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用？”
粉紫色眼睛的女孩，盯着手里雕刻了一朵盛放蔷薇花的水晶钱币，通透的白水晶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边缘还镶了一圈黄金。
她出身帝国底下的村庄，并未见过这种规制的钱币，大家用的还是纸币铜板和金银币多。
灰袍青年站在货物山前，指挥人把成箱的东西搬进库房，“有很大用呢，那可不是普通的钱，能换非常重要的、钱买不来的东西。”
这枚水晶钱币，就是红叶杀了阿伦·艾尔顿后，从他身上得到的最珍贵的战利品。
“唔，但是我们为啥不等戒严之后再走？目的地不都一样么？”织梦望着远处繁荣的巨大城市，不解道。
青盐城，帝国的中心城市之一，同时还是第三军团的总部所在，和黑晶城一样，是防守严密的大城市。
过了这座城，再往东就是帝都，他们的目的地。
“当然是避风头。”灰袍人笑嘻嘻地说，“等你长大点就知道了，等进城我给你补课，把帽子戴上，马上动乱就要来了，小心点。”
早在一个多月前，红叶就来到黑晶城，那时黑晶城的防御远没有现在这么夸张，而眼下，黑晶城的封锁等级往上提高了两个级别，就算是红叶，想带大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也是有点难度。
走通关系出城需要点时间，他在黑晶城闲着也是闲着，跟在白塔的抓人部队屁股后头，四处转悠，看能不能捡到漏。
帝国规定，所有新觉醒向导必须来帝都学院进修，于是白塔专门设立使者队伍来寻找、护送新向导去帝都，但总有人不愿意去。
如果能捡到一个辅助属性的向导，红叶出城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且向导珍贵，不光帝国缺，叛军组织也缺啊。
“不带他走吗？”
织梦，也就是郑雨冒险救回的小少女，刚觉醒的向导，她虽然在昏睡中，也切实“看”见了那个进入精神域来救她的人。
她不明白，红叶为什么不带她的救命恩人一起离开，明明……明明那个小哥哥过得很不好，她能感觉到。
红叶听着精神力传递来的声音，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我们必须趁现在先走，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的。”
某个向导的精神力结晶，里面就可能储存着他们的精神力。
拿着这个，加上红叶给的更详尽的出城密道地图，郑雨才勉强相信他不是在开空头支票。
但要解开项圈，就得继续讨严冬霖的欢心。
郑雨愣愣地握着那枚红宝石，环顾四周，找不到能藏它的地方。他若是精神力还在，藏进精神图景就行，但……
他不是没有讨好过严冬霖，但那些伎俩压根没有用，还会无端招来祸事。
或许……性吸引会有点用。
郑雨摸一把后颈，离开白塔地牢这么久，没有高强度用药、抽血，甚至刺穿腺体抽取信息素，他的腺体在慢慢好转，向导信息素的分泌也逐渐恢复正常，最近严冬霖闻他后颈的次数也在变多。
但我要这么做吗？
必须要这么做吗？
或许在之前，郑雨会的。但经过这次被设计好的遗弃和利用，郑雨想到严冬霖甩开他的手，心里就一阵不适。
曲意逢迎一个并不把我当回事的人，我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卑贱讨好，摇尾乞怜。我也曾是联盟全力培养的精英向导，从小为将治愈异能发挥到登峰造极而努力，我可以救回只剩半边身体的哨兵、陷入数十层精神陷落的哨兵，可以释放笼罩千人的精神安抚……我救过无数哨兵的性命，拿过联盟军校数不清的奖章。
现在却要脱下之前一切的荣耀，只用这副身体，来换取渺小的希望吗？
郑雨感到寒意从后背弥漫。
可是你之前已经这么做了呀，现在又怎么不行了？你不会泄气了吧，你不想回去了吗？心里的恶语悄声说。
不一样的。
郑雨在心里反驳。虽然他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
“小阁下？”
魏宣医师去而复返，打开门说：“严上将有令，让您去疏导中心，跟我来吧。”
黑铁覆面的守卫在他身后站成两排，肃杀之气凌然，郑雨上次见这阵仗还是和白袍女士交手，他隐蔽地把红宝石揣进兜里，默不作声跟着出了门。
严冬霖说过会继续送他去疏导中心，这逃不掉，郑雨只暗自希望，待会打完329药剂以后，项圈解封的时间能再长一点……
十几分钟前：
“大人，我认为该加强人员管控，新派来的医师没有登记，这是个管理漏洞……”魏宣医师离开后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转头就去找严冬霖汇（告）报（状）。
郑雨小阁下是服用过407药剂的珍贵样本，他血液中还有极其微量的药物残留，没有哪个哨向专业医师，会对白塔顶尖的机密药剂不心动——这是个绝佳机会，可以研究407这一“编号药剂”的奥秘。
在“编号药剂”出现前，世上从未诞生能对哨向精神域产生显著影响的药剂。“编号药剂”何以生效、主要成份是什么、是谁发明，至今无人得知，仍是帝国白塔的最高机密之一。
相比于使用相对“广泛”的329药剂，407药剂保密等级更高，更难接触到，资料少得可怜。
郑雨小阁下两种药都用过，他的症状、用药的剂量和反应，都是重要的研究资料。
魏宣不想其它医师开药，打乱他宝贵的研究机会。
“没派新医师。”
严冬霖咔嚓剪掉花束的尖刺，把最后一株白玫瑰装入花瓶，说，“你是说，今天有外人进了他的病房？”
魏宣的冷汗立即下来了，“臣不敢妄言。”
严冬霖抚过白玫瑰娇嫩的花瓣，在花叶上喷了些水雾。他想起一件小事，在带郑雨去实行计划之前，他好像、的确在郑雨身上闻到过陌生人的气味。
但那时，他以为是那群告密的叛徒、或是勾结白塔的伊顿家，偷偷接触了郑雨，打探情报。
他确实有意放宽郑雨身边的防卫，漏些消息出去，好让计划顺利进行。
但现在白塔使者刚全部撤出黑晶城，老伊顿也刚辞职，现在可不是他们报复的好时机……所以，来的是谁？
还有谁这么胆大包天？
“我们第二军团总部医院，管理可真疏松啊……看来又有人不小心‘迷路’到第七层来了，是这回事吗，院长？”
医院院长颤巍巍的，不敢抬手擦汗，“您恕罪，我们立即去查，一定最快找到人，填补管理漏洞。”
他刚刚上任，前院长是伊顿家的隐秘拥护者，坚决不承认密道的存在，说偷向导都是白塔使者自导自演，试图在严冬霖面前装瞎，被一记黑影刀穿了个透心凉。
现任院长就这么原地升职，立马重整了调查。
不多时，郑雨被领到医院的另一栋楼，一间崭新的疏导室。
不过他没看见全服武装的护士、隔断玻璃和陌生哨兵，门牌是‘疏导室’，但里面完全是漂亮的小卧室。
新鲜的大束白玫瑰装在花瓶里，花瓣垂着水露，桌上摆满向导爱吃的各种小蛋糕和点心、从青盐城空运来的葡萄和草莓，和琳琅酒杯。
原木家具的布面选用漂亮的深蓝色和奶白色，窗帘和抱枕则是天蓝色，桌布垂下银丝流苏，毛绒的、棉花的、或是树脂的小玩偶摆了一柜子，这里甚至有张床，银色星星的床帐闪烁着细碎的光。
“小惊喜。”
严冬霖随手拍散幻化成剪刀的异能黑影，他今日少见地没穿那身黑色军服，只着简单的皮鞋、西裤和黑衬衫，银色的项链没入领口，少了分严肃冷厉，多了分俊美随意。
郑雨站在门内，视线掠过他，满眼问号。
不是要继续打针、榨取我的精神力，来做疏导吗？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疏导室吗？哪有这样子的？
医生都在这了，如果不用329药剂，继续利用我的价值，那严冬霖喊我来干嘛？
耍我玩儿？
从郑雨进来那一刻，严冬霖就在观察他的反应。
可爱奢华的布置、或是奶油甜味丰富的食物，郑雨都没有多大反应，视线一掠而过，而后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转回来，疑惑地看着他。
严冬霖有了猜测，郑雨应该出身良好——在被毒成小傻子之前，也是优渥环境里长大的，对此习以为常。
向导由于脑力消耗巨大，基本都爱吃甜食，也有嗜食甜水的，向导学院里都少不了供应这些。
而且，从时间上算，郑雨早该饿了，但他依然站着没动。
一个小傻子，依然能保留对“礼仪”的记忆、和对“羞耻”与“克制”的理解吗？
此前的事件中，郑雨表现出了明确的敌我认知，并且能够理解“背叛”与“抛弃”，能够长久记住气愤与仇恨、喜爱与失望——在那层痴愚的面纱下，他的郑雨就像一枚未曾切割的宝石。
让严冬霖看见了可供珍藏与雕琢的光芒。
“是不是等很久了？我先来验收你的新疏导室，你看喜不喜欢？”严冬霖微笑着说。
喜欢个头！给刑讯室雕花它也还是刑讯室啊！郑雨捏了下掌心，想揍严冬霖的心蠢蠢欲动。
打鼻梁还是打眼睛？只能偷袭一次，真是难抉择……
郑雨还没酝酿好打哪儿，严冬霖已经揽过他的腰，把他抱住了： “你在这的任务只有一个，疏导我。”
严冬霖握着郑雨的腰，宣布道。
“不会再有人给你打针，也不会逼你去碰陌生哨兵。你只要……嗯…长胖一点。”
他轻轻捏郑雨腰上的软肉，只有这么一点点，腰肢薄得不堪一折。
郑雨还是愣愣的、蔫巴巴的，在他怀里不动也不抗拒，那股淡淡的桔梗花香味，却愈发清晰。明明是有些微冷的香味，闻到鼻尖，让人仿佛飞上云端，飘忽忽、暖洋洋，忍不住想埋到少年头发里，或是颈窝，满足地吸一大口。
又或许是精神力被封，向导本能寻求安全感，向导素闻着幽冷微苦，隐含主人的不安——郑雨不信他，他对严冬霖的信任与依赖，像拆迁区的砖墙一样所剩无几。
郑雨在努力消化他这两句话的意思。
我抱着决心来迎接我的命运，而你说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你只想把我关回和之前并无区别的囚笼，等待下一次需要利用的时机，养肥了，再擦一擦摆出来吗？
哦……能被当成政治工具利用，说明我还点用处，严冬霖对我不止是玩玩而已，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儿好消息。
“我不要。”
郑雨推开他，从他怀里钻出来，往后躲了两步，低头不再看这个貌似温馨的房间。
“我要回去，不待这里。”
都是笼子，在这里待久了、在温水里泡久了，哪一天再在这温水里被开膛破肚，那种痛苦郑雨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被打药剂送去精神疏导，他还能接触哨兵、为逃跑的计划添砖加瓦，如果连这根吊在驴眼前的烂胡萝卜都没有，他宁愿回那间有玻璃隔断的病房，或是之前的囚室。
“别让我……我不想看见你，我讨厌你…”郑雨越说越停不下，眼眶发热，“我讨厌你！”
这是在发脾气。
严冬霖有些意外地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捞了一盏甜品，选了点缀新鲜樱桃的，配上小银勺，凑到郑雨面前，试图安慰一下受伤的小猫。
郑雨却愣住了。
他自从被卖给严冬霖就频繁耗尽精神力和体力，就像这次，他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之一是极度饥饿，但严冬霖不来，郑雨喊饿毫无作用，黑晶城城主的侍从和医仆不会听命于一个卑微囚徒，郑雨刚被关时就碰壁数次，只有保姆机器人准时在设定好的时间送来食水，让他不至于饿死。
后来郑雨搞清规律，反正他输液，死不了，干脆饿着，省省力气。
此时，郑雨盯着那盏甜乳酪，心脏却像挤扁了一只柠檬，忽地扭曲起来。
这算什么？甜头？打伤了你的宠物，再施舍一顿好吃的，好叫小傻子还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地爱你？
郑雨轻轻地接过它，手一松，琉璃的碎片在他袍角飞溅开来，为男人身着的黑色点上繁星。
他还是那副疲倦又顺从的模样，站在原地，好像故意摔碎杯盏的不是他，柔润的杏眼半睁着，竟也像碎裂的琉璃一样锋利。
侍从们吓得躲到了门外，医生也贴到了门后，试图用白色大门假装自己不存在。
一片沉寂中，严冬霖重新拿起一盏甜品。
“这个方式不对，我亲爱的小桔梗。你若要发泄怒气，别仅仅摔打什么东西就结束，你要这样——”
他嘎巴一声，把手里的玻璃盏捏成了碎渣，浓红鲜血缓缓顺着玻璃碎片的缝隙，汩汩滴下。
严冬霖微笑着，把混合鲜血的奶油，抹到郑雨下唇。
他迎着郑雨震惊的目光，握住他的后脑勺，堵死了后退的路。
“——把伤害落实到你恨的人身上，才是正确的，明白吗？”
纯恨情侣，在线发刀（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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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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