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望月十六日，既是沈云谏的生辰，也成了宿仙门的秋祭。
没错，在沈云谏——
“虽说长老们是出于好意才希望大办我的生辰宴，但云谏一直在天地四极，甚少与其他宗门的人来往。
生辰宴的风声透露出去，不一定会办得顺利，不如让云谏同往常一般与外峰的师兄师姐们高高兴兴吃上一顿，这便够了。”
——的恳切劝说下，长老们权衡了一番，决定遵从他的意见不大肆宣扬，但他们仍想让沈云谏成年的生辰宴再热闹些，便将每年的秋祭提前了一月提上来。
于是，当第一缕晨光穿过层层云雾将宿仙门笼罩在白昼之下时，各色仙灵盘旋在各处，将向来冷清威严的白玉高楼点缀上喜庆热闹的色彩。
秋祭对于宿仙门来说相当于人界的秋假，各峰弟子难得卸下斩妖除魔、维护人届安稳的重担聚成一团，吟诗作对、舞剑守擂、互诊心脉、见招拆招……
甚至有人拿着闲置的灵器仿照着人间集市的样子，在路边开始吆喝，此外，隐隐还能听见几位“文人雅士”合奏的轻快乐声。
真是相当凌乱无序却又展露着无限生机。
沈云谏御剑飞在空中，瞧着底下的热闹场面蠢蠢欲动，但一个人逛太无趣了，况且他现在要去与师尊长老们见面，还不知会花上多久时间，于是只能与这些热闹无奈作别。
不过作别前，他改换面貌，偷偷摸摸在医桢堂弟子摆出的小摊上买了一盒星月糖，交了灵石后他打开手中瓷盒一看，有着星月形状和宝石般亮丽色泽的糖果在其中闪闪发光。
嗯，青余喜甜、又钟爱漂亮的东西，他将瓷盒小心收到了怀中，心想：这个他一定喜欢，就当作是昨夜的赔礼。
他御剑离去。
*
苍峰。
“今日……洛琢玉会在何处？”
“洛琢玉忙着炼化仙草，预计要炼化三日，怎么，你寻他有事？”
周青余：“只是提前确认一下不会有额外的剧情跳出来。”
“现在确认完该放心了吧。不过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赖在这里不走？今日你要唱的可是重头戏。”
书灵趴在枕边含糊道，声音听着像是没睡醒，自上次“他”被周青余的表情噎得说不出话来后，“他”就一直这样保持着有气无力的状态。
周青余今日穿得很隆重，他特地换上了与最初见沈云谏时穿着相似的青碧色衣袍，衣袍上尽是金丝勾出的八重莲花图案，腰间工艺精美的浅色腰带将他劲窄漂亮、盈盈一握的腰腹勾勒出来。
满头青丝仍旧半扎半落，垂至双肩的墨发衬得他温润如玉、风姿卓绝。
周青余此刻正盯着手上的瓷瓶，清俊温文的面容上闪过些许犹豫、挣扎：“你给的药没问题吧？”
听到这句话的书灵顿时来了精神，‘他’想起药效，暗地里古怪一笑，嘴上却道：“系统出品，必是精品！这药无色无味，还能指定被下药的人，再靠谱不过！”
见周青余仍有顾虑，书灵继续道：“放心吧，这药一滴下去保准能让沈云谏陷入幻境之中，到时你再将提前编好的幻境内容放进去，你就不必对清醒着的沈云谏亲口表明心迹，还方便遁走。”
“他”知道周青余在纠结什么，特地踩着他忧心的部分胡乱描述药效。
周青余听完后明显松了口气，要真让他与沈面对面，正襟危坐地剖析自己的心意，他呆坐半天都不一定开得了口，能提前编造表明心迹的幻境就好多了：“那便好。”
他手一挥，收起桌上为沈云谏准备的礼物，轻轻叹了口气后推门离去，希望一切顺利。
在他身后，书灵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可要好好感谢我，为了帮你一把我可是废了许多力气……”
“嘻嘻，亲爱的宿主、祝你一切顺利～”
*
另一边。
沈云谏在路上耗了点时间，紧赶慢赶才恰好踩着约定的时间到了斩锋殿。
刚一脚踏进大殿中心，“嘭！”
七彩霞云逸散开，象征着美满、团结、祝福的淡蓝色结月花花瓣落了他一身。
沈云谏抬手接住一朵完整的结月花，柔软的笑意霎时替代了脸上闪过的片刻惊愕，结月花花瓣散完，乱七八糟的祝福也像这花似的“嘭”地一下在他耳边炸开。
“生辰快乐！”
“云谏师弟生辰快乐！”
“成年快乐！”
“啦啦啦啦！有没有很惊喜啊！”
“很惊喜，我很喜欢。”
沈云谏对着一张张笑脸一一应了过去，在看到周青余时定了两息，两人隔着人群相看一眼。
“不过你们怎么在这儿？”
“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妙真崇宁道祖会为你加冠，这等热闹师姐我怎么能错过！”
自摘梦楼婚宴后许久未见的柳琮笑嘻嘻道：“燕师姐特地去问平衍道君这加冠礼我们能不能旁观，平衍道君乐呵呵地应了，说自然是欢迎的。”
“我们就商议着给你备个惊喜。”她打量了一下沈云谏的神色：“看来这惊喜效果不错！”
“刚好你在斩锋殿加完冠，我们就能一同回外峰吃一顿，你文幽师兄可是烧了一桌好菜！”
被她点到名的户文幽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一声。
沈云谏：“文幽师兄的手艺许久没尝过了，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
又相互说了些话，沈云谏拱手与他们暂别：“时候快到了，我先去里侧寻师尊和长老们。”
斩锋殿分内外两层，他们等在外层，道君们不打扰小辈们交流就先在里侧等着。
平日里，里外两侧都由锁麟罩隔绝，现在锁麟罩被收起后，外层的人能够清晰地看见里侧发生的一切。
“快去快去。”
沈云谏转身时视线恰好与周青余撞上。
沈云谏脚步一顿，周青余攥紧了手中瓷瓶，时间快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
“师尊。”
走到里侧，沈云谏朝着坐在最中央的妙真崇宁道祖行礼。
妙真崇宁道祖身形飘渺、面容模糊，身上散发着玄之又玄的气息，像山岳、河流、天地……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唯一的徒弟，轻轻叹了声，声音中隐隐有欣慰和怅然：“云谏，长大了。”
“师尊从四位道君那里知晓，你一得空就去天地四极斩妖除魔，这很好，但仍要以自身为重。”
沈云谏：“是。”
“师尊……不能出关太久，下次再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妙真崇宁道祖拿出了灿金玉冠，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吧，云谏，我为你加冠。”
沈云谏于是向前走了几步，妙真崇宁道祖随手施法，发带散落，发丝倾泻又被轻柔地束起。
明显被练为灵器的玉冠端端正正地落在他发间，戴好那刻，周围灵气震荡、五色尽显，劲风吹得他衣袍纷飞。
沈云谏飘至半空盘腿而坐，接受着圣境道祖的灵气灌顶，黑金发带静静地躺在他掌心，他眼睛似睁非睁，被五色灵气簇拥着，一点淡金眸光始终未落。
外侧的外峰众人围观叹道：“不愧是妙真崇宁道祖，竟能让灵气中的五色显形。”
不，让五色显形的并非道祖。
周青余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沈云谏，束冠后，他仅有额前落着些许碎发，其余发丝皆被束起，那副俊美锋利的相貌明明没变，眉宇间桀骜的风流意气却淡了许多，仿佛一瞬沾染上成熟稳重的气息，带上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冷肃。
周青余揪住自己的衣袖，轻轻摩挲，忍住了一声叹息，沈云谏才刚束冠不久，他就有些想念他扎着马尾的模样了。
斩锋殿外仙鹤清唳，光线流转，殿内外侧的众人皆闭目静心感悟其中玄奥的气息，里侧的道祖与诸位道君留下了作为生辰贺礼的天地灵宝，悄然离去。
“呼～”
沈云谏轻吐浊气，缓缓睁眼，眸色清明，经过圣境修者的洗礼，他觉得几月下来难以撼动的三重境界隐隐变得薄弱，似乎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突破那层阻碍。
他压制着四周蠢蠢欲动的灵气，现在就到天劫境三重未免太快也太扎眼了些，得再等等。
他落至地面，再次朝面前鞠了一礼。
谢师尊，谢过诸位尊者。
四周的五色灵气恢复正常，在外层等待的人早早回过神招呼道：“云谏！还愣着做什么！”
沈云谏转身迎上许多张熟悉的面容，朗声道：“来了。”
一群人聚成一团叽叽喳喳地往外走去。
“啧啧啧，不是我说，感觉云谏师弟束个冠人都虚长了几岁，对吧，大师姐！”
“嗯……确实。”燕棰嵘握着的符笔在手中转了一圈，看了一眼沈云谏后跟着煞有其事道：“没有之前看得顺眼。”
沈云谏与周青余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起，他听了两人对他的调侃，半挑着眉反问道：“不好看吗？”
他问的是其他人，眼神却落在身旁并肩的周青余身上，明显是在等他回答。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比较陌生。”柳琮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对这张容色无双的脸说出什么违心话，她摇头晃脑：“一副比师姐我还成熟可靠的样子，不妥不妥。”
“师姐什么时候成熟可靠过。”
“哼，在你小子看不见的地方！”
柳琮跟沈云谏斗了几句嘴，就转去和燕棰嵘、户文幽说话。
沈云谏落在后面，特地晃了晃周青余的袖子，唇边噙着笑问道：“不好看吗？”
周青余原以为二人独处时会受到冷遇，却没曾想沈云谏表现得像是昨夜的事从未发生一样，如常与他说笑，这明明是好事，他的心却莫名吊了起来，有些不安。
此时被问，他迟疑了下顺着自己的心意道：“好看，但我习惯了你束马尾的样子。”
沈云谏毫不犹豫道：“那便束回去！”他随手施法，束发重新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只不过墨发中央固定的饰品从发带变成了灿金玉冠。
马尾轻晃，他一下变回了潇潇洒洒的少年郎。
他动作得这么干脆倒让周青余感到几分无措：“……就这么信我，不怕我诓你？”
“我看不见自己束冠束成了什么样，自然最信任你的眼光。”
太过平常的对话，但就是太平常了才让周青余有些如鲠在喉，他倒宁愿今天见到的是昨日的沈云谏，现在这般……
他藏起眼底的忧心，摩挲着手心的瓷瓶，指尖冰凉。
只能昭示着他们的关系回到了原点。
出现！[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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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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