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妄扶住他的手站起来，顺着手往上摸索着他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
听以言闻言轻轻笑了声，他注视着许妄，说：“你不该这样问。”
他把他腰间的剑放到许妄手中，再牵着她的手，将剑引至自己颈侧，“你应该杀了我。”
许妄看着他颈间出现的血痕，淡淡道：“胡扯什么。”
“现在应该把你的事都讲给我听。”
“你扮神扮得很失败，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不是你。
听以言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他收起故作轻佻的笑，认真地注视着许妄良久，久到将她脸刻入心间。
听以言藏在心底的秘密，如今都溃不成军地涌上心头，叫嚣着将一切都告诉她。
叫嚣着，她懂你，信你，就算将心剖开，也在所不辞。
听以言爱意缱绻的眼眸深处沉着痛苦，带着丝丝不舍映入许妄眼底，他笑着说：“你猜错了，我就是他。”
三百年前，楚惜弱身死之后，时钧回九重天枯坐了许久，生死一线天，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时钧修了一辈子大道无情，如今溃不成堤，万千爱恨都从心中涌出来，一念神魔。
大道要他无情，这是最后一劫，时钧迈不过去，也不想迈。
他恨大道，恨万物，也恨自己……
却独独还爱楚惜弱。
数十年相知相守，如今，剩一人魂牵梦绕。
他将所有人困在这段时间陪他痛苦，自身亦受重创，代价是再也无法离开九重天。
他耗费大量神力，甚至生命，修改命数，跨越时空将楚惜弱转世拉回来。
再从自己魂魄中扯出一个人，给他取名听以言。
听以言声音戏谑：“他按照自己的样子培养了一个可以离开九重天的‘人偶’，却没料到，‘人偶’会生出自我意识。”
他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要模仿另一个人，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九重天唯一会说话的两个活物，就是他和时钧，而时钧只会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
听以言学着学着，愈发讨厌时钧的一言一行。他们本自一体，自然心意相通。
什么温润如玉，谦逊含藏。他心里是这么想的？骗人。他明明想毁了这一切。
不过听以言没挑明，他笑着看眼前人的虚伪，听他讲他美好的渴望，重逢的渴望。
听以言在心底想，等他找到她的转世，就杀了她，好让时钧不能如愿。
听以言的想法被时钧察觉，那是听以言第一次见到他发怒，听以言被打了个半死，尽管两人同根同源，受的伤也会一分为二。
之后一段时间，听以言安分地学着时钧，直到某一天，时钧告诉他，他可以离开九重天，但却没告诉听以言，去做什么。
不过不说也知道是什么事，
第一次见到许妄时，他一眼便认出来 ，这是他要找的人。她的灵魂是在听以言还没成型时就已经刻进他血肉骨髓里的。
体内血液翻涌，心脏欢呼雀跃。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听以言并不喜欢。
他应该杀了她，证明自己不会按照时钧的安排做，证明他是听以言，而不是谁的附庸。
可当听以言真的看见许妄时，她亮亮的眼睛望进他眼底时，他却在想。
她换了名字，性格也和时钧讲的不一样。
再之后，听以言百般纠结，一边自我痛苦，一边恐吓许妄。可不知什么时候，耳边又只剩下她的声音，她叫他：“听以言。”
她眼神看过来时，仿佛已经看穿，看穿听以言藏在温柔与冷漠外表下，挣扎与不安。
可明明她自己眼里，也有着同样的情绪。
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不属于这里，但两颗心颤巍巍地靠近时，他们还能属于彼此。
再之后，一场大火烧走了短暂的美好，痛苦循环又循环。
世界上但凡有七魂六魄的人都会为之动容，但听以言不同，他本身就是一缕魂，靠着爱游走世间。
可许妄觉得很痛苦，听以言垂眸，忘了主体交代的所有，他和许妄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听以言私心不想让许妄去九重天，可看见她眼中的决绝，他心里便有了选择。只不过要一直陪她这话，可能要食言了。
回到眼前，许妄手中的剑还呆在听以言颈边，他口中缓缓说出许多事，最后他看着许妄，深深呼出一口气，作了结语。
听以言：“我是坏人。”
许妄抬手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这就是你一直不开心的原因吗？”
许妄：“你是不是时钧。我也不是楚惜弱。”
“我们一路走过来，没做过坏事，你不是坏人。”
听以言释然笑道：“杀了我吧，比起消失在他手里，我更愿意死在你手中。”
眼下，许妄要上九重天，听以言陪着她，也注定一去不复返。
听以言心想，如果注定有一天会消失，杀他的人只能是他的爱人。
许妄手抖得厉害，剑从她手中脱落，摔到地上。
但许妄必须动手，她杀了听以言，时钧也会收到重创，如果听以言自戕，他便只能作为一缕烟消散世间。
听以言从地上将剑捡起来，“这是他的剑，我也是他的‘剑’，用他的剑杀了我，再去杀了他。”
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但却不能陪你了。
听以言捧起许妄低着的头，他没有开口，但他眼底的话，已经深深烙进同他对视地许妄心里。
两人眼里都滚着泪，缱绻着不舍。
他说，没时间了，等他发现，听以言就彻底消失了。
听以言的喉咙被锋利的剑割破，鲜红的血顺着银白的剑身，染红了许妄的手。
听以言的手依旧捧着许妄的脸，想最后再看一眼她的眼睛，身体却无力地往后倒下。
她痛苦的眼神，听以言不忍去看。
许妄回神反应过来，下意识想用手去按住往外涌的血，可血越来越多，最后她只能紧紧抱住听以言崩溃大哭。
许妄将头埋进自己手中，耳边却传来听以言的声音，他声音已经很轻了，但依旧温柔地说，“你不满意…这次…循环的，想不想…再来一次。”
他用残存身体最后的神力，重启循环，用生命给了许妄最后的惊喜。
他作为听以言死去，他也会作为听以言留下，至此，他不再是时钧的一缕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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