,迸发出独特的清甜。
才得知宋聿之前从没吃过番薯粽,程希珏立刻出了个难题给他。
“请用Delay的一首歌来形容你对番薯粽的感受。”
听到此问,落后一步的胡宇,差点没把嘴里嚼了一半的粽子给喷出来。
宋聿,你也有今天!
宋聿想了想,给出了答案:“《没有Delay的夏天》”
程希珏略思忖,“夏天不会Delay,这是Delay的夏天?”
“是这样。”
端午节在夏天,盛夏从不来迟;这是他的夏天,第一次吃番薯粽的夏天。
番薯粽,是她推荐的。
“所以还是喜欢的。”程希珏猜。
“没错。”
录下这一幕的胡宇,看着俩人背影,脑海里重新写了首他的《思春》,直夸自己作词水平进步了。
宋聿的回答才歇,程希珏耳边落进了叫卖声,是老太太叫卖白兰花的吴侬软语和沁鼻的白兰花香。
顺着声音,程希珏望见前斜方的蔬菜摊头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位阿婆。
“你有闻到花香吗?”程希珏侧头,眸光炯炯。
洞穿她的小心思,宋聿抬步朝卖白玉兰的婆婆方向走去。
“啪”的一声,程希珏合上DV,跟了上去,在篮子前蹲下。
阿婆穿了件花衬衫,衬扣上别了朵白玉兰,跟前摆有两个竹篮,竹篮上搁着两个铝饭盒,提篮上各挂着一圈香囊。
铁盒中的白兰体态修长,洁白如玉,即使被采摘下也未尝损芳馨。
其中,有两朵为一对,用细铁丝勾连起用于别扣在衣扣上的,也有多组串联成手串的。
矮凳上的阿婆身形微佝,神色却精神,她说着方言:“小姑娘,白兰花要不要啊,老香了。”
程希珏猛点头,“要的要的。”
Delay几人也围着蹲了下来。
“真香。”胡宇猛吸了一口,“好久没闻到了。”
陈燮林也感慨万千,“好久没见到白兰花了。”
“不是好久没见到白兰花了,”宋聿从中修正,“是很久没听见白兰花的叫卖声了。”
白玉兰的叫卖声,不由拉出了记忆里小时候的一些模糊片段。
十年前,街上还经常能遇上白兰花的叫卖声,卖花人或是蹲坐在某个街区的巷口,又或者是提着篮沿街叫卖。宋聿还记得卖花人通常用软布垫在篮子底,花上再盖一层纱布,否则花朵被晒焦就要折价卖。
宋聿这么一提醒,Delay其他几人才恍然。
“是这样。”程希珏挑了条最有眼缘的白玉兰手链穿进手腕,仰头朝半蹲着的宋聿晃了晃。
细白的手腕在笑意的晕染下,晃得人心跳如繁弦。
“好看吗?”
“好看。”宋聿如是评价。
“我也这么看。”程希珏将手腕靠近鼻腔,嗅了嗅,眉眼浸润般舒展。
“小时候,只要出门,总能碰上这样的白兰花。”程希珏拿了两朵胸前花,“我每次都会买上一朵,别在衣上,整日里都香喷喷的。”
宋聿跟着程希珏的动作,拿起一簇白玉兰,细嗅之后,齿颊生香。
“婆婆,这白兰花怎么卖啊。”程希珏调出方言。
“这个2块。”花婆婆指着胸花,又点着程希珏腕上的花串,“这个五块。”
程希珏俏皮地“嗯嗯”两声,继续唠嗑,“婆婆一直都在马农巷卖白兰花吗?”
“对头。”花婆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店面,“我家就住在那后头,白兰花卖了有十七八年了。”
“跟小姑娘你一样,从小就喜欢白兰花,一到白兰花开的时候,就要别两朵在身上,还要把花收集起来,做成香包。后来啊,结婚以后我那老头子给我种了一个院子,脚都落不下喽。”
光是听着这几句,程希珏就能想象得出二人的恩爱模样。
婆婆没说的是,后来啊,老伴突然出了意外走了,家里一下没了顶梁柱,她就靠着沿街叫卖白兰花和零活,把两个孩子都拉扯大了。
听着花婆婆的话,程希珏随口Delay:“Delay小时候买过白玉兰吗?”
答案对半开,跟今日的搭档一样。
宋聿和胡宇买过,段潇和陈燮林则没有。
不过,说起俩人买花的原因,竟一致是“花香过于好闻了”。
离开花婆婆的小摊位前,Delay每个人身前都别了两朵天然香氛。
才迈步,宋聿喊了声“小九”,问:“玉兰花和桂花,更喜欢哪个?”
程希珏毫不迟疑,“桂花。”
胡宇:“这花还在你身上戴着呢,小九!”
程希珏扬头,“喜欢玉兰花也不能否认和改变我最爱桂花的事实啊。”
“为什么最喜欢桂花?”宋聿又问。
“就是喜欢啊。”程希珏回答,“主唱难道没有特别喜欢一样东西,但说不出什么具体原因吗?”
宋聿面露错愕,一时被问住了。
段潇无意又十分敬业的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连带另外两个吃瓜群众,嘴角微扬 —— 意满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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