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却吹不散苏晚星心头的燥热。她第三次核对着平板电脑上的方案稿,指尖微微发凉。这次的甲方是业内以苛刻闻名的青年艺术家叶晗,而她是这个项目苦命的设计对接人。
门被推开,助理引着一个人走进来。
“叶老师,这边请。这位是我们项目的设计负责人,苏晚星。”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挂上职业化的微笑起身抬头:“叶老师您好,我是……”
话音卡在喉咙里。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气质清冷疏离。眉眼间褪尽了年少时的跳脱不羁,轮廓更深,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此刻正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是叶晗。
苏晚星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又迅速放开,留下空洞的悸动。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完成了后半句的自我介绍。
叶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概两秒,淡漠地移开,微微颔首,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开始吧。”
他的声音也变了,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浸在冷水里的玉石。
整个提案过程,苏晚星感觉自己像是在冰面上跳舞。她极力维持着专业和镇定,详细介绍为他的画展设计的视觉方案和宣传策略。叶晗听得极其专注,偶尔会打断,提出一两个问题,精准、犀利,直指要害。
“这个色调太暖,我的画不需要这种讨好式的温暖。” “这里的动态效果多余,分散注意力。” “文案重写,太浮夸。”
他言简意赅,不留情面。团队里的其他成员大气不敢出,气氛降到了冰点。
苏晚星握着触控笔的手指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她努力忽略掉心头那点涩意,将所有情绪压下去,只专注于工作本身:“好的,叶老师。关于色调,我们准备了三个备选方案,您可以看看哪个更符合您的预期。动态效果可以取消。文案我们会重新构思。”
她调出备选方案,屏幕的光映在她认真的侧脸上。
叶晗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几秒。他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像是透过此刻职业干练的她,看到了某个久远的、模糊的影子。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然。
会议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效率中结束。初步修改方向确定,但显然,这位“甲方爸爸”极难满意。
送叶晗到电梯口时,苏晚星落后他半步。电梯门缓缓打开,叶晗迈步进去,然后转身。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刹那,他忽然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像是终于撕开了那层冷漠的面具,露出了底下一点真实却复杂的情绪。
“苏晚星,”他叫了她的全名,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没想到还会再见。”
电梯门彻底关上,金属表面映出苏晚星有些怔忪的脸。
她站在原地,直到电梯下行数字开始跳动,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松懈下来,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是啊,没想到还会再见。
更没想到,当年那个会为她偷药销赃、在床上竖起枕头界的少年,会变成如今这个冷硬、挑剔、让她倍感压力的……高冷画家甲方。
沧海桑田,莫过于此。
回到办公室,组员小杨凑过来,心有余悸:“晚星姐,这位叶老师气场也太强了,吓死我了。你们之前……认识?”
苏晚星低头整理着会议记录,睫毛轻颤了一下,语气平淡:“很多年前的事了,不熟。”
不熟吗?
那个夜里,隔着一个枕头,听到的彼此如擂鼓的心跳,难道只是发烧引起的错觉?
她摇摇头,甩开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
无论过去如何,现在他是甲方,她是乙方。仅此而已。
只是,搞定这位比想象中难搞一百倍的“甲方爸爸”,前路似乎漫漫又修远。
苏晚星拿起笔,在便签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思绪却飘回了那个发烧的夜晚,那个枕着彼此呼吸、心照不宣的秘密夜晚。那时的他们,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这样重逢在冰冷的会议室里,中间隔着的,早已不止是一个枕头那么简单。
苏晚星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会议室,看到椅背上搭着的一件深色男士外套。
是叶晗落下的。
很简约的款式,质感极好,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疏离的考究。
苏晚星走过去,指尖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那件外套。布料细腻微凉,却像带着某种电流,瞬间击中了记忆的闸门。
脑海里蓦地闪过另一个画面。
喝完药第二天她病好了,一起去上学。走到校门口,叶晗却突然霸道地把她肩上的书包扯了下来,动作粗鲁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挎到了自己肩上。
“病刚好,逞什么能。”他嘟囔着,耳朵尖却有点红。
那时他们已经六年级,班里早有些懵懂的起哄声。当叶晗肩上挎着两个书包,一脸“小爷我愿意”的表情走进教室时,全班顿时爆发出暧昧的嘘声和口哨声。
“哟~叶晗,又给你家苏晚星当苦力啊?” “护花使者哦!”
苏晚星当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叶晗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吼了一句“吵什么吵!”,耳根的红却蔓延到了脖子。他把她的书包重重塞进她的桌肚,动作很大,仿佛在掩饰什么。
晚上放学,他又不由分说地把她的书包夺过去,甩在自己肩上,走在夕阳拉长的影子里,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这帮人就是闲的,别理他们。”
少年别扭的关怀,和此刻椅子上这件冷硬外套的主人,仿佛是两个次元的人。
想着那时场景,苏晚星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那笑意里带着对遥远时光的怀念,和一丝连她都未曾深究的怅然。
她回过神,轻轻拿起那件外套,准备先收好,或许让助理联系归还。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叶晗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眉眼依旧清冷。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手中正拿着的外套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情绪的眼睛。
苏晚星一怔,下意识解释:“叶老师,您的外套落下了,我正想……”
叶晗迈步走进来,步伐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从她手中近乎是“拿”回了自己的外套,动作干脆,没有一丝多余的触碰。
空气仿佛凝滞了。
他随意地将外套搭在臂弯,视线在她脸上扫过,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戏谑的眼睛,此刻深得像潭,看不出情绪。他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们,”他微微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方才可能残留一丝笑意的嘴角,“不熟。是吗?”
话音落下,他没再停留,甚至没有等她任何回应,转身便走。
这一次,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像一记无声的闷锤,敲在苏晚星的心上。
她独自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晕依旧亮着,映着她有些茫然和无措的脸。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极淡的、冷冽的松木调香水的余味。
以及那句冰锥般的话——
我们,不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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