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人群中冒出一个主持大局的长生谷长老开始找人手处理。宣祝余见他脸生,便悄悄往后缩了缩,生怕被他点到名。
可往往事与愿违,她凭着在一众女弟子中独具一格的高挑而成功被长老一眼相中。她无奈,只好与其他几人一起出列,眼睁睁看着其他无关人员被赶了回去。
“来两个力气大的在旁边候着,其他人在我身后听我指令下针。”长老蹲下身,搭上少年的手腕把脉。指尖冒出点滴荧光钻进皮肤,顺着脉络爬遍全身。
宣祝余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后退一步,选择做苦力。其他弟子面面相觑,又有一个大块头后退,站到宣祝余身旁。
其他弟子也就顺理成章成了长老的助手。他们不像宣祝余学艺不精,更没有排斥心理,反而兴冲冲挤上去将长老和少年团团围住。
长生谷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怀揣着热爱和狂热的“疯医”,看到疑难杂症就如饿狗见了骨头一样扑了上去。
长老指尖冒出的荧光从哪个穴位钻出,其他弟子便快准狠在那处下针。不一会儿,少年身上便布满了银针,成了一只刺猬。
宣祝余盯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不再看。而一直悄悄关注她的大块头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走神,他偷偷凑近了些:“你怎么不去下针啊?”
“不擅长。”宣祝余面无表情。
大块头闻言挠挠后脑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也是……我叫范识,是蔺长老的弟子。你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这倒把宣祝余问住了。她十年前被塞进长生谷后便一直跟着周随竹,若要正式说起拜入哪家,还真没人提起。
她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我没拜入长老门下,一直是周随竹师姐带着我。”
范识有些惊讶:“你是新入门的弟子?难怪你说你不擅长施针。”
他絮絮叨叨:“周随竹师姐是谷主的弟子,按常理来说你是要做谷主弟子的。但谷主很少收徒,你之后应当想拜入哪个长老门下都行。”
“你可以考虑考虑蔺长老……她虽然在外面很严厉的样子,但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学医没什么天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还收我做弟子。”他笑得呆呆的。“我挺想有个小师妹的。”
两人闲聊间,施针已完成,少年暂时被吊起了一条命。接下来,就是宣祝余和范识的工作。
长老在一旁指导:“你们小心点,男弟子托着伤者的脚踝,那个女弟子托起伤者的后脑勺……你们小心点!不要把银针按深了!”
两个人有些手足无措,特别是宣祝余。她大概知晓自己的体质对这群修习之人的吸引力减弱,但直接的肢体接触还是会造成难以控制的场面。
她不知道接触对失去意识的人会不会也有效果。
宣祝余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在长老的指导下将手搭在少年的脖颈上。但下一刻,她瞳孔地震,慌忙收回手。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在她手指触碰到少年的那一刻起,饿鬼迅速膨大,甚至因为少年失去意识,饿鬼十分轻松便控制住那具孱弱的身体。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奄奄一息的少年兀地睁开了眼,扎满银针的手一把捏住那只欲逃走的手。
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在少年脸上绽开,他伸直双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气将宣祝余的头往下按。
宣祝余被迫跪在地上,身体前倾,与少年眼对眼。她看清了饿鬼眼中的**,原本慌乱的情绪也在此刻平静下来。
她早已习惯了。
饿鬼很轻松地咬上了那截白净的脖颈,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宣祝余被反应过来的人拉开,鲜血汩汩从伤口涌出。一瞬间,血香四溢,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饿欲。
宣祝余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的饿鬼爬出,逐渐蚕食了他们最后的理智。她被团团包围,从间隔中对上地上那只饿鬼不甘的眼神。
本应热闹的入口处因救治伤员而变得寂静无人,于是那吞咽口水的声音变得分外清晰。
“你们要吃了我吗?”
本是发问,但落在他人耳中却像是邀请。一瞬间,所有人都如发狂的野兽一拥而上。
在眼珠被抠出来的前一刻,她与地上不甘的少年对上视线,那是她看到的最后一幕。
两个悲惨的、同在血泊中的人。
不,一人一鬼。
宣祝余又被吃了。
随着最后一块肉被吞下,残留的血失去了奇异的香气,饱餐而归的饿鬼消失,只留下恢复清明的几人。他们互相被满身的血迹震惊,又被狼狈恐怖的现场吓了一跳。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长老举着沾满血液的双手,迟疑发问。
其他人也搞不清状况,但范识很快发现少了一个人:“那个新弟子不见了!”
众人大惊失色,怀疑有敌人挟持了那失踪的弟子。
但没有吃饱的饿鬼很生气,它咯咯笑出了声,在众人惊悚的注视下戳破了他们重新套上的皮囊:“你们把她吃了!”
“拍拍你们鼓起来的肚子,她在你们的肚子里呀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回荡,死一样的寂静蔓延。
“她被你们吃掉了!”
此时长生谷内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莫干宗的弟子被安置在了议事堂。被弟子匆匆唤来的陵游听说他们带来了个重伤的莫干宗弟子,了解过情况后连忙派了周随竹带着人去看看。
“等人被抬进谷里我瞧瞧,你们放心。”陵游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不过你们要先跟我讲讲,那弟子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一阵沉默。
许久,领头的弟子才开口:“你们都先出去。”
议事堂内很快只剩他们两人,那弟子还不放心,等陵游启动了议事堂自带的屏音装置才继续开口:“我是将邪剑师座下二弟子,名唤公西岐。”
“剑师已经疯了!我带来的弟子便是我最小的师弟,他是被剑师亲手拿着万毒剑所伤的!”
陵游闭了闭眼,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很快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剑师的伤可是又严重了许多?”
公西岐重重点头:“但心病更甚。他如今天天念叨着长生……小师弟被伤也是因为多说了一句长生不被天地所容……”
陵游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目光忧切:“我定会尽全力救回你师弟的,逝水也定不愿看到自己的弟子死在自己手上……那怕是会更刺激他。”
公西岐赞同地点了点头。
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道:“恕弟子多嘴一问,这世上当真存在长生药一物吗?”
陵游眸光闪烁,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东西,眉眼弯起,声音轻柔:“当然。”
口中涌上液体的甜香,陵游激动得身体颤栗,手指不自觉捏紧桌角,仿佛回到了他咽下那碗红色血液的一刻。
——他从未如此确定,长生真的存在。那股香甜的味道,早已在数十年前便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原本熄灭的希望之火被重新点亮,当年落在他身上的鞭伤早已消失,但在今日之前,同样被打碎的截截傲骨始终粉碎。
然而,他今日已然触摸到了长生的踪迹。此时,不仅是为了完成满逝水的请求,他更是为了长生谷的传奇重现。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不仅是他,还有满逝水,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不过只是当年落在长生谷里的那片永恒的花瓣。
少年一袭红装张扬,斜卧老树旁,正值春芳潋滟时,他捧着一手落花,眼神悲悯。
“可惜春华易逝,人在花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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