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百星讲完那年参加科技大会的故事，就带着机甲1班的学生去了操作室。
去操作室的路上，林又涵和司暮云跟在队伍的后头，倏地，他的余光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俨然是越走越慢的陆昭。
看背影似乎还有点沉重。
想起今早发生的事，林又涵若有所思地快步上前，手搭在他的肩上，状似闲聊地问道:“怎么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自己肩上，陆昭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林又涵，又把即将跳出来的心塞回去，苦着脸说:“我不知道，我爷爷来了星院……”
林又涵安慰道:“那有什么，说不定他的工作还没确认下来，可能想着工作确认下来了才告诉你。”
“可是……”陆昭迟疑地说，“我爷爷都退休十年了，他怎么会突然从蓝星过来还不说一声，明明我也在星院。”
闻言，林又涵不动声色敛下眼中的情绪，心想:还能为什么，一个“死”了十年的人突然回来，还是光明正大地回来，是个人都得回来看看，更何况还是知道怎么死的人。
林又涵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你爷爷来上任是件好事，你应该开心才对。”
陆昭抬头看他，问出心底的疑惑：“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那个人今早说的，我是个死人。”
林又涵语气平淡地说：“我不相信别人的话，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昭闻言，神情一怔，过了几秒释然地笑了，“也对，我人还站在这里，怎么可能是死的。”
他怎么可能会死。
就算是死了，他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上学。
没了心结，陆昭的行走的步伐都快上了不少。
林又涵淡淡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司暮云，“你又想问什么？”
“后山那个地下实验室，还是……陆昭的事？”
司暮云：“等到你想告诉我的那天，我自然会知道。”
“如果没有那一天呢？”林又涵反问。
话音刚落，手腕蓦然被司暮云抓住，一抬头，就对上司暮云深沉的眼。
林又涵很久没看到司暮云露出这种眼神，上次见到还是在他作为医生去警局，两人见面的那天。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望着对方。
过了很久，司暮云无厘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的头发是白的。”
“染白了不好看吗——”话说到一半，他骤然停了下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明明让那个染发师给他发根留点黑色，他也再三确认发根确实没有完全变白，司暮云是怎么知道自己原来的发色是白的？
还是说他还没弄回白发，司暮云就已经看出来了？
他抬眼看向司暮云，“你……”
“你发生精神力紊乱的时候。”司暮云的语气有一种不知名的忧伤，还带着点心疼，“你的发根是白的。”
“所以呢？”林又涵很轻地笑了声。
发现他原本的发色是白色又如何？
发色是白的又能说明什么？
说他人活着其实已经老了吗？
……
林又涵发现自己除了笑，再也做不出其他任何的表情。
他笑着看向司暮云，“你是想问我怎么变成白发的吧。”
林又涵知道司暮云想问什么，也知道如果再不告诉他，今后司暮云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十年前，我从星院出来，去了中央星，因为有人和我说，朱雀的设计稿在拍卖行上被拍出了高价，卖给了一个不懂机甲的商人，那个商人姓邵。”林又涵平静地解释，“我去了之后才发现，那里根本没有朱雀，也没有姓邵的商人。我站在中央星的行政大道，等待我的只有一只眼睛和一个濒死的男孩，那个男孩他告诉我，他叫陆昭。”
“那是很平静的一天，那只眼睛告诉我，要么我活他死，要么我死他活。这本来就不该我死，我去中央星，也不过拿回朱雀的设计稿，更何况他还是陆闻赋的孙子，我这辈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过陆闻赋。仇人的后代，凭什么拿我的命去救他。”
这时，司暮云轻声开口：“但你还是救了。”
林又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错。我救了他。我赶到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要是再去晚点，他已经死了。我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恨，真正有仇恨的人躲在安逸的地方安享晚年，我做不到见死不救。况且……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司暮云的心像是被人捏着，喘不过气来。
想起当年的过往，有的林又涵忘了差不多，而有些却是刻苦铭心，怎么忘也忘不掉。
廖百星说他是十年前那个恣意张扬的天才少年，可他对那一段的过往是一片空白的，四象机甲，黑白双子星……他也就单单记得一个名字。如果不是米谷在他身边，他估计都不想到自己会和这些传说中的机甲扯上关联。
安阳街的记忆是空白的，十年前自己的身份是空白的，甚至是他对身边的人和事都是空白的。
都说他是天之骄子，可天之骄子也有死的那天。
-
林又涵淡淡地说：“救了陆昭之后，我并没有死，而是被他们带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里只有医疗器械，没有光也没有声，我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他们注射的药物下睡觉。他们的药物我从来没见过，但我知道我身体的机能在退化，我会忘记很多东西，也很容易生病。”
“我曾听他们说过，这种叫器官衰竭，等到人真正地瘦成一把骨头，就算是服用最顶尖的药物，也治疗不了最简单的感冒，那么他们这个实验将会成功。”
司暮云：“这是什么药物？”
怎么会让人器官衰竭？
“不知道。”林又涵摇头，“我不记得了。”
注射药物，细胞死亡，组织损坏，器官衰竭……系统内的黑色素生成减少，头发自然就白了。
他不紧不慢地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密密麻麻的针孔，“这些针孔，都是他们给我注射药物的时候留下的，有了第一针就会有第二针，有了第一年也会有第二年，一直循环往复，昼夜不歇，等到彻底成功的那一刻他们才会收手，可是收手，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没人会知道。”
司暮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有一瞬间无法呼吸。他的大脑空白了片刻，根本无法想象林又涵是怎么忍受这一次又一次非人的待遇。
“疼吗？”司暮云颤着声音问。
林又涵笑着摇头，放下袖子，“早就忘了。”
“我都没哭，你倒是比我还难过。”他笑着调侃了一声，拉着人抱进怀里，顺了顺他的背，感概地说：“弟弟，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了吧，这么黑暗的过去，但凡是个人碰一下，都是心神俱裂的程度。”
“喜欢啊，舍不得啊，你哭一下我都难受死了。”
话还没说完，肩头的衬衫已经湿了。
一向稳重的司队长此时哭的像个半大的孩子，嘴唇紧咬，眼眶红了一圈。
林又涵把人抱在怀里，一点一点给他擦去眼泪，叹气地说：“昨天还说不让我哭，今天就自己哭上了，司暮云，太自私了吧。”
司暮云没出声。
林又涵又叹了一口气，“司暮云，我心都碎成两半了，不哭了行不行？”
他抓起司暮云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问他：“听到了吗？”
司暮云勉强收了声，哑着声音问：“听到什么？”
林又涵抬起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认真地说：“碎成喜欢你的声音了。”
司暮云神情一怔，反抓住他的手，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林又涵。”
“嗯？”
“我想吻你。”
-
吻。
自然是没成功。
已经下到一楼的陆昭迟迟不见林又涵和司暮云下来，又重新上了楼。一到楼层就看到两人搂在一起，比林又涵高了半个头的司暮云还说想吻他。
陆昭一听到这句话立马跑了，边跑边给自己一巴掌，心说这叫什么事，人家小情侣谈恋爱，他非要上赶子上来看。
他就是有病！
想着，用平日里冲食堂的速度快速下了楼。等到林又涵和司暮云走到楼梯口时，哪里还有陆昭的影子。
林又涵好笑地看了眼一旁黑脸的司暮云，“这小子跑的挺快的。”
司暮云默默看了他一眼，不着声调的嗓音响起：“你推开比他跑的还快。”
林又涵：“……”
-
林又涵讪笑了声，没有否认。
刚刚陆昭上来的时候大喊了声两人的名字，林又涵想也不想地推开了司暮云，速度快到分开的两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司暮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不着痕迹地掩下眼中失落的情绪。
不过想起刚刚林又涵说的话，司暮云又说:“你说你喜欢我。”
“有、有吗？”林又涵难得卡壳了一下，低着头没看司暮云。
“你不想承认吗？”司暮云盯着他的发顶。
林又涵又搬出之前的说辞:“我们是学生。”
“这是大学，不是高中。”
林又涵:“……”
司暮云步步紧逼他，“林又涵，我们不是真的学生，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互相喜欢，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一对的，你也说喜欢我了，你还想躲吗？”
林又涵恍然大悟:“你刚刚根本没哭。”
司暮云:“……?”
他咬牙切齿地笑了声，“行，你没说喜欢，我也没哭，刚才的都是虚情假意，林又涵，我看看你这张嘴还能说出多少个不字。”
忽然发觉彻底惹毛司暮云的林又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像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抢先司暮云下了楼，语速极快地转移话题:“快迟到了。”
司暮云硬生生气笑了。
-
操作室里，机甲1班先到的同学已经开始欣赏起放在室内的机甲。
陆昭比林又涵和司暮云先一步到操作室，等到两人踏进教室，走廊外的上课铃声也响了起来。
林又涵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现在还没到精神力彻底连接的那一刻，他除了最后的考核用上精神力，其他时刻只要待在机甲旁边睡觉就好。
想着，来班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余光早早瞥见隔壁的人坐下，转头打了个招呼，瞬间没把自己吓死。
然而不等他露出惊恐的表情，对方先跳起来了，“我靠，你怎么在这？！”
林又涵:“……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
江浔扯着自己的衣领站的老远，一副靠近了林又涵就会死的表情。
他嫌弃地看了看林又涵的四周，没发现司暮云，呲个大牙笑了起来:“让你脚踏几条船，这下没人罩着你了吧！”
林·脚踏几条船·又涵:“……”
这孩子怕不是有病，他比纯净水还纯!
“你哪些小弟呢？嫌你没用投奔他人了？”林又涵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
先不说廖百星也没说实操课和机甲2班的人，就光江浔这小子一眼就挑中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不知道谁更倒霉。
“什么小弟？”江浔疑惑地问。
他有小弟他怎么不知道？
林又涵提醒他:“那天来门口挑衅那几个人不是你的跟班吗？”
江浔哦了一声，鄙夷地说:“就那几个玩物丧志的废物也想当我的跟班，我可是要参加科技大会的顶尖人才!”
“?”
林又涵淡淡看了他一眼。
江浔:“你那什么眼神？！瞧不起谁？！从今天这节课开始，我一定会把你狠狠摩擦在地上!”
“就凭你？”这下换林又涵鄙夷了，他上下瞧了瞧江浔，个头还没他高，也就胳膊有点肉，赵明朗往他面前一站，就是一个手办娃娃。
“林!涵!涵!”
江浔气的想打林又涵。
倏地，实操室里的人一齐抬头往江浔和林又涵的位置看。
江浔察觉到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抬头往站在教室前方的廖百星看去，哪知一抬头，就看到一旁的林又涵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江浔:“……”
他心里暗骂了林又涵一声，转头看廖百星，后者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浔:“……”
-
五分钟后，江浔看着自己第一排的座位，心里的无语升至巅峰。
林又涵是人？
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问廖百星:“老师，我既然都坐第一排了，难道他不该坐吗？”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身量极高的人坐了那个座位，一身的肌肉看起来极为惹眼。
听到江浔的话，他过头来，说:“这个位置是我的。”
说话的人赫然是赵明朗。
江浔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空座位，想说写什么，一转头就是陆昭的笑脸，对方瞧见他望过来，还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江浔:“……?”
他回头想瞪一眼林又涵，哪知一回头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让他瞬间回想起小时候被打的惨状。
“小舅……”江浔弱弱地喊了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前有廖百星，后有司暮云，左有赵明朗，右有陆昭……这些人都被林又涵鬼迷心窍了！
林又涵这个小人!
他气呼呼地想，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机甲上。
-
无人打扰的林又涵惬意地靠在机甲上，对着望向他的人，他摆了摆手，“好好上课，我先睡了。”
望向他的同学:“……”
这对吗？
说着，林又涵真睡了，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他没注意到，在他睡着后，一个人悄悄打开了他靠着的那个机甲。机甲的眼睛很快变红，但很快地像是接触不良的一般，眼中的红光又很快消散。
-
与此同时，星院校长办公室的眼睛蓦然睁开，一个穿着星院校服的人站在它面前，恭敬地说:“我亲爱的主人，好久不见。”
“陈问，他在哪？”
陈问微微一笑，“他在操作室，我们的人已经打开了他对应的机甲，如果您想，连接那架机甲的精神力海即可。”
“不过，米谷和斯诺都在他身旁，附近还有三个2S精神力的人，您要是动手，怕是有些不利。”
“那个姓司的也在他身边吗？”
陈问:“是的。十年前他用命换的孩子也在他身边。”
“谁？”机械音顿时锐利起来。
“我亲爱的主人，您不要着急。”陈问安抚道，“那个孩子叫陆昭，您朋友的孙子，如今就读机甲1班，他很有天姿，不出意外，他会是去参加科技大会的人之一。”
“陆、昭。”眼睛一字一词地念着这个名字，倏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它话音一顿，大笑起来，骇人的机械笑声回荡在整个办公室。
“一个死人……真是可悲的人类。”
-
下了实操课，陆昭就打算回宿舍。一旁的赵明朗边收拾东西边问他:“要去吃晚饭吗？”
陆昭疲惫地摇摇头，“不去。”
闻言，赵明朗抬头看他，惊讶地问:“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可能是太耗精神力了。”陆昭揉了揉太阳穴。
“那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带饭。”
“谢谢了。”
陆昭说完谢谢，就走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洗了把脸，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赵明朗回到宿舍后，把饭放在桌子上，去叫陆昭。然而他摇了好几次也没把人摇醒。
他无奈叹了口气，帮陆昭盖好被子。
转身刚要离开时，余光却注意到陆昭的嘴唇一直在抖，他又急忙停了下来，用手探了探陆昭的额头，刚一放下去，就被烫的拿开。
“陆昭、陆昭……你怎么了？”赵明朗湿了毛巾盖在他的额间。
陆昭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嘴唇却抖的厉害，隐约在说些什么。
赵明朗低头靠近，近似求救嗓音落在耳边。
“救救我……”
“救救我……”
“……爷爷……我不想死……”
……
“嘭——”的一声，宿舍门被人踢开了。
赵明朗转头一看，是林又涵。
林又涵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但眉眼锐利，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色的半人高机器人。
“林哥。”赵明朗喊了一声。
林又涵看了陆昭一眼，抬头看向他，“他今天做了什么？”
赵明朗不知道林又涵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地说:“用精神力连接机甲。”
“精神力?”林又涵皱了皱眉。
他今天根本就没用精神力，陆昭为什么会受影响？
就算陆昭出现这种状况，也该是他的精神力影响才对。
来不及思考，他走向陆昭，“米谷，检测他的精神力阈值。”
“好的。”米谷眼睛扫描了陆昭的全身，说:“我的结果显示，他的精神力阈值达到了2S级的临界点，他的精神力海似乎有三股精神力，一股是他自己的，另外两股……”
米谷欲言又止地看向一旁的赵明朗，注意到它的视线，林又涵淡声说:“继续说。”
“好。”
米谷得了命令，对着数据一板一眼地念起来:“我检测到，有一股是您的精神力，但是很微弱，几乎察觉不到。还有另外一股，它的精神力已经超过驾驭第35代机甲的水平，我合理怀疑，有人在非法建造军用机甲，并打算弄死人类。”
林又涵:“……”
他踢了米谷一脚，“说结果就行，推测的内容没有证实别说。”
米谷:“……”
-
一旁的赵明朗听的一头雾水，“林哥，这是什么意思？陆昭的精神力海有你的精神力?”
“有一点，但不多。”林又涵淡淡解释，忽而笑了一声，“看来昨天砸的还不够狠。”
“嗯？”
林又涵漫不经心地说:“没事，照顾好他。”
离开前，他又回头说了一句:“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赵明朗愣愣地点头。
出了宿舍，林又涵冷下脸，抬头看向星院的最高处，冷笑了声:“就这么想和我见面吗？”
“米谷，机甲形态，带我上去。”
米谷迅速变成机甲形态，一个庞大大物浮在半空，它缓慢地伸出手心，林又涵跳了上去。
一人一机往星院最高的建筑飞去。
-
“快看!那是什么？！”
校园里，有人看到一个白色的机甲在天上飞不由得发出惊呼。
然而在看到机甲手心里还稳稳当当托着一个人时，他震惊地说不出话。
半晌，周围的人喊了一声他才回神，但很快地，又陷入了沉思。
“那不是机甲1班的林涵涵吗？他怎么往校长办公室飞去了？！”
“难道昨晚是他砸了校长室?”
话音刚落，天空上方传来一声怒喝:“陆闻赋，滚出来!”
[撒花]六千耶，下一章我不写六千了，还是三千字好，没人催更的糊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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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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