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米多福特之前对少女的了解不多,无非是好看、班花、像瓷娃娃一类的。但也是不合群、孤僻、冷艳的。她是被封印在传闻中的神秘人物,是大家津津乐道的冰山美人。
十几岁的年轻人,大多很迷恋这种神秘。
每当她们班有体育课的时候,总会有很多男生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路过,但没什么人敢上前和她搭话。米多福特也曾跟其他男生一起,隔着操场栏杆远远地偷看她。
少女那么瘦那么纤细,墨绿色长发下的皮肤白的惊人,阳光洒在上面,快要透明似的。她是没人敢随意接近的,珍贵又易碎的宝物。
那时候,他和她就是这种遥远的关系。米多福特也会有少年人隐秘的小心思,但不会刻意向她靠近。
他第一次靠近她是大概一个月前。他的表哥失恋了,硬要带着他去酒吧买醉。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似乎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三杯两盏混着嘈杂的音乐喝下去,他变得头晕脑胀,有些飘飘然,不知道被谁拉着混到人群中跳舞。说是跳舞也不太合适,就是在抖动得厉害的灯光下人贴人摇晃着。
热烈的,疯魔的,没有人能忍住不躁动起来。
在这一片喧哗中,他不知牵过了哪个女孩的手。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甚至踩了对方的脚,他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却可以望着对方的眼、手拉着手一起跳跃、摇晃。
那女孩有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眸子,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在最后接一个稀奇古怪的吻。
后半场,米多福特头痛欲裂地在酒吧厕所吐完,实在忍不住去门口吹风。那晚的风微凉,天上没有星星。酒吧内一首舞乐将歇,喧嚣和嘈杂暂时被关在门后,空气中有种别样的静谧。
米多福特想去街角的便利店逛逛,他脚步虚浮,七拐八绕地没找到便利店,倒是在昏暗的街角遇到了一对拉扯的男女,言辞激烈,似乎正在吵架。
米多福特本来没想多管闲事,他发誓他只多看了一眼
——那女孩穿着与场合格格不入的校服,竟然是他们学校的。米多福特揉了揉因醉酒而昏花的眼,这下彻底走不动了,那女孩竟是隔壁班的那个冰山美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近。米多福特听不清他们具体在吵什么,只有零星几个词汇漏过来,依稀是“替身”“车祸”“死神”之类。
他听不懂,但他听见空旷的后巷里少女微弱地啜泣声。
十几岁的少年,心里多少有点英雄救美的隐性因子,加上酒精的微醺,一点就着,他也不例外。
米多福特往他们的方向冲过去,谁知脚步刚落下一瞬,在酒吧内炸响了新的舞曲。巷口来了个人远远地招呼:“塞巴斯,准备上台了。”
那个黑发的男人塞巴斯于是错身向酒吧走去。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米多福特本想拦住他、教训一下这个人。然而,手指将将要抓住他的衣袖时,却像扑了个空,带动他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步。
塞巴斯侧过身,像是才看见他,伸出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皎白的月光泼洒在他的额发上,侧墙的阴影隐没了他的五官。
红眸似血,周身有种森然的气质,仿佛是月色下的恶魔。
米多福特没有再追上去,少女从背后抱住了他,倚在他背上哭得很伤心。
她真的就像远远看到得那样,那么瘦那么纤细,墨绿色的长发下皮肤白的惊人,珍贵但易碎的宝物一样。
米多福特没忍住回过身,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少女的呼吸使他的颈侧也微微湿润了,凉凉的夜风中少年人的暧昧直接又热烈。
“没事,没事的”,米多福特手足无措地安慰她:“不要哭了,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好不好?”
原来大大咧咧的少年也可以这样温柔地说话,尽管他自己的脸都红透了。
那天是米多福特第一次送女孩回家。
老旧楼房内外的灯早就全部熄灭,他一手打开手机照明,另一手揽着少女单薄的肩,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米多福特的心却悄悄被什么情绪胀满了。
分别的时候,少女小声说:“谢谢你,米多福特。”
“你认识我?”他有点惊讶。
“嗯,我之前,去看过你打篮球。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
米多福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我也认识你。少年在心里补充道。
像藤蔓,像未熄的火苗,像春天土壤下的种子,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开始在少年心里疯长,热烈的小心翼翼的,似乎即将破土而出。
他静静地、深深地看着她,这才注意到她也有一对漂亮的蓝色眸子,许是方才泪水的原因,像被浸润过的蓝色琉璃,一时竟让人移不开眼。
是你么?我就当是你。
你们都有漂亮的蓝色眸子,我们刚才在酒吧里并肩跳过奇怪的舞,也踩过对方的脚。原来我们都曾在远处悄悄注视过彼此,也静静地凝望过,尽管当时我们并不清楚对方的名字,可惜最后我们没有接一个同样稀奇古怪的吻。
我不用问,那就是你。
“那明天,我们再重新郑重地认识一下吧。”
看不清彼此的黑暗中,少年笑着说。
【3】
学院的球场,中场休息。
米多福特大汗淋漓地跑下场:“有没有水?”
少女墨绿色的长发被一根发绳柔柔束在脑后,递水的手小而冰凉。少年的手却宽大滚烫,他接过水灌了一大口,又幼稚地快速捏了下她的手,仿佛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他有点兴奋:“我打的怎么样?”
“你好厉害”,海蓝色的双眼含着笑意:“特别帅!”
米多福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眼里的光却亮的厉害,忍不住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颊侧,“那你要不要,鼓励我一下?”
女孩有点羞恼地看向他,原本冷淡的脸也因此生动起来。
米多福特厚着脸皮闭上眼,感觉少女的呼吸贴过来。她偏偏头吻在他的唇侧,淡淡的洇红漫上了两个人的耳朵,周围响起了一大片起哄的声音。
米多福特哈哈傻笑着跑过去跟起头的凯文打成一团。
下半场打了一半,女孩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未署名的简讯,号码她没有存过:“猎物这么快就上钩了?”
球场上的少年年轻又富有活力,爱笑,还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他灿金的发丝沐浴在温暖的日光里,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少女忍不住笑了,眉梢一弯,连原本冷冽的眼角都柔和下来。
然而,当她低下头,眼底的暖色却很快冷却。她把上一条简讯删除,指尖飞快:“是啊,托你的福。”
对面很快回复:“过奖,伊丽莎白小姐一向最在意您,有没有我都一样。”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说到底,你不过就是我和利兹的一条狗。”
最后一条是一段语音,女孩没带耳机,只好打开声音,凑近耳边。
男人的声音从电子设备里传来,低沉有磁性,却很阴森,即使在太阳底下坐着,仍让人觉得后颈发凉:
“是,我永远是您的忠犬。”
*
比赛结束,米多福特和少女并肩走在黄昏的小路上。少年手舞足蹈地从出生讲到小学,从小学讲到中学,要把自己的每一个故事都讲给她听。
夕阳的余晖中,他额上晶莹的汗珠闪着光:“其实我之前还学过击剑,教练都夸我有天赋,不过后来放弃了。”
少女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一瞬间怔住了。不过米多福特正侃侃而谈,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她状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那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没什么用处,而且还危险。大概四五年前吧,我参加了一场比赛。那次护具出了点问题,过程中我把对手刺伤了,他的手臂流了很多血。虽然出现这种意外概率很小,但我真的,怎么说,有点留下阴影了......”
少女默默听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一个挥剑的少女,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却把剑上的血迹和杀气舞成了诗歌。
“......也就是那天突然觉得,其实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是啊。确实是。
少女心想,她贪婪地注视着阳光下米多福特的侧脸。
归根结底,挥剑不是舞曲,杀戮不是诗歌,你也不必为无关的人负重前行。
米多福特感受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我要你永远在阳光下生活,不必接触那些灰暗的邪恶的东西,你也就该这样。
你要永远纯洁热烈,阳光总是偏爱你的,我也永远偏爱你。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孩子。她也练剑,很有天赋,很厉害。她说过,挥剑是为了变强,是为了守护珍视的人”,女孩的嗓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就是突然想起她了。我真的很想念她。”
“女孩子?”米多福特问:“好厉害,她一定是个勇敢坚强的人。”
少女回:“是,她一直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孩。但本可不必这样的,为此,她吃了很多很多苦。”
米多福特望着她的侧脸,说:“那她现在在哪儿,有机会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少女露出个笑脸:“好啊,不过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暂时见不到。”
像是一句叹息一样:“也许未来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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