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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承风

他们走是从南京走的,只是出发当天还发生了一件事,陈蝉衣那个倒霉表弟,跟人打架进了局子。

他让陈蝉衣去捞他。

舒家尽管有名气,可是这种事,哪能让家里大人知道?

陈蝉衣没有警局方面的人脉,都服了,跟云挽说:“我都不想要这表弟了咋办?”

云挽笑了笑:“我找哥哥帮忙。”

她打了个电话给梁西岭,拜托他去看一下。

梁西岭当然答应,梁爷爷之前住院,一直是舒家找专家在照顾,他心里很感激。

事情很快解决,梁西岭送她们去机场,顺口问了句:“要回沪了吗?”

云挽摇头:“是参加朋友孩子满月。”

梁西岭点点头,黑色的车停在航站楼前:“记得下个月回来吃饭。”

下个月是梁建忠的忌日。

云挽稍顿,片刻后垂睫:“嗯。”

梁西岭打偏方向盘,驶出机场高速。

陆承风派来的人在机场等她,见到云挽,两个深色西装的男人恭敬称:“夫人。”

云挽颔首:“嗯。”

“陆先生派我们来跟着您,相关事宜已经安排好,现在先请您去贵宾室休息。”

“好,烦请带路。”

两个男人在前头走,云挽和陈蝉衣就跟着,陈蝉衣小声说:“他们脸硬得跟石头一样。”

云挽一笑。

她也不习惯他们的存在,两个保镖一身黑,容颜严厉,和陆承风一样冷峻。

她还是会觉得害怕。

云挽莫名地想,要是穆小姐就不会,穆小姐和陆承风的人向来能打成一片。

她默不作声去了贵宾休息室,大概四十分钟后,飞机起飞。

助理安排的是头等舱,云挽的位置靠窗,陈蝉衣坐她身边。她怀了孕,身体受不得冷,看陈蝉衣要了毛毯,也就跟着要了一条。

她们两个凑近小声交谈,陈蝉衣问她:“你老公怎么不陪你?”

云挽愣了愣,有瞬间竟然不知道怎样回答。

其实她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外面的人不知道她真实婚姻状态,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陆承风年少相爱,情投意合。

陆承风甘愿娶她,也不想和老爷子妥协。

即便是陈蝉衣,也只是奇怪他们两个人怎么就结了婚,并不知道实情。

云挽只得说:“他最近好像要去国外出差,下飞机后落地浦东,就直接飞海陵岛了。我们没凑到一起。”

瞎编的,事实上她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哪出差?”

云挽没了退路,硬着头皮强撑:“洛杉矶吧,还是哪里的,我不是很知道。”

“他没跟你说吗?”

云挽觉得情绪开始失控,仍然维持着虚淡的笑意:“他不太跟我说他公司的事。”

陈蝉衣好像是信了,毕竟男人不想谈工作也正常,只是后面食完中饭,云挽要了杯橙汁慢吞吞喝着。

陈蝉衣看她一眼,忽然意有所指:“他应该多回家陪陪你的。”

云挽手腕一颤,眼睁睁看着她垂眼,视线投向自己小腹。

可是那里很平坦,什么都看不出来,哪怕是云挽平时摸,最多也只有些柔软温实的触感。

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你怎么……”

陈蝉衣很认真说:“我是大夫啊。”

她跟她外公学中医,中医界是新人,权贵圈却挺有名气。

可云挽觉得,做梦吧,真能靠看就诊断出来吗?

然而陈蝉衣捏过她手腕,又细细确认了遍,严肃低声道:“是真的怀孕了。”

云挽表情有了变化,她没敢说这个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过半天,才小心翼翼说:“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陈蝉衣说:“可以啊,但是为什么?”

云挽垂眸,有些为难地艰涩道:“我不是很想给别人知道。”

陈蝉衣就没再问:“嗯,那你自己告诉他,我就当是后面才知道的。”

她大概还以为,她是想孩子父亲第一个知道吧。

云挽抿抿唇:“不是……”

她把话咽了回去,没再说话了。

*

江家给小女儿的满月宴,定在海陵岛,江泊雪在海陵岛有产业,那场满月宴办得风光,邀请了商界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他交际圈最多是在粤港澳,京沪的豪门圈,并没见到太多熟悉脸孔。

云挽跟着陈蝉衣往里,绕过金碧辉煌大堂,一扇扇博古镂空的隔断装饰,直到绣着花鸟的屏风后面,才看见江泊雪妻子。

女人抬起眼,一双异常漂亮的桃花眼,勾魂摄魄。唇色嫣红,脸庞精致妩媚。见着她们进来,弯唇打了个招呼:“你们怎么才来。”

她低头和摇篮里说:“宝贝,给姨姨们打个招呼。”

身前摇篮窝着个粉团子,裹着很软的包被,只有一点点小,云挽刚见到就觉得喜欢。

本就喜欢小孩子,她现在也怀了孕,看到许珈毓的小孩,心里空空茫然了一瞬,后面只觉得好羡慕。

可是她是她,再羡慕也没办法变成别人。

几个人逗孩子玩了一阵,云挽给宝宝送了摇铃礼盒,小孩子都喜欢这样可爱童趣的东西。

许珈毓也喜欢,她眉眼带着笑意又逗了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云挽:“对了。”

“嗯?”

“你家沿海的项目最近在和我家谈呢,就是那块地皮。不过涉及到换地权益,好像现在还没谈完。”

云挽轻轻一愣,表情有了变化。

许珈毓说,好像是政府那边的问题,云挽绞在身前的手指发着抖。

许珈毓问她:“怎么了?”

她勉强笑着摇摇头:“没有,我不太知道这个事。”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云挽想起那个夜晚,陆承风身边的秘书,让她把一份文件送到他常年下榻的酒店。他从没告诉过她他在做什么,那份换地权益书,她从来不知道。

可江泊雪冷峻刻板,连他都会告诉自己的妻子。

只有她,什么都不懂。

许珈毓心思灵敏,看她唇色发白,大概猜测出些什么,立刻适时转移了话题。

在场几位夫人互相多说了几句话,侍应生过来,通知说晚宴要开始了。

陈蝉衣和许珈毓落在后面,云挽平时和豪门圈的贵妇小姐都没有交集。

相识的没有几个,相熟的几乎没有。

嘈杂的声音从宴厅传来,她想回头找陈蝉衣,却被一个女人叫住:“陆夫人。”

云挽依稀记得,这好像是某位权贵家的夫人:“您好。”

她声线温和。

对方挎着棕色皮包,眼底带着股意味深长的笑:“怎么见您一个人,陆先生呢?”

她最怕提及陆承风的事,那些夫人小姐,总会有意无意从她这里打听。

云挽性子尽管温柔,然而口风很严谨,每次遇到,都会想办法绕过去。

“他有事要忙,我先来看看江夫人。”

“喔,是这样。”那名夫人别开眼,嘀咕了句,“看来她们说的也不全真嘛。”

云挽愣了愣:“什么。”

“就是说您和陆先生,也是嘴碎,说你们……”说到关键处,她又不说了。

只是笑眯眯道:“我也觉得是胡扯的,你们感情又好,陆先生青春正健,有没有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

她们因为谈话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落到中间偏后了,那位夫人嗓音不轻不重,不会传太远,然而周遭也能听得清。

有名夫人插话道:“是啊,陆太太,虽说咱们也不指着这个挣钱,和外面养的肯定有区别,可也不能真的什么都没有。不然被外面的先怀上了,那才难办呢。”

“您是不知道,能当狐狸精的,手段多得很呢,陆先生是商,又不是官,真要逼宫,也是容易的。”

字字句句听着都是为她考量,为她好,然而那些挤眉弄眼的奚落,掩饰也掩饰不住。

云挽嫁给陆承风时,在豪门的贵妇圈就很不受待见。

原因无他,她出身不好。

那些太太小姐,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即便真的有像许珈毓那样,出身不高贵,可一百个里能有几个。

云挽不是不谙世事,她其实很明白她们在背后,是怎么说她:“陆先生娶的那位夫人,我总觉得长久不了。”

“当然长久不了,陆家是什么人家,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挺好笑,别看她顶着‘京大才女’的衔,可清高样才出婊.子嘛,谁知道她什么手段把人给睡到的。”

“说是年少相爱,我是不信的。没听说么,京圈阔佬最喜欢包女学生,没准她能够上陆家,也是踩着别的男人爬。”

“就是,你当她这种贫民窟出来的,认识大佬是个女的就会啊,你会?你会?”

“张太,别催我笑,贫民窟,还想当凤凰呢?麻雀就是麻雀,不会投胎怪谁呢。谁不知道她是想效仿江太,不过就她那寡淡的样,我要是男人,我都倒胃口。”

“……”

云挽都听得到。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落在她身上的每一道口水,出自的那个人,她惹不起也不敢惹。

她们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逼死她一家。

她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家庭。

她耗不起的。

现在能相安无事,不过是顾忌着陆承风而已。她要是离婚,失去庇佑,那些曾经明里暗里爱慕陆承风的千金小姐,不连夜找人活剥了她的皮才怪。

云挽心里安静一片,默默对着奚落听了会,温声说:“还会这样吗?”

她说:“不过王太太,您结婚十多年了,也没生养孩子呢。”

那是因为王太老公是个秒男,早些年玩女人太多把身子玩坏了,现在立不起来。这在圈子里不是个秘密,还是他有个小情儿抖出来的,王太看着风光无限,做试管就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她早就不管老公在外面多彩旗飘飘,她只想赶紧生个小孩,免得家产都被外面狐狸精分掉。

王太脸子立马挂不住:“我当然和你不一样。”

云挽平素是不喜欢和人争这点口舌的,没意思,赢了能怎样,输了能怎样。大获全胜,难道就能堵住这些人的嘴吗?

挺没趣儿的。

可她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争辩两句:“怎么不一样,我也是和陆先生领了证的,您没领吗?”

王太气得哆嗦。

立刻就有个贵妇帮腔:“陆夫人,这话说得就太有攻击性了。她也没说错,咱们情况,确实不同,我们家里不说家财万贯,好歹殷实,即便三儿真怀了,保管她连上位的胆儿都没有。”

她扫了眼云挽:“您就不同了。”

点到即止。

谁都知道,陆承风逆着老爷子命令,势必娶进门的这位太太,家境奇差无比。所谓门当户对,别说配陆承风,那样的家境,怕是普通家庭都嗤之以鼻。

她话音刚落,身旁几个女人都嗤嗤笑作一团,毕竟她们才是家里彼此做过生意的真富太。

她呢,就像是个外来者。

云挽垂下眼睫,不轻不重道:“是呢。”

几位夫人羞辱她的目的达到,簇拥着昂首挺胸往会场走了。

云挽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

到了会场,陈蝉衣已经坐着了。她和陈蝉衣是单独安排的桌,许珈毓给她们排到了最里面,靠着软包墙壁,不吵,很僻静。

云挽坐下来,陈蝉衣转头有些惊奇:“嗯?你怎么才过来,和别人叙话去的?”

只是她能找谁叙话。

云挽说:“遇到听过名字的,聊了两句。”

“哦,有趣吗?”

她摇头:“挺没意思。”

陈蝉衣弯了弯眼睛。

会场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展示台上,宽阔庞大的大屏划过道极为炫目的蓝光,字体在屏上一闪而过,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笔锋十分遒劲凌厉。

屏幕上缓缓显示出一个logo,“LiLi”。

那是华越特标,是陆承风力排众议留下来的,云挽盯着屏幕,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一瞬。

她还记得那年。

她记得那年华越腹背受敌,陆承风被陆家如何赶尽杀绝,他的事业受阻,什么都停滞不前。

就连去洛杉矶,巡查技术总部,都被人堵在公寓。

逃不走,出不去。

那是她印象中,他最黑暗的一年。

其实云挽很明白,陆承风为什么选她,如果说从前不懂,那年之后,她可以完全体会。

那时候他太四面楚歌了,他再没有任何多余精力,放在家庭上,爱人上。

陆益年要他低头接受家族联姻,他死都不肯,可是真娶了妻子做挡箭牌,陆承风又担心没法兼顾后方。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云挽走过去,鼓起这辈子最大勇气,很小声地和他说:“我,我可以试试。”

陆承风看了她很久。

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她不知道他在审视什么,抑或是在判断什么,计算什么。

她只知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最后,他给出的答案是:“好,可以。”

后来他们就结了婚。

她对待他,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是老板,是东家,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连生气都很少惹。

所以陆承风也几乎没对她发过脾气,他只是太冷,太疏离。

结婚的第三年,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宴厅大门被悄然推开,云挽回过神,熟悉的身影搭着西装走进来。

薄唇微勾,唇角一贯慵懒散淡的笑意。或许是场合轻松,他额发全部撩了上去,露出英挺宽阔的额头。

还是皮质袖箍,纯棉衬衫开了一颗纽扣,手腕一块银表,视野里闪着一点黯淡的光。

看到他那一刻,云挽几乎浑身僵住了,睁大眼睛,指节蓦地发紧。

陆承风走到里面,宴厅前排传来细碎的议论:“那是陆老板吗?他也在?”

“他当然在,你不知道吗,前段时间华越和海庭合作协定,江家小女儿的满月酒,他怎么可能不来?”

“陆老板看着好年轻。”

“就是,这么年轻有为,就是结婚早了点。”

那是他们时隔两周,再一次见面。

透过嘈杂的人群,云挽看到他额发乌黑的痕迹。有人向陆承风握手,她看见他笑,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

陈蝉衣指着陆承风,震惊说:“那不是你老公?不是也来了吗?”

云挽心脏颤抖,那种熟悉无助的不安,悄无声息蔓延全身,最后渗透进五脏六腑。

她瞬间明白了很多,可要她怎么说。

她和他关系就是这样,永远要靠着别人,她才知道他在哪里。

*

陆承风那张桌子,众星捧月,女人们的眼神若有似无刺探。

假装是敬酒,认识认识,实际酒翻的翻,酒疯撒的撒,谁都想往他身上凑。

云挽在他后方,斜对角的远处,只能模糊看到些人影,看不清过程。

她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涩到很麻木。

身边陈蝉衣话居然也少了,那桌子集体起身离席,陈蝉衣忽然起身追出去。

云挽担心她,也跟过去。

陈蝉衣是去找前男友的,陆承风身边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

陆承风倒是跟着一群男人去谈事情的。

见到云挽,他疏冷的表情微愣,走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云挽看着他:“我和江夫人,认识。”

陆承风仿佛这才想起来:“嗯。”

他向来不关心她的事,她的圈子,她的人际关系,包括她的家庭情况,他都不关心。

他甚至都关心他的下属,陆承风提到穆小姐,会说得出她在哪所大学毕业。

港中大的高材生,她在校和毕业后履历,他如数家珍。

可她明明也不差啊。

云挽想,她也是京大毕业呢,差在哪里。

只是有的人他上心。

有的,他不在意罢了。

上本书过来的姐妹儿,到你们熟悉的剧情了~

当时是月月视角,

咱们现在来看满满视角!!

明天修罗场预热,男主气人(应该算气人吧……)我先打个预防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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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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