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苏月溪那间逼仄的出租屋里，被拉扯得缓慢而黏稠。
窗帘永远拉着，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喧嚣，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不知疲倦地映照着床上那个沉睡的少女。空气里，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气味，伴随着温言絮身上特有的、带着压抑的皂角香，构成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结界。
这方小小的天地，是现在温言絮的全部世界，也是她为姜曼昙筑起的、唯一的避难所，至于顺安那边...自己的死活应该也无人在意吧
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为她擦拭身体，为她活动僵硬的关节，用棉签沾着水，小心翼翼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神迹。
她不需要睡眠，也不觉得疲惫。只要能看着姜曼昙，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温言絮就觉得自己那颗被暴力和自厌填满的心，有了一丝存在的实感。
“曼昙……”
她又开始对着昏迷的姜曼昙低语，声音细若蚊呐，却固执地、一遍遍地重复着。
“你……还记得吗……在顺安……咖啡店旁边的小巷子……”
温言絮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下午。
那时的她，刚被父亲殴打过，脸上带着伤，蜷缩在小巷的角落里，像一只真正的、肮脏的流浪猫。是姜曼昙，那个穿着甜美连衣裙、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女孩，为了找人给苏月溪指路，偶然走进了这条巷子。（第22章剧情）
她给了温言絮，让她去别墅区，告诉苏月溪，自己看到过她，并告诉她自己在公园。
那时的姜曼昙，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达成目的的漠然。可在交易完成，温言絮准备逃走时，她却随手从路边花坛里掐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塞进了温言絮的手里。
“喏，跑路费。”
她当时的语气，或许是随意的，甚至是不耐烦的。
可对温言絮来说，那是她灰暗的、只有拳头和辱骂的人生里，第一次收到的“礼物”。那朵小小的、脆弱的野花，是她生命里唯一一抹温柔的色彩。
自己的初吻，也是被她夺走的...
所以她跟来了。从顺安到莱安，像个甩不掉的影子。她不知道姜曼昙是什么人，不知道她口中的命运是什么，更不知道她们之间那些惊心动魄的纠葛。
她只知道，这个叫姜曼昙的女孩，是第一个没有用嫌恶的眼神看她、还给了她一朵花的人。
这就够了。
“你……总是……赶我走……”温言絮的指尖，轻轻抚过姜曼昙沉睡的脸庞，眼神痴迷而哀伤，“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现在……你也不会……赶我走了……对吗？”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满足的微笑，“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这纯粹到扭曲的陪伴，如同最微弱、却最执着的微光，日复一日地，试图穿透那片包裹着姜曼昙意识的、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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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曼昙的意识，正漂浮在一片沉重的黑色海洋里。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刺骨的冰冷和化不开的绝望。苏月溪消散在她面前的画面，是这片海洋里永不停歇的风暴，一次次将她的灵魂撕扯、粉碎。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苏月溪。
当苏月溪“死去”，她的世界便也跟着坍塌、毁灭，只剩下这片无尽的虚无。她沉溺其中，甚至渴望着就此彻底消散，追随她的月溪而去。
可是，总有一个微弱的、不属于这片黑暗的声音，在固执地骚扰着她。
那个声音很轻，很笨拙，断断续续，像一只总在耳边嗡鸣的蚊子。
“曼昙……”
“……疼不疼……”
“……我会保护你……”
好烦。
姜曼昙的意识里，生出了一丝不耐。她想挥开这烦人的声音，想让她闭嘴，想让她滚远一点，不要打扰自己悼念姐姐。
可那声音背后的“存在”，却像附骨之疽。她能感觉到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在轻柔地触碰她的皮肤。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却并不让她讨厌的气息，始终萦绕在鼻尖。
这股气息……很熟悉。
姜曼昙混乱的思绪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顺安，阴暗的小巷，一个瘦弱得像纸片一样的女孩，蜷缩在垃圾桶旁，惊恐地看着自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是她……那个被自己利用的传话工具。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
紧接着，那个女孩笨拙的话语，又一次响起：
“你……是第一个……给我……花的人……”
花？
姜曼昙的意识里，浮现出一朵被自己随手掐下、又随手丢给那个女孩的小野花。她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太脏太可怜，用钱打发掉，再给点无用的东西，就能让她快点消失。
她从未想过，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被她自己都早已遗忘的举动，竟会被人如此郑重地记在心上。
那份来自于外界的、持续不断的温暖与呼唤，与她内心那片因苏月溪之死而形成的冰冷深渊，形成了鲜明的对抗。
对苏月溪的担忧与绝望，和对温言絮存在的感知，在她混沌的意识中激烈地交织、碰撞。
她想沉沦下去，可那份外界的执着，却像一根坚韧的绳索，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下坠。
“曼昙……求你……醒过来……”
温言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她将脸颊贴在姜曼昙的手背上，滚烫的泪珠，无声地滴落。
这滴泪的温度，仿佛穿透了皮肤、血肉、骨骼，直接烙印在了姜曼昙那片冰冷的意识之海里。
那片沉寂的、绝望的黑色海洋，第一次，有了一丝轻微的晃动。
沉睡在床上的少女，那只被温言絮紧紧握住的手，小指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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