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乐生和闻人然最终还是坐在了桌子旁。
两人面前各放着一碗饭，她和闻人然面对面坐着，看到眼前两份相同的饭，滕乐生觉得更加难以下咽。
奈何周围的弟子都一脸正常的坐在那，滕乐生只好试探着，用筷子夹起一根绿叶放进嘴里。
嗯，味道还行，是她能接受的。
滕乐生放松下来，开始品尝这个绿叶饭:“其实味道还不错?你可以试试看。”
闻人然听后才夹了一筷子，他吃东西实在是优雅，只能看见轻微动作的嘴巴。
“嗯，味道不错。”
她抬手设立一个空间罩，动作很轻，好像只是随手一挥。
“要探讨一下那个晕倒的弟子吗？”
闻人然轻嗯。
滕乐生回忆了一下那天，却没想起什么，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这名弟子是何时进来的。
她当时进门发出了很大的声音，门自动从她身后关上，没被人发现也是她运气好。
“毕竟是奇门飞宫弟子，进自家地盘，没声音也能理解。”滕乐生出神地点了下脑袋，她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滕乐生轻声叹气:“他到底是被惩罚了，还是怎样啊。”
一闭眼就想到他悲惨的样子，滕乐生不得已又睁开眼。
闻人然在她说话期间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缓慢咀嚼碗中的饭菜。
滕乐生只能看到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有点像一只进食的小兔子?
不过小兔子是把菜叶一寸寸吃进肚里，闻人然是咀嚼整个菜叶。
滕乐生不自觉盯着他进食的动作看了很久，连闻人然不回话也不在意。
还是闻人然主动开口，这才打断她直勾勾盯着的视线。闻人然吃的差不多，他掏出手帕擦干净嘴巴，轻声回答她:“以蛊虫闻名的宗门，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吧？”
“他们会用弟子做试验，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闻人然说话的声音很轻，他眼睫低垂着，做了伪装依然像鸦羽似的睫毛，随着他说话起伏一同颤抖。
滕乐生移开眼，欲盖弥彰地扒拉了一大口饭。
她刚才是疯了吗！
居然一直盯着闻人然吃饭。
简直是尴尬至极，滕乐生又想起那个，自己觉得他是个小兔子的想法，更加尴尬了。
少女嘴里包着饭，说出的话含糊不清:“也是哦，那我们讨论这个完全没有意义嘛。”
闻人然抬眼直视滕乐生:“有意义的。”
和你说话就是有意义的。
滕乐生顿住，迅速避开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妖怪一样，多盯一秒那妖怪就要顺着闻人然的眼睛爬出来了。
碗里的饭被她狼吞虎咽一通吃，早已不剩下多少，本来只打算吃几口糊弄一下，免得显得自己不合群，现在看来，倒是不用特意做样子了。
滕乐生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饭，她表面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实际上她回答了奇怪的话:“嗯，好。”
闻人然轻声笑了，他递给滕乐生一张崭新的手帕:“擦下嘴?”
手帕上绣着一只飞翔的小鸟，是两人出行时带的，闻人然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用。
客栈里他和滕乐生不在一起吃饭，也就没有递出去的机会。
滕乐生一只手接过，她仔细擦干净嘴巴，而后把手帕收进空间锦囊。
在操控手帕进入哪个格子时，她看到了另一条被她遗忘的手帕，它孤零零地躺在那，洁白的帕子上还沾染着一点油渍。
“……”
滕乐生此刻想把两条手帕同时毁掉的心都有了。
但她不能。
试炼完她就洗！
少女撤掉空间罩，没有秘密说话的必要了。
两人饭吃的差不多，鹿茸四人才姗姗来迟，四个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走过来时却不约而同斜眼瞥了滕乐生和闻人然一眼。
滕乐生感觉很莫名。
闻人然见她收下手帕后嘴角便没下去过，被几人瞥一眼他也不在乎。
少女怒气将要发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诶呀，师妹，我正找你呢。”师姐的声音听上去又近又远，一会像是在耳边说，一会又像是在很远的地方。
滕乐生扫视一圈，周围没有师姐的身影。
那是谁在跟她说话?
她正欲放出神识探查，声音再次响起:“师妹，我在这里啦。”
只见一条绿色的虫子蠕动着身体从桌腿处爬上来，所过之处皆留下一摊黏液。
只能说空间罩撤的时间刚刚好，不然她不一定能爬上桌子。
滕乐生看得眼角直抽，她不免把凳子往后挪了一寸:“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条虫子发出声音很怪异，尤其是虫子顶着虫身发出温和的声音，即使她知道虫子背后是师姐在操控，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抵触。
“师妹，你好狠心哦，在阵法里就那么把我碾死了。”虫子摇头晃脑地在桌子上扭动。
她在阵法里碾死的虫子是她操控的，她想干什么？
“抱歉，师姐，我不是有意的。”少女从顺如流地道歉。
滕乐生感觉这场景有点惊悚，她抬眼看闻人然，对他眨眼。
闻人然开口:“师姐有话不妨直说。”
“看师妹很厉害，想和师妹结交一下朋友，以表诚意，我叫田凝梦”
朋友?
这才第一次见面，这师姐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她查出自己是那个闯天涯山牢狱的人了？
滕乐生压下心中疑惑，谨慎回答:“田师姐好，我叫番茄，坐在我对面的弟子叫西瓜。”
她没正面回答结交好友这句话，模糊地带过去。
田凝梦听后好似被她逗笑，只是笑意森然，全然不复友好之意，像是无数虫子在身上攀爬。
滕乐生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师妹，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等你通过了试炼，我们以后就是同门师姐妹了。”
“我很欣赏你，这才想提前来，和你结交朋友。”
田凝梦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说出拒绝的话，但滕乐生又不是那种会被别人裹挟着走的人。
“抱歉，师姐，结交好友之事等我试炼正式通过后再说，我现下无心顾及其他。”
滕乐生再次拒绝了她。
滕乐生怕她起疑心，只好搬出自己虚假的身世来博取可怜:“田师姐，你这么真诚地和我交友，我也不好骗你，我就直说了。”
田凝梦半天没等到少女的下文，透过虫子的眼睛，她看着眼泪随时要掉出来的滕乐生，在这一刻，她明白了什么主动问道:“番茄师妹，你说就是了，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滕乐生在心中冷笑，她是不会主动告诉别人，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搭话，所有人都能听到，当然不需要她再多说一嘴。
少女皱起月牙般的细眉，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黑色眼睫毛上:“田师姐，我自小只有娘带，爹在我很小时就离家远走，找了他许多年，却没找到他的一丝踪影。”
“说不恨他是假的，他怎么能丢下我娘独自远走高飞呢？世上怎会有这种烂人！”滕乐生的声音气愤，脸上的表情龙飞凤舞很是生动。
谎话三分真七分假最不容易被发现，这招她从小屡试不爽，装可怜是她的拿手好戏。
田凝梦似被打动，她叹出一口气:“师妹，我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滕乐生轻抬下巴示意闻人然接上。
闻人然本来的相貌是温和的翩翩公子，伪装后的面貌平平无奇，只剩下那股温和的气质。
少年徐徐开口，似在组织话语般缓慢:“田师姐，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是爷爷带大的。”
说话这么简短？
滕乐生惊呆，这个谎话真厉害，闻人然小心被父母爆扁一顿。
田凝梦的回答也很简短，看上去并不怎么关心他:“这样啊，西瓜师弟。”
滕乐生鼻子抽泣两下，随后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道:“田师姐，第二关试炼何时开始?”
“等所有弟子吃完饭。”
少女擦掉眼睫上的泪珠，隐蔽抬眼扫视一圈。饭堂里已没有什么人，除了刚来不久的鹿茸四人，只有三两人结伴坐在这里。
“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田凝梦和她告别:“既然如此，我就先去监督第二关试炼需要准备的东西了。”
“番茄师妹，我们一会儿见哦。”
滕乐生硬着头皮回答:“嗯，田师姐。”
绿色虫子沿着爬出来的黏液原路返回，一趟走过，它在桌子上留下更多的黏液。
她更不想面对这张被黏液沾满的恶心桌子了。
少女站起身，端起碗放在搁置处:“吃完了，我们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吧。”
闻人然照做，起身同她一起出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饭堂门口。
牛大顺用筷子戳碗里的绿叶子:“番茄和西瓜是怎么吃进去的，这看上去就很寡淡无味且难吃。”
他试尝了一筷子，进口的瞬间当即吐出。
剩下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碗里的饭菜，牛大顺只好陪同他们一起装模作样。
鹿茸嘴上不饶人:“你要想知道，直接去问她俩不就好了。”
牛大顺被哽住:“这不是不理我了吗，你脾气咋越来越大?”
鹿茸沉默以对，他悄悄窥了一眼对面优雅吃饭的女孩，束微月停下吃饭的动作，面无表情回望他。
“……”
鹿茸只好扭头继续吃饭。
乌温瑜从始至终都没参与任何人挑起的话题，只一味的埋头苦吃。
他不是大少爷做派吗？这饭菜牛大顺都觉得难以下咽，他倒是不嫌弃。
牛大顺叹气:“那我们还跟番茄西瓜她俩组队吗？”
束微月抢先回答，她的小脸变得冷冰冰的，毫不像是在滕乐生面前的天真可爱:“第二关能帮上她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操控幻境不成。”
“不能。”牛大顺泄气，“她俩隐藏实力都还这么厉害，第二关肯定能过！”
鹿茸冷嗤:“你哪来的自信？”
牛大顺:“自从出了客栈，你就变得好刻薄。”
“哦。”
四人加快吃饭的速度，他们坐在滕乐生的斜后方，能听到方才师姐和她的对话。
她们聊了很多又聊了很少。
番茄和西瓜的身世那么惨吗？
牛大顺心中泛起同情。
吃完饭，四人同时走出去，牛大顺看见滕乐生和闻人然站在大路旁边聊天。
两人聊得火热朝天，牛大顺的听力比常人好上许多，绕是这样，他也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词语。
“第二关你想怎么应对？”
滕乐生和闻人然出来后，先是讨论了一番田凝梦的动机，没分析出什么来，她俩对田凝梦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安静，滕乐生又转移话题，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闻人然摇头:“不知道，既然是幻境，不信幻境就是解决方法。”
他想起鹿茸说的，不能是绝对的恶人，也不能是绝对的善人，要处于两者之间。
真的有人会处于两者之间吗？
他自认为做不到。
少年抬起眼看对面的滕乐生，她看上去是这种人。
不缺乏善良，也不缺乏面对恶的勇气。
闻人然听过一些滕家的事，他觉得滕乐生能一直坐在少主的位置很厉害。
滕乐生手指撑在下巴上，又说出天马行空的想法:“如果我在试炼开启的时候，一起开启梦境之渊会怎么样？”
闻人然顿住，他还没想过这个可能。
两个幻境对冲，是会出现一个更厉害的幻境，还是两个都消失？
“梦境之渊能对你自己使用？”闻人然问出致命一击。
滕乐生卡壳:“……不能。”
算了，真进去了幻境再说。
恰好这时，田凝梦的声音从各个地方传来，少女抬眼，果不其然，她看到许多正在移动的虫子。
牛大顺他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牛大顺身子侧向她和闻人然。
想听她和闻人然说话?
搞什么呢。
滕乐生侧身挡住闻人然，她不再说话，静静和闻人然听田凝梦说话。
牛大顺注意到她的动作，尴尬地把身子转回去。
“师弟师妹们，请来奇门飞宫门口，第二关即将开始。”
“身上带的多余包袱放在门口，有弟子查看，不会丢失，丢失奇门飞宫会十倍赔。”
滕乐生在心中感慨一句，奇门飞宫大气。
她和闻人然跟着虫子朝门口走去。
牛大顺四人跟着她俩的脚步走。
滕乐生:“……”
算了，想跟就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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