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送外卖
盛夏的烈日如熔炉般炙烤大地，树枝间的蝉鸣嘶哑焦躁，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远方景物在氤氲气浪中晃动，宛若隔着一层流动的玻璃。
“**小区五栋七号，离这儿挺近的，送完这单，应该赶得上五点的员工餐。”宋泽——一个刚熬过高考、就马不停蹄奔波在餐饮店挣大学学费的年轻身影，正骑着电驴穿行于街巷之间。他并不知道，这一趟路途，将有去无回。
夏日的天，恰似川剧变脸。方才还是碧空如洗、烈日灼人，转眼间，一团浓云悄无声息地浮现天际，随即像是某种号令般，无数灰沉沉的云峦自四方奔涌而来，迅速吞噬了整个天空。
天色骤然转暗，由湛蓝变为沉郁的灰蓝，再转为压抑的铅灰。
紧接着，第一滴雨砸落——硕大、冰凉，在滚烫的路面上溅开一朵转瞬即逝的湿痕。
宋泽瞥了一眼天色，为了准时送达不扣钱，他扬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仰头高喊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仿佛回应他的呼喊，一瞬间天河倒泻，亿万雨线接连天地，视野顷刻被白茫茫的雨幕吞没。
宋泽被吓了一跳。雨点像精准制导的导弹，扑通扑通砸在他身上，瞬间将他淋成落汤鸡。街上的行人纷纷躲进路边商铺避雨，他却仍秉持着“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走自己的路”的信念，不在乎旁人看疯子似的目光，继续驰骋。
冰凉的雨水渗入骨髓，却浇不灭他突发的中二热血。积水的道路成了他眼中的汪洋，小电驴是他的战舰，路人的侧目是对他勇往直前的呐喊——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而真实的路人视角中）宋泽头发久未修剪，湿漉漉地胡乱贴在脸上，像极了额头上趴了一只章鱼；白衬衫早已湿透，紧粘在身上，溅满泥点，活似刚从下水道钻出来的乞丐。
路口一个打着伞等红灯的小女孩，瞥见身旁这尊“水鬼”，吓得猛地收回目光，僵直地盯着斑马线，忍不住微微发抖。
见状，宋泽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小火苗蹭地燃起。他僵硬地转过脸，黑眸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女孩。
小女孩猛地一颤，后背冷汗直流，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宋泽得寸进尺，“啪”地把脸凑近，缓缓向左扭头，故意压低声线，用自以为低沉性感的气泡音说道：“我……帅……吗……”
“哇！妈妈救命！”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已脸色惨白，抱紧伞扭头就跑。
看她跑远，宋泽才得意地挑眉回头，“哈，这就吓跑了，没劲。”
终于收起玩心，见绿灯亮起，他拧动把手驶向斑马线。
也许是对他胡闹的惩罚，也许命运执意要为他平淡的人生添上戏剧一笔——一辆开着双闪的轿车，正朝他飞速冲来。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如同断线风筝般腾空而起，失重感死死攫住五脏六腑，拽着他向下坠落。
“艹！好痛……老子第一次上天，居然是让车撞的。”
“司机眼睛是装饰吗？我这么帅一张脸都看不见？”
“应该不会死吧？”
而当瞥见一只鞋子从眼前飞过、落向远方时，宋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爸妈虽然不怎么喜欢我，但这样走……还是挺对不起他们的。不过听说死在斑马线上赔得挺多，也算最后尽一次孝吧。”
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传入耳中，身体重重砸在柏油路上，视线开始逐渐模糊。
他歪头倒在血泊中，看着身下的鲜血汩汩涌出，又被雨水冲淡、下渗。
死亡的寒意自四肢缓缓蔓延至全身，耳畔是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雨水拍打地面的哗啦声，夹杂着几声遥远而刺耳的尖叫。
感受着生命正一点点流逝，他苦笑了一下：“装了十八年的帅，最后却像只摔烂的西红柿，难看地死在大街上。真像我的人生啊……糟糕透顶。”
雨水带走了他脸上最后一丝温度，眼皮越来越沉。
“若能再……”
“算了。”
爸不疼、妈不爱的宋泽，死在了十八岁盛夏的一个午后。
死因：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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