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消杀完又累到无以复加,吃完午饭,林牧困劲上来,上了床倒头就睡。
直到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林牧困得睁不开眼,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找到手机,迷迷糊糊看到是个400开头的陌生电话。
“喂?”他接通,声音沙哑。
“您好,农康保险,请问是林先生吗?”客服小哥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林牧“嗯”了一声:“哪里?”
“农康保险。”客服小哥又重复了遍,“请问您是机主林先生吗?”
听清“农康”两个字,林牧的瞌睡瞬间醒了大半:“对,是我。”
客服小哥:“林先生您好,这次给您致电……”
林牧打断他:“说重点!”
客服小哥一顿,声音依旧礼貌:“……关于您于5月16日咨询的问题,根据您提供的保单编号,经我们核实,购保合同和退保合同签字都是同一位叫彭桂的女士,确实不存在您之前说的,在投保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恶意退保的情况呢。”
其实林牧在打完第一个投诉电话后,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有预感会是这个结果了。
只是他之前还抱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直到现在彻底破灭。
他垂下眼,低声回了句:“好的。”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这边就先不打扰您了呢。”
“稍等!”林牧突然想起个事,又叫住客服。
“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林牧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现在想确认下,在你们农康购买保险不到两个月就退保,这样操作,到底算不算违反国家的扶持政策和行业规范?”
“……”客服小哥沉默了一下,随后道,“有关操作都是双方自愿的呢,绝不存在强制购买和恶意退保的情况哈。”
典型的规避话术,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直接回答核心问题。
林牧心里的火噌一下冒了上来,语气冷硬道:“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算?还是不算?!”
电话那端又沉默了几秒。
客服小哥再度开口:“林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系统显示,所有的流程都是按规定完成的,退保也经过客户本人签字确认,确实不存在违规哈。”
林牧锲而不舍:“算?还是不算?!”
“抱歉呢林先生,如您对此有疑问,可以自行查阅相关政策哈。”
林牧气结:“……”
但很快,他又迅速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另一个漏洞:“好!我们先不说政策!就说你刚才反复强调的‘本人签字确认’!”
“你确定是本人吗?”他情绪激动,语速加快了些,“彭桂是我妈,她现在已经快五十岁了,平时根本不怎么用智能手机,更别说在你们APP上完成投保和退保这一系列复杂操作。”
林牧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继续追问:“还有,签完合同后,你们当时有进行电话回访确认吗?有核实过,是否是本人意愿吗?”
“抱歉,林先生,我们这边显示所有步骤都是验证通过的。至于具体操作细节,我们也无从得知。如果您有异议,建议您再次确认一下是否有家人代为操作……”
“我家里除了我妈,就剩我一个!我明确告诉你,我没有代为操作!”林牧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点,“现在我家猪场一百多头猪都死完了,你们一句符合流程就完了?”
“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真的很抱歉。但公司这边的核查结果就是这样呢,如果您对这次处理结果不满意,我将再次为您反馈……”
客服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囫囵话,跟个人机似的。
林牧深吸一口气,有种拳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抬头,突然看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正抱着几件衣服站在门口。
“行,我知道了。”他声音低下来,不想再做过多纠缠,“你去反馈吧。”
没等对方再说出那句“感谢您的理解”,林牧直接挂断了电话:“妈,你怎么上来了?”
“我上来拿点东西,”林妈妈站在门口,敏感地察觉到儿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声音也跟着放轻了,“打扰到你了?”
“没有,保险公司的电话。”林牧把手机放到一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林妈妈眼神亮了亮:“他们怎么说?”
林牧避开母亲的目光,语气故作轻松:“这不正沟通着嘛,说要再等几天才有最后结果。”
“那能赔不?”林妈妈语气里隐隐有些期待。
林牧一怔,这个问题他不敢随意扯谎,只得挤出个笑来:“还不一定呢,我只能争取。”
林妈妈的眼神暗淡了些,眼眶突然就红了。
林牧被妈妈突如其来的反常之举吓了大跳:“……不是,妈,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林牧一惯不会哄人,即便是对自己妈妈,也显得手足无措。
林妈妈背着儿子蹭掉眼泪,才转过身:“牧牧……都是妈的错,当时妈也是被鬼迷了心窍,想着以前没买保险也没事,就、就把保险给退了……”
林牧早被告知真相,但听到妈妈亲口承认,他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
当初他执意要给家里的生猪上保险,为的就是能给家里留条退路。
为此,他还特意比对了当时市面上好几家畜牧保险公司的险种,从公司体量,到是否有政策扶持,再到保赔内容,方方面面他都进行了筛选,最后才选定了农康这家保险公司。
千算万算,唯一没算到妈妈会瞒着自己退保。
可看着母亲满脸悔恨,有些重话冲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放轻:“好好的保险退掉干嘛?”
林妈妈悔不当初,断断续续地道来:“当时保险公司的人告诉我们,说是有个新政策,如果在规定时间内退保,可以双倍返还保费。村里好几家大的养猪场,你刘叔家,桥头的李叔家,看到有双倍保费,就都退了。”
“我想着……想着能一次性多拿两千块钱,刚好饲料公司又来催饲料账,当时脑子一糊涂,就、就瞒着你把字给签了……”说到激动处,林妈妈的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她伸手扶住门把手,才勉强站住。
“妈!”林牧顿时慌了神,哪还顾得上保险的事,连忙扶着她坐到床上,“你哪不舒服?别吓我。”
“妈没事。”林妈妈摆了摆手,说话时感觉有些微微喘气不赢。
林牧急道:“你都这样了还没事?走,现在就去医院,你身份证放哪了?”
林妈妈连忙叫住他:“我歇会就好了,去什么医院,去医院花又要花那些冤枉钱。”
“这怎么能是冤枉钱!”林牧有些无语,但看着妈妈苍白的脸,又强压下焦躁,蹲下身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妈,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行不行?”
见母亲嘴唇翕动还想拒绝,林牧低声恳切道:“就去检查下,医生说没事,我们马上回来,绝不多花一分冤枉钱。你要是不去,我这心一直提着,什么事都干不了。”
林妈妈看着儿子焦急而坚定的眼神,那到了嘴边的拒绝终究没能再说出口。
镇医院并不大,午后的门诊大厅有些冷清,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牧小心搀扶着妈妈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叮嘱她:“妈,您先在这坐会,我去给您挂号。”
“挂哪个科?身份证给我。”挂号窗口,护士头也没抬,例行公事地问。
林牧被问得愣了下。
他之前只在星城那些大医院挂过号,无非就是看个感冒引起的头疼脑热,而且大医院都有导诊台,不知道挂什么科,直接跟那里的护士说症状就行。
现在问挂什么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递过身份证,林牧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就是我妈刚才差点晕倒,我应该挂什么科合适?”
“先挂个内科吧。”护士递出来一张机打的小单子,“五块钱,那边扫码缴费。”
林牧赶紧拿出手机扫了码,又扶着妈妈按照指示牌找到内科诊室。
小镇医院没几个病人,不用排队。
接诊的是个女医生,示意林妈妈坐下,打开病历本问:“老人家,哪里不舒服?”
林牧:“医生,我妈她刚才在家里突然头晕得厉害。”
“既往病史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或者心脏方面的问题?”
林牧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像没有……就是前两天晕倒过一次,那个算不算?”
“没别的了?平时身体都还好?”医生抬眼确认了一下。
见林牧肯定地摇头,医生便没再多问,拿出血压计,熟练地将袖带缠在林妈妈的手臂上:“先量个血压看看。”
诊室里很安静。
“血压一百六了,有点偏高。”医生问道,“老人家最近是不是太劳累,没休息好?情绪波动是不是很大?”
林牧点头:“是,最近家里事比较多。”
“你妈妈这个年纪,血压波动也常见,但疲劳和情绪激动是主要诱因。”医生一边低头写着病历,一边说,“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人子女的,得多替家里分担着点,尤其是重活累活都不能让她干了。”
林牧站在一旁,像个小学生一样听着。
医生递来病历本:“去缴费吧。”
林牧接过单子,快速扫了一眼,上面除了些降血压的药,还有一项血常规检查。
他有些不解地问:“医生,这个抽血是……?”
医生透过眼镜乜斜了他一眼:“别紧张,你妈到了这个年纪,突发性头晕加上高血压,还是得排查一下有没有其他基础病的影响,比如血糖血脂什么的。过两天无论结果如何,都记得再带她来复测个血压。”
林妈妈一听到“抽血”,眉头又皱了起来,被扶到采血窗口时还在小声嘀咕:“牧牧,我、我就是头晕一下,怎么还要抽血咧?又得多花钱……”
林牧连忙宽慰她:“没事的妈,就是最普通的检查,一会儿就好,检查完我们都放心。”
护士利落地完成了采血,告知他们结果需要等两天才行。
林牧让母亲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坐着,自己先去缴了检查费和药费,又是大几百花出去,要不是周明借他的钱顶着,估计这次连医药费都掏不出来。
到家后,他严格按照医嘱让母亲吃了药。
林妈妈大概是心力交瘁,加上药物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林牧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轻轻带上了房门。
傍晚的风带着沁人的凉意,林牧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他有些无力地抵着砖墙,身体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这种累,和当初考研时连日挑灯夜战的疲惫截然不同。
那时的累,心里有火,眼里有光,知道路在脚下,拼过去就是黎明。而现在的累,是掏空般的虚脱,前面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尽头。
一群倦鸟嘎嘎地叫着,掠过屋顶,朝着远处暮霭沉沉的群山飞去。
林牧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鸟群移动,望着它们逐渐变成天边模糊的黑点,一时之间竟然看得出了神。
天色一寸寸暗下来,望着鸟群消失的方向,他忽然觉得,就连那些聒噪的归鸟,都比他更清楚该飞往何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蒋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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