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过后,青城山又落了一场雨。
时值严暑,山中却不闷热,反而清凉如风。
院子里,君暮正在一旁栽花,露水滴落而下,透过日光,散出一道七彩霞云。
姜妘坐在合欢树下的秋千上,说话声混在叽叽喳喳的蝉鸣中,落在君暮耳朵里。
“君暮,蔷薇花是你这次出门带回来的礼物吗?”
君暮道:“嗯,这簇红色蔷薇,一年可开四季,即使冬日也会傲然枝头。”
“当真?”姜妘喜道,“那岂不是四季都有花香?”
君暮种完了花,又浇起了一旁的菜苗,闻言道:“是啊,从前你最爱蔷薇,如今有了这四季常开的蔷薇花,就可以时常闻到花香了。”
姜妘听后,眸色阴沉下来,闷闷不乐道:可惜我还是想不起往昔,也记不得你我青梅竹马的情份,对不起君暮,我居然把你忘了。不过昨日青城道长说我会医术,我真的会医术,君暮,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会医术呀?不然我昨日就可以立马救你了!”
君暮浇水的手一顿,心里生起些虚妄不安,抬眸之际,目光留在姜妘的脸上,望着她茫然懵懂的眼神,那股子不安才下心头。
他洗尽了手,褪去粘了泥的外衣,方才走到姜妘面前。
只见他蹲下身子,仰头望着心上人娇美的容颜。
“我没有告诉你此事,是因为从前你为了救人差点死了,我怕你又身处危险之中,所有才没有告诉你。”
他说着说着,语气竟有些委屈,抱着姜妘的腰,头埋在她胸口,像是只惴惴不安害怕失去主人的小兽。
“阿妘,你不会怪我瞒着你吧?”
姜妘本就没有责怪之意,见他如此,反倒有些自责。
“当然不会!我怎么会怪你呢。”她回抱住君暮,柔声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即使我是个瞎子你也一直照顾我,我怎么会怪你呢?君暮,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身边。”
君暮听闻,手中力道缩得更紧了些,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心中陡生出害怕。
“阿妘,我们都要成亲了,不用如此见外的,照顾你陪着你都是我应该做得。”
言罢,他终于松开了手,只是起身之时,又情不自禁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他声音低喘,轻声问之:“阿妘,你爱我吗?”
姜妘神色一顿,有所沉默,这个问题君暮不是第一次问了,她也认真思考过许久,她不记得前尘往事,可对君暮的的确确有股亲近与熟悉之感。
或许是她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对君暮的爱吧……姜妘最终还是笑着道:“当然了,我爱你,君暮,我想我应该是很爱很爱你的。”
君暮闻之,却并无喜悦之色,反而那股子惴惴不安,愈发强烈。
姜妘的神色太懵懂了,懵懂的有些牵强,就好像是在宽慰他般。
可他要的不是宽慰,是姜妘全心全意得爱。
“阿妘,我们只有彼此了,你不可以离开我,永远都不可以,好嘛阿妘,答应我好吗?”
这些话,君暮也常说,姜妘几乎都要形成一种习惯了。
只这次那个“好”字还未冒出,便被君暮猛然堵了回去,姜妘脑子都还是糊涂的,君暮的吻便似暴风骤雨般落下。
他的动作急切若疾风,秋千摇晃,抖落满地合欢花。
姜妘抓住他胡乱摸索的手,靠在他脖颈之间,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眼角泛红,声音轻喘。
“君暮,不行……”
理智逐渐回笼,君暮生生压住了躁动,心跳却愈发急促,目光迷离,望着姜妘。
宽大的双手抚上眼前之人泛红的脸,倾身向前,唇齿相依之际,不似先前那般急促,反而若秋风绵长。
只是这般绵长,依旧安抚不了君暮躁动的心……然终究是理智占据上风。
“对不起阿妘,我们还未成亲……我,我先去洗澡,待会儿来做午膳。”
话音一落,他就好似做错了事般,落荒而逃,却不曾想,姜妘唤了他一声。
君暮一脸羞愧地回过神时,便瞧见姜妘那眼含笑意的脸,刹那间又慌了神。
姜妘道:“君暮,我想喝蕈菌汤。”
君暮不自觉弯起眉眼,唇角上扬,柔声道了个“好”字。
午膳的蕈菌是刘莺莺送得,煲汤的老母鸡是村里张大伯给得,总之这一顿午膳,皆是村中同乡的好意。
用完午膳,君暮洗着碗筷,姜妘百无聊赖地坐在合欢树下,刻着木雕。
她眼睛瞧不见,那木雕刻了足有一月,都未曾刻完。
“阿妘,你这刻得是什么?”
君暮洗了盘葡萄,剥了皮放入姜妘口中。
“星星呀,像吗?”姜妘囫囵着音,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君暮仔细瞧了瞧,笑着道:“你这不像星星,倒像个球。”
“球?我刻得不是星星吗?”姜妘困惑道。
君暮道:“星河我见过,遥远又寂寥,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不过月亮我见过,你画得倒像是个满月,圆圆的。”
姜妘嗤笑一声:“那照你说我这刻得是个球一样的星星,那岂不是叫星球?”
君暮拿在手上看了看,好奇道:“你别说,星球,这名字还有点耳熟。不过你这球上面,怎么有如此多的沟壑?”
姜妘道:“我想星星应该有自己的颜色,便随便刻画了一些。”
“那等你雕好了,我陪你一起上色。”
“好,大约半个月就能刻好了。”
君暮听闻,目光一沉,低声道:“阿妘,明日我还是得出趟门,有些事还没办完,这次时间长些,大概三月之期。”
“这次要这么久吗?”姜妘眼底涌上担忧。
“嗯,这次的事有些棘手。”君暮神色凝重。
姜妘宽慰他:“你安心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一定要平安。”
每每外出,一想到姜妘还在家里等着,君暮便只觉得安心,就似如今这般。
“好,你安心等着我,我一定尽快归来。”
姜妘点了点头,又道:“待会儿我想上一趟青城山,去还愿。”
君暮握紧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好。”
……
佛之传说,近西天之地,妖魔鬼怪盛行,道教之中,亦如此。
昔天师道创始者张道陵道长,以符咒镇鬼怪于山下,并压有“镇鬼石”,因此青城山素有“鬼山”之名。
百鬼夜行,青城山中,有夜不上山之说,昨日姜妘逗留山中太久,好在于日落前下了山,倒也未见有异样。
今日,姜妘二人亦要趁着天色善早,早早去寻道还愿。
有君暮在,爬山的路异常顺利,二人不过用了半个时辰,竟已然到了天师洞。
“青风道长,你是说青城道长云游去了?”
“是的,师兄常云游四方,少则一年半载多则百年。”
“常云游四方?”姜妘怪道,“可是我听闻青城道长最不喜欢出门了。”
青风心底一惊,却是看了眼姜妘身侧的君暮。
那人神情温和,但也只是瞧着温和,实则满是肃杀之气。
青风咽了咽口水,掩饰了心中尴尬。
他方要搪塞几句,却怎料姜妘突然开口。
“难道是因为青城道长年纪大了,转了性子?世界那么大,他想去走走?”
“对对对!”青风忙道,“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姜娘子不如先下山去,道谢的话,等师兄回来,贫道替姜娘子转达。”
姜妘道:“如此也好,那便有劳青风道长了。”
“哪里哪里,姜娘子客气。”
姜妘三叩九拜还了愿,便打算离开。
她一迈出天师洞,却不料在门口碰上了一个人。
“姜娘子?”
姜妘顿住脚步,侧耳往声音传来之处听着。
又是一道乍听熟悉,仔细听后又很陌生的话音。
“姜娘子!原来真的是你!”那人欢喜道,“没想到能在这碰到姜娘子,你怎么来青城山了,这位是?”
他这才注意到姜妘身侧的君暮,眯着眼瞧了瞧,忽道:“原来是姜娘子的夫君!阿弥陀佛,没想到十余年未见,你们二人容颜丝毫未变,果真是好人有好报,上天亦眷顾好人。”
阿弥陀佛?难道眼前之人是佛教修者?佛道两教少有往来,怎么会有佛教修者来青城山?
姜妘不解,方要开口问之,却被君暮抢了先:“大师是藏传佛教之人,怎么会来这青城山?”
藏传?密宗修者吗?
“阿弥陀佛,贫僧跋山涉水来到青城山,是为解心中多年之念,能在此与故人相识,也实属人生之幸事一桩。”
他口口声声所言,恍若与他二人瓜葛不浅,若真是故人,说不定会有助于恢复记忆。
思及此,姜妘便欲开口问之,谁知那话音都到了嘴边,忽听得君暮哀痛一声。
姜妘慌了神,忙问道:“可是伤又复发了?”
她拉过君暮手腕,探其脉搏,虽有些急促,但并无大碍,随即松了口气。
君暮虚着音道:“阿妘,我身体不太舒服,快日落了,我们早些下山去吧,这山中夜间阴气太重,我怕我吃不消……”
“好!那我们先下山吧。”
二人急急忙忙下山去了,临走前姜妘都未来得及同那僧人一句话。
待到二人走远,道观之中走出一名道长。
“这位可是扎若大师?”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施主可是青风道长?”
“正是贫道,大师终于来了,快快请进!大师兄已经在里面等着大师了。”
“多谢青风道长,不过在下有一事,想请教道长。”
“大师请讲。”
“方才下山的两位施主,那女施主可是得了眼疾?”
“没错,那位小娘子的确有眼疾。”
“哎,真没想到姜娘子如此善心之人,竟也如此命苦。”
青风奇道:“噢?难道大师也认识姜娘子?”
“有过一面之缘。”
青风听后,不再言语,心道难怪那位仙君走得如此急,原来是怕露馅啊。
大师兄说得对,纸包不住火,外面都快乱套了,那战神仙君又能将人藏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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