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火灾之后荒芜的寂土。
草叶干枯地蜷曲着,倒下的巨树只剩焦黑残破的树干,虚幻的脚踩在旁边,轻微到几乎没有震动,但断壁残垣随着他的走过而化为齑粉。狂风大作,粉尘被吹散到空中无力地飘飞,变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于须弥。
广袤无垠的荒原,残存的痕迹彰显着这里曾经多么繁荣美丽。
远处的人影摇摇晃晃,衣袖末端还有钴蓝的火焰在燃烧。他低着头,一步步缓慢地走着,漫无目的。
荒原中央,迷宫早已倒塌,华丽的八角亭也摇摇欲坠,朱红色粗柱早已暗淡无光,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伤痕,断裂的边缘处,星光无力地闪烁几下,停息归于寂静。
人影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遥远的记忆闪现,对方曾好奇地问过。
他囫囵了过去,心里却为勾勒出这样熟悉的图景而喜悦。
如今,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
他慢慢地走上台阶,靠着柱子缓缓坐下,仰头看着深邃寂静的天空。
黑色的。
无边无际,阴冷无情的黑色。
他恨黑色。
他恨火焰。
他更恨自己。
剧烈情绪波动下,天空电闪雷鸣,一道粗壮的闪电狠狠地劈在八角亭顶,摇摇欲坠的亭子顿时四分五裂,倒塌的碎片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
他闭上眼睛,任由废墟将他淹没……
“滴——滴——”
宽敞的病房里,一张病床被医疗仪器包围在中央,十几只胸前挂着专家执照的医雌忙忙碌碌,皱着眉紧盯着仪器上的数据。
“情况更糟糕了……”一只医雌语气无力。
“阁下的求生意志很弱,到底是为什么?被吓到了?”医雌无法理解,他第一次遇到求生意识不强的雄虫。
“都怪那群该死的家伙!A级雄虫在星舰上竟然丝毫不重视!要是他们把阁下保护好,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联盟为数不多的巨额财富被他们毁了!”一只医雌从外面走进来,戴上口罩和手套。
他走到仪器前挨个看了一眼,“怎么样?”
“不容乐观,他的精神丝在迅速自我销毁,”被问的医雌叹了口气,“他不想活了。”
“安德拉,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安德拉,也就是刚才走进来的雌虫,立刻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圣托号这次的护卫队是第三军白蔷薇,一群饭桶!碰到三叉戟就慌了神,还有那个……”
他顿了一下,“总之,多亏这位阁下的雌奴救了他,不然雄虫又没有骨翼,现在肯定被轰得渣都没了。”
旁边医雌叹了口气,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这次受伤的这位毕竟是A级雄虫,损失实在是太大。
他们都看过当时的监控,叹了口气,“有骨翼又怎样?那么危急的时刻,谁能在救了雄虫后还有时间伸展骨翼?那大概率也就是只A级雌虫,G808激光炮的威力,不是骨翼可以抵挡的。”
“听说那只雌虫还叫赫尔辛斯。”安德拉走到另一个仪器前,“不过就连维修机械兽也没捕捉到他,大概是真的被烧得灰都不剩……”
他的话陡然停住,紧紧地盯着仪器上轻微跳动的数据,不可置信地快步走到其他仪器前。
他失望地发现,波动又消失了。
难道是错觉?
看着雄虫苍白的脸色,安德拉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头急声对医雌说:“快!去找圣托号的科洛伊少将过来!让他带着分析资料!”
医雌不明白,但出于对老师的尊重,点点头迅速离开。
安德拉回身,看着越来越微弱的信号,只能寄希望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黑暗的宇宙里,索涅毫无目的地漂浮着。
他无法在真空中呼吸,但他也知道这不是真的宇宙。他在缓缓地下坠,但并不感觉可怕,因为后背承托他的力道很温柔。
他好像睡在云上。
他觉得,一定是赫尔辛斯来接他了,赫尔辛斯就是这么温柔。
“……他……不可能……”断断续续的声音忽然传来。
“劫错了……那只雌虫”
谁?劫错谁?
“他还活着……星盗团也需要……”
索涅心头一震,活着?谁活着……
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
“那只叫赫尔辛斯的雌虫肯定还活着,不然星盗团不可能突然撤离,他们一定以为劫到了雄虫……”
“雄虫?!你是说……”插进一个激动的声音。
“……不过那只雌虫实力强大,星盗团也不可能放过一只送到口中的强大罪雌,他们最喜欢吸纳罪雌成员……”科洛伊说着自己的猜测,不大明白安德拉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滴——!滴——!滴——!”医疗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众多医雌瞬间浑身一颤。
安德拉一直关注着,几乎瞬间就看到了仪表上飙升的数值,以一个令他咋舌的速度迅速回升。
他看到,雄虫握着拳头,手指用力到骨节发青,手心里的电磁贴片被捏得发出“嘎吱”的响声。导流液包短短几秒就不堪重负,“砰”的一声爆裂,血红液体飞溅到雄虫苍白的下颚,场面诡艳至极。
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破了他麻木的精神。
先是细微的刺痛,随即是席卷而来的、几乎将他再次撕裂的狂喜和恐惧。希望充斥他的所有心神,恐惧却暗暗地潜伏涌动。
如果这希望是假的……不,必须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
医雌们连忙更换新液包,围绕在仪器旁调整治疗方案,一切忙中有序。
安德拉松了口气,对着科洛伊眨了眨眼,“谢谢,你可帮了大忙了。”
科洛伊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不用客气。”
里面忙碌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只还在昏迷的雄虫,转身离开了病房。
眼里思绪一闪而过,谁也没有看到……
——
索涅在范斯医院待了二十个星期,浑身三十多处骨折全部痊愈,期间进行了他第一次全面且系统的等级测试,测试结果递到系统的第二天,雄保会和圣山各派了五名虫子前来慰问,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找他们事的想法。
让一只各方面数据完美得可怕的雄虫流落边缘星这么多年,而且还让雄虫欠下了雄保会三千万巨额债务!甚至雄虫自己考上了圣托大学,却在入学途中被星盗袭击差点身死!
根据科洛伊的说法,星盗都比他们先知道这只高级雄虫的存在!简直丢整个联盟的脸!
“索涅阁下,我们特地为你在中心地段准备了一座规格最高的庄园,如果你不喜欢或者中意其他地段,也尽管和我们提。”雄保会的虫子提格坐在索涅对面,脸上笑意有些僵硬。
“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给您造成伤害,圣山周围的别墅您可以任意挑选。”圣山的雌虫说道。
索涅穿着白色病号服,窗外刺眼的日光洒进他眼睛里,黑色的眼珠边缘渗出浓蓝。
他目光垂下,在这几只虫子身上轻轻扫过。
“阁下,既然您已经没有雌虫,为了您的安危,圣山特地准备了几位高级雌虫守卫,您可以看看他们的信息。”
见他不说话,圣山的雌虫们对视一眼,拿出了他们的第二个筹码。
雄保会的雄虫闻言一愣。
圣山培养出来的雌虫,还不止一个?
圣山这也太大方了吧?目前最小的圣子艾浮殿下都才娶了一位圣山出身的雌侍!
虽然说怕这只雄虫影响他们的公信力,但出这么大的血倒也不值。
不过这就是明晃晃的拉拢了,就看这只雄虫最后入股哪位圣子。
雄保会雄虫眼睛一眯,所有虫的视线顿时都落在索涅身上。
只有他们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这只雄虫面无表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阁下您看?”圣山的雌虫面色依旧柔和,语带询问地看着索涅。
索涅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们的“诚意”,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抬眼,“谢谢诸位好意,偶尔发生一点意外也是无可厚非。”
“我们绝对会严格彻查这件事,给您一个交代。”圣山雌虫严肃得给出承诺。
“雄保会一直关心每一只雄虫的福祉,如果以后你有需求可以随时联系我们。”雄保会的雄虫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只雄虫接受了他们的赔偿。
雄保会毕竟不是权力机关,这事万一捅出去,他们的公信力会悬崖式下跌,雄虫的拥戴来得快去得也快。
同时他心里有些不屑,圣山的这群家伙说起瞎话不眨眼,要是真会彻查,那就等于把自己放的屁吸了回去。
“不过,”索涅缓缓地说,对面虫子的表情瞬间一滞,“雌虫就不必了,我不需要。”
雄保会雄虫面上平静,心里嗤笑,果然是乡巴佬,只要钱不要权,没眼光的玩意儿。
圣山的雌虫顿了一下,面色不变,还是劝道:“守卫们可以保护您,他们其他方面也很不错,完全可以作为您的雌君或者雌侍——”
“不用了。”索涅打断他。
黑沉沉的眼珠对着他,仿佛死寂又危险的黑洞,圣山雌虫浑身一凉,下意识避开了索涅的视线,手指瞬间握拳。
“……好的,如果您后续需要,可以联系我们。”他体面地笑着,无声无息得放松拳头。
“几位阁下,”安德拉推门进来,脸上戴着口罩,“索涅阁下今天的检查马上开始了。”
索涅虽然态度还算可以,但虫子们默契地迅速起身告别,离开病房后感觉周身温度都变暖了。
这只雄虫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黑沉沉的眼睛毫无情绪,估计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看着圣山的五只外貌耀眼的雌虫离开,雄保会的雄虫心里暗自可惜。边缘星来的雄虫就是没见识,不会掩饰,好歹弄出个温和地皮子,才能吸引更多雌虫啊。
“走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安德拉从病房出来,前面走着索涅。
他表情一滞。
他怎么忘了,乡巴佬A级也是A级,这身高都赶上S级军雌了。
就是听说要去读圣托的机甲战斗,真是脑子有泡。
他摇摇头,领着身后的雌虫离开了。
医院内,索涅坐在医疗椅上,闭上眼睛。
仪器贴近他的额头,他伸出两根精神丝,随意地抖动几下,扎成一个星星形状又解开。
“滴”的一声,安德拉移开仪器。
“恭喜您,精神力已趋于稳定,您恢复得很快。”安德拉说。
索涅面色平静:“什么时候能出院?”
“您放心,肯定赶得上圣托入学。”安德拉语气里带着笑意。
“什么时候能出院?”索涅需要的是确切的时间,不是没有营养的安慰。
“您可以再休养一段时间……”安德拉轻声建议,“等找到雌虫照顾您再出院。”
索涅没有再说话,连看都没看安德拉,直接离开了检查室。
安德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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