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这个如何?”
楚俞堰倚靠在桌榻间,闻言瞥过去。
不远处屏风上,挂着副肖像,那画上人物,明眸皓齿,笑时两边带着小小梨窝。
下意识捂上腰间伤口,端起边上桌面茶杯,轻啄了口,道:“尚可。”
云义明白这是让他继续下去,快速回道:“主上,此人甚好,先帝八皇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每日最大乐趣,就是研究新出小玩儿,长了一副好皮囊,也是个远近闻名的草包……”
“碰”
杯子被放下发出脆响。
楚俞堰将手落在边侧架起的膝上,出声打断道:“草包?”
云义不明所里,恭顺回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草包。”
楚俞堰指尖点了点桌面,无声的‘下一个’。
云义依旧不明,但服从是他的本能,收卷起画册,从旁边桌面,拿起下一张,展开放置于屏风上。
楚俞堰听到声响,揭起眼皮,在看清后,不由得闭了闭眼。
云义觑着主上捂着眼睛,不禁好奇,探了点头,看向画卷,也在看清后,刹然被刺痛,闭了闭眼,立刻跪下磕头,惭愧道:“主上,这……属下知错!”
楚俞堰摆了摆手,复端起茶杯,喝时余光中,那画像正灿烂的对着他笑,喉间猛然被茶水呛了口,嗓内剧烈咳嗽着,让腰腹伤口重新崩裂,渗出温热液体。
“碰”,茶杯不稳,掉落到地。
他双手死死捂着腰腹,可挡不住,那嗓间干涩、刺痛,赶忙出声道:“咳咳咳……拿……下去……咳咳咳……”
云义赶忙站起,身子挡住画像,胡乱收起,往旁简易一丢,转过身,立即跪下身,头压着地面,问道:“主上……还看吗?”
楚俞堰止住咳嗽,抓起其余茶杯,猛灌了口水下去,感受到嗓间不再刺麻,说道:“继续。”
云义微起身,挪着双膝,爬拖到桌边,手整理着画像。
楚俞堰瞥了眼,晃了下指中杯,出声道:“云义。”
云义闻声,身子剧烈颤了下。
楚俞堰将杯子放下,肘膝抵着桌面,托着腮侧,问道:“我跟你说过,你忘记了吗?”
云义双手合起,压在脑下,盯着地面,回道:“云义不敢忘。”
指关节曲起,敲了敲桌面。
云义赶忙站了起来,恭顺挂上画像后,将自己整个人往旁藏了藏。
楚俞堰看着那画像,问道:“这些,都是剩余旁支?”
云义探出身,瞥了眼画像,回道:“是。”
“都是先帝,生的?”
云义又瞥了一眼,“是。”
楚俞堰听到肯定的答案,笑了笑,转向窗外,道:“他……还真是不挑。”
云义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选择闭上。
楚俞堰依旧看着窗外,回道:“他生的儿子,要么就是空有皮囊,要么就是……特别,大苑朝要是交给他们,京都中遍是没家的孩子,这是祖祖辈辈,辛劳闯下的河山,不是让他们,如先帝一般,死于榻上……”
说到这,忽的灵光一闪,偏过头,问道:“先帝薨在,何人榻间?”
云义一听就想到了,快速回道:“回主上,那人姓蔚名玥,浮玥楼头牌,听闻当年,**一刻值万金,她原先卖艺不卖身,坊间传闻,这蔚玥与楼中姑娘互生情愫,我朝民风开放,时有此事,尽此二人虽乃妓、子,可也无人阻拦,可后不知二人怎了,那日忽的,这蔚玥挂牌了,后来被先帝看中,听闻,那女子床上功夫了得,先帝年岁过半,依旧喜爱赖在她床榻间……”
楚俞堰敲了敲桌面,打断道:“既然,先帝这么爱,她为何没有……子嗣?”
云义下意识看了眼,那堆画像,蹲下身,快速翻找着,“应该是有的,被压到下面了,可能。”,可这堆画像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那位姑娘的子嗣,不禁抬手,摸了摸后脑,疑惑道:“不可能啊,怎么没有?”
楚俞堰轻轻挑了挑眉,小声道:“小说情节,在我身边?”
云义没听清主上在说什么,但不敢多问,静静等待着指令。
指尖在杯沿滑了圈又敲了敲,里头水面跟着荡晃。平静时,倒应着,玩味的唇角。
“将人带回来。”
……
“主上”
楚俞堰放下手中果子,瞥了眼,前方那跪着的来人。突然觉得搞笑,往后间塌里靠了靠,视线回正了,更加看清那人模样,没忍住喉间嗤笑。
“你……这是?”
云义听到这声笑,交叠着手,瞬然磕了下来,回道:“主上,奴……奴……”
楚俞堰瞧着这模样,笑了笑,打趣道:“被谁打了?这么没脸。”
“奴……奴”,云义下意识缩了起来,不小心碰到腰间伤口,‘呲’了声后,回道:“奴……找到了,那妓女所生之子……那孩童,唤阿声无名,在燕云山间的草屋内,照顾着生病爷娘……”
楚俞堰垂着视线,玩着旁边桌面上的盘中果。
鲜红莓果跟着洁白指尖,转动、回旋。
“生病的……爷娘?”
“是,那妓女害怕因为先帝之事,将他藏起来了”,云义听见轻敲着桌面声响,迟疑抬起头,继续道:“奴……本算……想将他带回,可却被他……耍了道,不察掉进陷阱后,他在上头,抓着那碎石,砸进坑中……”
楚俞堰听到这,实在忍不住了,嗓间笑的,那伤口亦有崩裂之势,握起瓷杯,喝了口又轻咳声,问道:“那……那你……噗……那你身上,是他,赠送的芳香吗?”
云义其实不想闻,可主上的话,让他下意识在空中嗅了嗅。混着腥·臊与腐烂恶臭,应嗅钻入鼻腔,占据脑海。
他极力控制着,脑海中,因这味道不断眩晕,额头用力砸在地面,惊恐道:“奴该死,奴该死,奴……没有注意到,奴污了主上口鼻,奴该死!”
楚俞堰听着那不断磕头声,有点烦躁,“云义。”
云义停下动作,温热液体滑过眼睫,滴落上木质地面,盯着那猩红血点,嘴唇发颤,说不出任何话来。
“起来。”
视线间,云义脚步踉跄,身子发抖,傻站在对面。叹了口气,封建社会,真是,教了他多少遍,都改不了骨子里的自贬。
楚俞堰放下踩着边榻的足,站起身,抬手整理了下,身间衣袍,笑道:“走,让我们……去看看,那小孩。”
余光中,正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袖的楚俞堰,语气和善,面容温柔……他只觉得,无尽可怕,颤声回道:“主上……那小孩……”
“怎么。”
楚俞堰放下衣摆,拿起桌面折扇,轻展开,遮盖上面颊,眼睨着云义。
“礼尚往来,都不会了吗?”
……
“阿声”
阿声听到身后爷娘呼唤,稳住肩扛水桶,可他今岁就同家中灶炉高,面对肩上比自己都胖二圈的木桶,摇晃不止发着颤。
当好不容易,转身安稳站好,松口气的同时,肩膀不知被那个柔软物件,踹翻倒地。
那软柔东西,力道倒是大。让阿声原本就枯瘦的身躯,在脏污泥面里,连续滚了几圈。
最后,不算柔软的腰腹,撞上家中破旧桩柱,才停止一连串翻滚。
带着节节倒刺的桩木,应力刺破残衫、皮肉。
这让阿声本就工作一日,未曾饱胃的腹,不断抽.搐,翻涌着抑制不住的酸烫液体。
他努力张开眼,可额头上流出的液体.混着细脏泥沙,钻入、包裹着眼眶。无形持续中,刺痛着神经。
阵阵耳鸣听感中,未听见有任何人声响。阿声很崩溃,他一清早,连爬了两座山,才扛回来的泉水,现在因为自己倒地,那水肯定也倒了,他今晚又没有饭吃了,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吃饭了。平时,只能去捅那老鼠窝,抢它们口粮。可那鼠子,如今及其狡诈,现在他掏都掏不到了。
正当阿声苦恼,今晚吃自己肉,解解饿时,发麻的指尖终于可以动一动,他兴奋微微抬了抬,可这一动作,却让喉间压抑不住喷.射.出大量酸辣粘液。
面颊趴伏在这泛黄又带着绿的黏液中,那酸臭、腐烂气味,源源不断,刺激着鼻腔、脑海。
阿声没什么感触,他面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他经常会被爹娘教育成这样。他如今,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恶心,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空虚的胃,在更加,报复性抽打着肚中皮肉。
阿声不知道,他在这,他人避之不及脏污中沉睡多久。终于等到他平时好点时,颤巍抬起手,随意摸了把眼,将那泛凉粘液,往身上破布上擦了擦,想撑起身子,可全身力气却只让翻了个面。
昏暗天空中,一只大雁快速飞过,它是着急回家吧?
余光中,那水桶不出所料,翻倒在地。清润泉水钻入那干燥泥地,给那片土地,添上较暗色彩。很奇怪,但阿声望着不由的笑了笑,他更加努力撑起身子。
现在再去打水,只要我赶的快,那……晚上,尽管,没有饭,也不会,再遭殴打。
“还挺好玩的。”
阿声突然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忽略着疼痛,极力仰起头,看向发声位置。
那人脚踏,白底黑靴,一踩在边沿,一伸直抵着对面桌栏。身子倚靠在,不知何来的简易榻间。青翠色长衫盖在肩头,里衬他既不是白衣,亦也不是红衫,而是件鹰褐色衣袍。
手膝曲弯,抵着身侧围栏,指间扇面轻挡住面孔,只让人看见双,含笑眼眸。
阿声单单只是看这眼,就可肯定,此人乃是,当朝忠臣……楚俞堰。
阿声虽只是龆龀,可他也与平民百姓一般。对这位,清君侧、直谏言的楚大人,充满无限遐想。
他时常偷跑出去,躲在那肮臭墙角缝。听那先生,说闻楚大人趣事。
‘楚大人为人,温柔和善,不与人起争执,亦然,事事为民,走在街上,见那流浪稚童,都心生不忍,处处接济。”
所以……谁来解释一下!现在脚碾在他肩头的,这位,楚大人是谁?
楚俞堰睨着脚下,脸色发懵的孩童,笑了笑,刚刚,他觉得有点……装累了,看这小孩一直没动静。以为,那轻轻一脚,让他死了,现在看着……
阿声感察到,这靴尖挑着自己下巴。这位楚大人,扇遮着半张脸,眼神居高临下,打量着。那视线,就同,在看个值不值钱的物件。
楚俞堰用脚尖挪了挪这小孩脸庞,虽满脸脏污,可这杂发下,那双雪亮的眸,到是新颖。
那小孩,眼里忽的笑了笑。正在,楚俞堰感叹这眼睛妙时,腿间猛然刺痛,下意识,将此人踢出脚下。
阿声被这力道,持续翻滚了几圈,摔稳时,喉间猛的呕出鲜血。
他也顺着这力道,终于起身,踉跄站稳。用力吐了口,嘴中残余液体,将刚刚,拼尽全力刺进,楚大人腿间石块,举到胸前。脚下不断退着,后背贴稳,那并不牢靠的草屋面。
眼前对面,楚大人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生气也没愤怒,反而嗓间狂笑了起来,他放下手中折扇,看着自己的眼底,带着了点……欣慰?
楚俞堰停下笑声,随意踢了踢那只被刺破的腿,猩红液体从中喷涌而出,散落在,干燥地泥面上。
“有意思” ,楚俞堰用扇端点了点阿声,继续道:“从今往后,你叫袁声,是先帝密封的……下任储君。”
那头阿声依旧保持警惕,不禁收回手,用扇尖点了点面颊,“储、君,不开心吗?”
阿声笑了笑,放下眼前石块,背到身后,乖巧回道:“不开心。”
楚俞堰闻言,抬起脚,缓步走向阿声,问着,“为什么?”,站定于一臂之距上。
“人上人,九五之尊,不喜欢?”
阿声听着楚俞堰话语里,充满诱惑与温柔。他只能感知到,无尽的恶心,好似,刚刚未察觉的反胃、恶心,都加倍反了回来。
他虽小,可明白,这世间上,你可以不回任何人。但眼前,你不得不回,这位‘温柔和善’楚大人的话。
“登高位者,必有能所为,亦有所不为,楚大人,阿声,不喜欢被束缚。”
稚童仰着头,蜡黄暗淡皮表下,那双明亮的眸与齿间猩红,夺目争睛。浑身狼狈不堪,却任不甘示落,挺立脊背,对人含笑有礼。
简易朴素的檀木扇,猛然向前,打落藏匿于身后,死攥的手中石块。复轻佻抬起,幼童下颚。
“既登高位者,必皇恩浩荡。”
比较疯,两个人都疯。
疯子的爱情,最为好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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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棋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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