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
莱安市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深沉的夜幕下喘息。而百花中学,这片平日里承载着青春与活力的土地,此刻却像是一座被遗弃的孤岛,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天穹之上,浓厚的乌云如同翻滚的墨海,却无法完全遮蔽那轮诡异的血月。它挣扎着从云缝中探出不祥的暗红色光晕,将清冷的光辉化为黏稠的血色,一缕缕,一丝丝,如同上苍泣血,遍洒人间。
旧校舍的天台上,洛听荷迎风而立。
她的身影在血色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冷而决绝,乌黑的长发与深色的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要将她单薄的身影融入这无边的夜色。她的脚下,繁复而古老的阵纹早已深深镌刻在天台的每一寸地面,此刻正隐隐透出微弱的红芒,如同蛰伏的凶兽,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曾盛满迷茫与挣扎的眼眸,此刻却异常“清明”——一种被铜铃簪中清河天君冰冷意志强行灌输的、不容置疑的“坚定”。胸口处,那枚铜铃簪散发着幽幽寒意,仿佛一颗冰冷的心脏,代替了她自己的,无情地搏动着,催促着她履行那所谓的“天命”。
“月溪……”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心尖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刺痛。苏月溪最后在教室里那悲伤而了然的眼神,以及在天台上那近乎献祭般的平静,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曾想过,如果苏月溪激烈反抗,或许她还能找到一丝“替天行道”的快慰。然而,苏月溪那份洞悉一切的平静,那份仿佛早已预知结局的从容,反而让她心中那份本就摇摇欲坠的“正义感”显得如此可笑与苍白。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清河天君……洛氏先祖……弟子,今日便了结这数世的纠葛。”她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纷乱的情绪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冰冷的决然。指尖掐动法诀,口中开始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引动着沉睡的阵法。
“轰隆——!”
就在子时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一道暗红色的光柱猛然从天台中央冲天而起,直刺云霄!紧接着,整个百花中学的地面,无数早已布置好的阵眼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光芒彼此勾连,瞬间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校园的巨大血色光网!
“嗡——嗡——嗡——”
低沉而压抑的能量嗡鸣声响彻夜空,血色光网迅速向上合拢,最终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半球形能量结界,如同一只倒扣的血色琉璃巨碗,将整个百花中学彻底与外界隔绝。
结界之外的街道上,几个深夜晚归的行人正打着哈欠走过,忽然觉得眼皮一阵沉重,下一秒便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发出了均匀的鼾声。附近的居民楼里,原本还亮着零星灯火的窗户,也一扇接一扇地暗了下去,整个区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睡。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以百花中学为中心,将周遭数里都拖入了一个无梦的深渊。
结界之内,校园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色。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些平日里熟悉的教学楼、操场、树木,在血光的映照下,都呈现出一种扭曲而狰狞的姿态。
洛听荷站在阵法的核心,感受着体内灵力的飞速流逝,也感受着诛妖大阵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诛妖阵,启!”她厉声喝道,声音在阵法的加持下,如同九天惊雷,回荡在死寂的校园之内。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巨大的血色结界之上,无数玄奥的符文开始疯狂流转,一股股精纯而霸道的诛妖之力如同苏醒的巨龙,在阵中盘旋、咆哮。这股力量,对一切妖邪之气都带着极致的克制与毁灭的**。
与此同时,旧校舍的某一间密室之内。
苏月溪正盘膝静坐。当诛妖阵启动的刹那,她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凤眸,才微微掀起了一丝涟漪。一股强大到令她都感到心惊的压制力,如同无形的镣铐,瞬间束缚住了她体内那刚刚融合不久的庞大妖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这股外来的霸道力量疯狂地吸引、拉扯,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躯壳中生生剥离。
“终于……开始了吗?”她轻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悲是喜。缓缓站起身,白色的裙裾在没有风的密室中微微拂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在从窗外透进来的稀薄血色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却依旧带着那份洞悉一切的从容。
她并没有试图抵抗那股越来越强大的吸引力。事实上,她也清楚,在这座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诛妖大阵之中,任何抵抗都可能是徒劳的,反而会加速力量的消耗。
洛听荷……你果然还是做了这个选择。
一丝苦涩的笑意在她唇边转瞬即逝。
她缓步走出密室,向着那股吸引力最强烈的方向——天台,一步步走去。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宿命的鼓点之上,平静得令人心碎。仿佛她不是走向死亡的刑场,而是赴一场等待了千年的约会。
她知道,姜曼昙、林新语、安月白一定也感知到了这股能量的爆发。她之前刻意没有告知她们具体的计划与时间,就是不希望将她们卷入这场注定惨烈的纷争。洛听荷,想必也是同样的心思。她们之间的恩怨,她们自己了结便好。
只是……那些笨蛋,真的会如她所愿,袖手旁观吗?
苏月溪的脑海中,闪过姜曼昙那张总是带着痴缠依赖的小脸,闪过林新语那故作严肃实则柔软的眉眼,闪过安月白那永远活力四射、笑容狡黠的模样。
心中,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可以的话…我好想和你们普普通通的一起生活啊
……
莱安市的另一处,姜曼昙所在的临时据点。
当那股恐怖的诛妖之力爆发的瞬间,姜曼昙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周身妖气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将房间内的摆设冲击得七零八落!
“姐姐!”她失声尖叫,那双总是带着甜腻笑意的杏眼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缩成了危险的竖瞳。一股浓郁的、带着甜腻花香却又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洛!听!荷!”她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你敢——!!!”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苏月溪的气息正在被那股霸道绝伦的阵法之力锁定、吸引,并且在逐渐减弱!
苏月溪并没有告诉她今晚会发生什么,只是让她乖乖待着。可姜曼昙对苏月溪的感知何其敏锐!她早就察觉到“姐姐”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决绝与悲伤,也预感到了洛听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救姐姐!”姜曼昙周身妖力沸腾,化作无数血色花瓣,就要破窗而出。
“曼昙!”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温言絮。
她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鼻尖的小痣在混乱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眸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太危险了……那个阵法……”温言絮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个绣着黑色昙花的香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放开我!姐姐有危险!我必须去!”姜曼昙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她猛地甩开温言絮的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温言絮被她甩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她立刻又扑了上来,从身后死死抱住了姜曼昙的腰,将脸颊贴在她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背脊上
“我知道……但是……你这样冲过去……只会……白白送死……”温言絮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苏月溪小姐……她那么强……一定……一定有她的计划……我们……不能添乱……”
“计划?什么狗屁计划!洛听荷那个贱人就是要杀了姐姐!”姜曼昙嘶吼着,周身的妖气更加狂暴,却在即将挣脱温言絮束缚的瞬间,微微一滞。
温言絮那几乎要将自己勒断的力道,以及背上传来的、带着湿热的感觉……那是眼泪。
这个平日里如同惊弓之鸟般怯懦的女孩,此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试图阻止她的疯狂。
姜曼昙心中的暴戾微微一顿,但对苏月溪安危的担忧很快便再次占据了上风。然而,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地强行冲出去的时候,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苏月溪离开前,那双带着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的眼神
“曼昙,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好好活下去…别再找我了,你太累了”
不!姐姐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
与此同时,百花中学围墙外的某个隐蔽角落。
林新语和安月白早已潜伏在此。当那血色结界冲天而起的瞬间,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是诛妖阵!而且……好强的力量!”林新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紧紧握着安月白的手,手心中满是冷汗。她手中的红珊瑚发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仿佛在不安地示警。
“小苏她……她真的在里面!”安月白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她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樱花发卡,眼神中充满了焦急与愤怒,“洛听荷那个疯子!她真的敢!”
苏月溪同样没有告诉她们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计划,只是隐晦地提醒她们,最近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让她们务必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可她们怎么可能真的坐视不管?她们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以及自身对法术波动的敏锐感知,猜到了洛听荷的图谋。
“我们……现在怎么办?”安月白看向林新语,此刻,这位平日里沉稳冷静的班长,眼中也充满了挣扎。她们准备的那个秘术,是以命搏命的招数,一旦发动,后果不堪设想。
林新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那如同血色囚笼般的结界,感受着其中那股令人心悸的毁灭之力,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月白,还记得我们说好的吗?”她转头看向安月白,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我们不能让月溪一个人面对。洛听荷既然布下了这种等级的阵法,就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安月白重重地点了点头,平日里总是带着戏谑与不羁的眼眸,此刻也只剩下坚毅:“我明白!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从那个疯女人手上,把小苏抢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觉悟。她们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默默地开始催动体内并不算强大的灵力,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寻找阵法的薄弱点,不惜一切代价,为苏月溪争取一线生机
血月当空,杀阵已启。
所有人的命运,都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身不由己地,朝着那未知的、充满了鲜血与悲鸣的中心,汇聚而去。
而苏月溪,正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向那座为她而设的,名为“宿命”的祭台
ps:新语和月白二人其实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新语可能还知道一部分,但是月白纯属“我要保护我的朋友!”只有这个简单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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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诛妖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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