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魏河内郡的川安县域的临济村,如往常一样,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田地总是给人充满生机的希望,田间劳作的人们朴实敦厚,带着疲惫荷锄而归,村落房屋炊烟袅袅,有家可归,虽累却有温暖的踏实。
太阳照常升起,鸡鸣声此起彼伏,鸟鸣清脆,村子的大街上有几个女孩子背着箩筐,相约去采桑了。
一群小孩子在村头嘻嘻哈哈的玩耍,不一会儿便看邻居的哥哥在坞堡外射鸟,邻家哥哥告诉他们,这是为了驱赶桑树上的鸟,也是为了开春气、通万物的礼仪性射鸟。
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有很多扛着农具,去田间地头劳作的村民,路上相遇,乐呵呵的打声招呼,讨论一下今天的天气,庄稼的长势如何,来年收成如何。
村内一户人家房子古旧,屋内陈设简单凌乱,甚至有些狼藉,简单的榆木桌子上摆着盛放残羹剩饭的碗碟,破旧的蒲团上竟然杂乱的放了一堆衣服。墙角还堆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包裹,不知包裹里是什么,包裹之上还摞了几床散乱的棉被。
另一个墙角一口锅,一把壶,几个没有光泽的酒盏,一个口径一人怀抱大小的缸,缸口竟然结起了蛛网,旁边两个黑漆罐子,就那么懒散的堆放在地上,毫无美感可言,甚至让人蹙额嫌弃,卧房内床上也是被褥散乱,杂乱无章的扔了些衣服。
一眼便知这家的女主人懒散懈怠,这懒惰的女主人有个女儿,小名唤作青螺。
青螺有个年长两岁的哥哥,名叫李瑞。
这片土地,这个时代,历来重男轻女。
本来日子就贫苦不堪,仅有的一点资粮也要留给儿子,时时处处替儿子盘算,省吃俭用也是为了儿子长大娶妻生子,最好还能谋个前程。
可想而知底层的农户出生的女孩子生活要有多艰难。
可是这家的女主人,青螺的母亲,不仅懒惰成性而且面目狰狞,父亲天天喝酒,酒后便打骂母亲,母亲哭完便破口大骂,平日里总是愁眉苦脸,怨声连连。
在这暗淡无光、一片狼藉的日子里,母亲性情愈加暴躁、面目可憎,随时把怒气发泄到小青螺身上。
面对这习以为常的谩骂,小青螺变得沉闷无语,压抑内向,因为一旦反驳,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她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跑到村头无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小青螺刚满八岁便承担了许多家务,扫地洗衣做饭,农忙时节还要去田里忙活。
八岁之前,青螺主要在爷爷奶奶家长大,哥哥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父母身边,青螺是女孩儿,出生后一年就被扔到爷爷奶奶家。
奶奶年近古稀,无限慈悲,对青螺甚至有些溺爱,从来没有对青螺大吼大叫过,无论日子多么艰难,似乎每天都和颜悦色,脸上的皱纹都是笑纹。
奶奶对待邻里也是慈祥友爱,邻居们经常给她送一把青菜,一碗饺子,青螺八岁前虽在爷爷奶奶家吃住,但也时常被母亲一声吼叫拉去做些家务。
不满十岁的一年,一大早,母亲便端来一盆衣服,愤怒的往地上一扔,高嗓一吼,支使她去村头的河边洗干净。
她小小的身躯端着大大的盆踉踉跄跄的走向河边,稚气白嫩的脸,明亮的大眼睛,睫毛弯弯,乍暖还寒的季节,小手在河水里冻的通红,像个小大人一样,一件一件认真的搓洗衣服,每洗完一件,拧干扔回盆里,等到把衣服都洗完,盆变得比来时更重了。
她端着盆,往家走,每走几步就要放下盆休息一会儿。
待走到一处临街学堂,她正好放下盆子休息呢,学堂内传来朗朗读书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而不习乎?”
接着传来一位老先生的声音:“孔夫子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学了知识然后时常温习,这是很令人愉快的,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而来,与我们相见,这不是人世间很快乐的事吗?人家不了解我,我却不恼怒,这不是道德修养很高的人吗?接下来我解读一下曾子的话:我每日多次反省自身:替人谋划事情是否竭尽心力了?与朋友交往是否诚实可信了呢?老师传授的知识是否时常温习了呢?”
青螺听的入迷,有些人对于知识的追求是出于天性,比如青螺。
她不由自主的端起盆走进学堂,穿过院子,来到学堂门口,她放下盆踮起脚跟,眼睛巴巴的透过窗户往里瞅。
两排棕黄色木桌排列整齐,每排五张桌子,每张桌子有五六尺长,木桌旁是同样长的蒲团。
清一色的男子端坐蒲团之上认真听老先生讲学。
这些男子有的十岁光景,有的已行冠礼。
讲坛上的先生背靠的墙面上一幅孔夫子的画像。
讲坛一侧是一面约长五尺高三尺的书架,书架摆满竹简,顶端放一只陶瓷瓶。
这学堂内景的气势让青螺大开眼界甚至有点眩晕,也许在洛阳城的公子小姐眼中,这学堂不过是寒酸,可是青螺常年生活的家里阴暗逼仄、凌乱无序,第一次见这样的学堂,竟然感觉如此气势恢宏,震撼之余,她索性站在门口继续听先生讲学,
先生又对大同社会娓娓道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眼看到正午,要散学了,没有人发现她在门口偷听,青螺迅速端起盆赶回家,盆里的衣服几乎晾干了,不知这么久才回家母亲又会怎么骂她,不过就算早点回去,也避免不了挨骂。
既然结局一样,那不如每天来学堂门口听课,增加学问和见识。
青螺想着,内心有点小雀跃的回家了。
刚走到家门口,便听到家里母亲歇斯底里的吵骂声和锅碗瓢盆的摔打声,青螺心头一紧,害怕的不敢走近家门。
待骂声稍微平息后,她怯懦的走近家里,看到刚炒好的菜被倒在地上,母亲看到她立马骂道:“你个贱蹄子怎么才回来!把地扫干净。”
青螺艰难的打扫地面,醉醺醺的父亲低头不语,哥哥坐在母亲身边,一起看青螺干活。
青螺没吃饭就进屋睡觉了,那一夜她梦见自己从高空狠狠摔落,内心恐惧至极,快要摔落到地面时,她猛然惊醒,才发觉是梦,然后抱紧被子重新闭上眼睛。
一早醒来,听到父母交谈说今天官府要开始重新丈量田亩,将未开垦的土地按标准分配给佃农,家里的土地增加了,收成自然也会增加。
早饭过后,父母便匆忙出门了,哥哥出去找邻居的伙伴们玩耍,青螺看家人都顾不上自己了,正好可以赶去学堂听讲。
青螺隐约记得邻居们说过,这家学堂讲课的老先生叫陈尚。
陈尚先生曾经在陈留做过陈留王曹骏的太傅,后因母亲年老病重,申请回乡照顾母亲以尽孝道,待母亲过世后,陈尚先生便创办了这家学堂,教书育人的同时赚点养家糊口的银两。
虽收取的学费不多,但来这里读书学习的基本都是附近官府人家以及商贾人家的孩子,有些讲究的农户也会把儿子送到学堂读书,希望哪天举个秀才,在官场谋个差事。
陈尚先生德高望重,声名远扬,这个村子距离川安县的中心很近,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河内郡距离这个村子稍远,但快马加鞭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而陈尚先生的母亲留恋故土,熟悉家乡的风土人情,不愿意离开老宅,这个村子依山傍水,风景秀美,距离行政中心又近,索性在老宅附近选了一块地,尽孝和教书育人两不误。
县里负责文书档案的主簿,协助县令的县丞,甚至县令、郡守都会安排儿子到陈尚先生的学堂读书学习,骑马当天往返一个来回都不是问题。
德高望重的先生,庄严肃穆的学堂,这个村子有着得天独厚的教育资源。
但是像青螺父母这样的人家,没有这般让孩子学习成器以谋前程的见识,认为世世代代守着田地耕种劳作、娶妻生子便是正途。
那点微薄的种地收成,交了学费不见得有回报,索性省下来应付艰难的日子。
哪怕种田的收益有所盈余,青螺的父母也永远不会让她学习的,他们是封建道统的坚定捍卫者,
这几日因为父母忙着丈量分配田亩的事,青螺得以平静地在学堂门口旁听了陈老先生的教诲。
像往常一样,青螺傍晚回到家中,父母因为田亩增加了,可以想见的以后的收成增加,心情自然不错,青螺也得以享受一个没有被骂的傍晚。
吃饭时,母亲嘱咐青螺,明天和邻居的阿香阿云还有其他几个小伙伴一起去采桑,采得桑叶卖给村里的养蚕大户。
青螺心想明天就无法去学堂听讲了,不过总有机会的,父母不是忙着农事,就是忙着争吵,大多数时辰是没空关注自己的。
哥哥问父母,明天去干什么,母亲吩咐他明天一起去开垦新分配的土地。
清晨,从一片鸡鸣声中醒来,青螺穿好衣服,吃过早饭,拿起箩筐,唤上邻居的小伙伴去采桑了。
穿过村庄,走过集市,前面就是桑树林了,桑树林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庄稼一直延伸到朦胧的山脚下,青山连绵,白云依依,女孩子们说说笑笑开始劳作了;
“春日载阳,有鸣苍庚,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迟迟,采繁祁祁。”
青螺一边唱着《诗经》里流传的歌谣,一边采桑。
阿香问她,这是唱的什么歌?青螺告诉她这歌来自《诗经。小雅》。
阿香疑惑的问道:“你读过《诗经》?”
青螺赶忙解释说:“有天洗衣服时路过村头的学堂,听到里面在背这首诗,我就记住了。”
阿云说:“我娘说过,女孩子的本分就是织布、做衣、做饭、长大了嫁作人妇,相夫教子,孝养公婆。不需要读书识字。
读再多的书,士族官场也没有我们女子的一席之地。”
小伙伴们附和:“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
青螺心想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这样时时说教自己的。
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继续采桑。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再有三四年自己就要学着织布裁衣了。
背着装满桑叶的箩筐与小伙伴们一起回家,走到家前的街上,看到哥哥正在跟邻居伙伴们拿着木棍打闹嬉戏。
青螺连着采了几天桑叶,田里的麦苗渐渐由绿色变成黄色。
再过些时日,就该收麦子了,父母每天都会去田里看看麦苗的长势,带着农具干些应时的农活。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只要父母没有给自己安排活计,她就跑去学堂,在门外听先生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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