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不久便开学了。校园里的柳树在料峭春风中抽出新枝，缀满枝条的嫩绿芽苞，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时，像极了被揉碎的翡翠。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在课桌上，徐伊荣百无聊赖的用黑色水笔勾勒出光斑的轮廓。专业课老师的严肃认真，让他恍惚间回到了枯燥乏味的高中时代，这种认知太让人痛苦了。
更折磨人的是，这门专业课每周一次，但一次要上一整个下午。
天气变幻莫测，上课时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再望向窗外，风卷着云压下来，阴雨骤至。
看了眼时间，苏青术应该还没下班。打消了联系他的念头，徐伊荣将厚厚的教科书顶在头上，打算冲进雨幕，买书千日用书一时，也该让书本承受一下大自然的洗礼了。
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一把深蓝色雨伞在头顶展开，顿时，瓢泼大雨被隔绝在外，已经踏进雨幕的徐伊荣半点雨都没淋到。
“没带伞吗？我送你出去。”
一道清朗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徐伊荣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行…谢谢。”虽然见到南丛还是有些尬尴，但徐伊荣不是那种会为了面子就非要淋雨的傻子。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伞面不算大，南丛主动凑近徐伊荣，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他能闻到徐伊荣身上淡淡的青柠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味道。
白鞋踩过水洼，不可避免的溅上泥点，徐伊荣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雨幕深处，已经能隐约看见学校大门的轮廓。
这时，一声微弱的呜咽传入耳朵，徐伊荣停下脚步。
“怎么了？”南丛微微侧头，他额前几缕微卷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软塌塌的贴在皮肤上，却意外的不显狼狈。
看着他被打湿的肩膀，徐伊荣用牙齿磨了磨舌尖，“你衣服湿了。”
南丛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反正这件衣服也该洗了。”
随便吧，徐伊荣不再多言，转身寻找刚才那声呜咽的来源。
拨开绿化带的灌木丛，一只浑身湿透、瘦骨嶙峋的黄白杂毛小狗蜷缩在泥土中。
很丑的小东西，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当徐伊荣把它捧在手心时，透过稀疏的皮毛，感受到了它微弱的体温和心跳。
掌心的小生命在不停颤抖，徐伊荣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救活一只濒死的小狗，但如果就此离开，它很可能等不到下一个来救它的人。
出租车抵达宠物医院时，徐伊荣用外套裹着小狗冲了进去。
宠物医院的灯光很刺眼，急诊室的刘医生，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快速检查了小狗的状况。
“严重营养不良，轻微失温，还有明显的皮肤病，我现在带它去做一个全身检查。”他边说，边招呼护士准备检查设备。
外套给了小狗，被打湿的单薄衬衣贴在身上，徐伊荣冻得搓了搓手臂，正回消息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肩上。
南丛的手随外套停在徐伊荣肩膀处，“我去买点吃的。”
徐伊荣不耐的拂开流连在颈边的手指，“想去就去，别问我。”
指尖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南丛走出医院，盯着自己的手指出了神。
交完医药费，徐伊荣抱着小狗站在医院门口等待，过往车辆溅起很高的污水，他望着远处黯淡的灯光微微失神。
怀里的小狗突然动了动，徐伊荣低头，正对上它黑亮的眼睛，他轻轻揪出小狗咬在嘴里的布料，揉了揉它头顶稀疏的几撮毛，“乖一点，还不知道能不能收留你。”
打过疫苗后精神稍好的小狗似乎听懂了，它缩在外套里，用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伊荣。
一副丑萌丑萌的样子，徐伊荣没忍住又摸摸它。
“徐伊荣！”
这呼声太大，甚至盖过了手机的提示音。
气喘吁吁的南丛收起雨伞甩了甩，水珠在空中滑出几道弧线，他张了张嘴，克制地咬了咬下唇：“干嘛站在外边?怎么不穿外套?”
凌乱的碎发以及奔跑后的潮红，终于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徐伊荣正要回答，余光却瞥见一道撑着黑伞，正缓步走近的身影。
“我把外套落在了椅子上，你去拿出来。”徐伊荣不自觉的抱紧小狗，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
南丛轻笑一声，“在诊所里面等着就好了，干嘛要出来吹冷风，等着，我去给你拿。”
徐伊荣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快去。”
视野里，那把黑伞和它的主人，停在了几米外，似乎是不想打扰到他们的对话。
“等等。”南丛突然蹲下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又沾上泥水了，你不想刷鞋我继续帮你刷怎么样。”他利落地擦拭徐着伊荣的白鞋，擦完一只立马去擦另一只，“毕竟你女朋友…肯定不愿意帮你刷鞋吧。”
这举动来得莫名其妙，徐伊荣后退半步都没能躲开，怀里还抱着小狗，只能由着他去。
不过，当对上不远处苏青术幽深的目光时，不知是冷风还别的缘故，徐伊荣竟觉得后背发凉。
直到南丛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苏青术才撑着伞走上前。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徐伊荣有多招人喜欢不是吗？视线滑过徐伊荣微湿的眉梢，低垂的眼睑，最后落在他紧抿的嘴角上。
不是徐伊荣的错，是那些明知他有‘女朋友’，还非要贴上来的人的错，苏青术扯了扯嘴角：“回家。”
汽车启动的前一秒，透过倒车镜，徐伊荣看见了南丛从宠物医院里跑出来的身影。
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默，徐伊荣挠着小狗的下巴，没养过狗，但会撸狗这件事，大概是人类的天性。
“可以养吗？”
苏青术点头：“当然。”
但不可抑制地，他开始想象，如果拒绝了徐伊荣的要求会怎样？是把狗丢掉，还是说，徐伊荣会去找那个给他擦鞋的男人，跟那个人一起养？
玄关的灯光昏黄，照在苏青术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握住徐伊荣的脚踝，一点一点的帮他脱掉鞋袜。
“你…”徐伊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苏青术抬头看他，那双往日如蜜糖般温柔的琥珀色眼眸，此刻黑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不要去找其他人，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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