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房间散落着无数废弃材料和工具,靳然盘腿坐在地上把玩这些材料,如果不是那一张床的存在会让人误以为是废弃的器械材料回收站,那个女人很久不曾来折磨他取乐,一年还是两年来着,记不清了,明天就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他不意外会在今天看见她。
“靳然啊靳然,很期待明天吧?明天你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地狱。”女人不似往常那样疯癫愤怒,平静理智的对话,不知道是说给靳然还是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恨你吗?每次看到你就会想到丈夫的不忠,我讨厌你,恨你,折磨你,”女人爆发出尖锐的笑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可是你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女人表情狰狞,魔怔地重复最后一句话。
靳然没有理会疯狂的女人,这十八年他无数次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次次撕裂伤口修复成茧,他的心不会再痛,这个女人只是证实了他长久以来的怀疑,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在乎。
女人不满意靳然的冷淡,她想象中的靳然会愤怒、会不甘、会咒骂,“狠心的人,不在乎靳家,那孩子呢?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个孩子吗?”
孩子?是啊,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以男子之身孕育了一个孩子,可笑至极,不难想象是眼前这个女人在他幼年时改造了他的身体。联盟允许公民取出三个月的胎儿到养育室,而这个女人为了看他痛苦的模样拒绝提前取出胎儿。
十个月的日日夜夜,他每天都在屈辱和仇恨中度过,他没有那日的记忆,他试图伤害自己杀死这个孩子,被女人发现后派人日夜不停监视,直至孩子诞生那一刻,他昏死过去,孩子被抱走不知所踪。
孩子消失后他的内心是畅快的,可这十八年他却时不时在想那个孩子过得如何,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性别。
靳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女人得意地走到靳然面前,靳然眼皮抬都没抬,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人。
“不像你这样的垃圾,那个孩子可是在叶家长大,那个叶家唯一的孙子,”女人呵呵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如果那个孩子知道被你这样的垃圾生下来,会羞愤而死。”
没有理会女人的嘲讽,在心中暗暗记下“叶家”,他印象中确实有个叶家的存在,离开这里就先去叶家看看吧,远远看一眼也好。
“名字。”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
女人愣了一下,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叶惜烬。
心中默念“叶惜烬”这个名字,心里的某个缺角被填满,还没等他消化掉波动的情绪,女人抓住他的头发灌下了营养剂,喉咙灼痛随之而来,仅服用营养剂关在这里十八年,他挣脱不开女人,鲜红的指甲预告着生命的倒计时,如果女人没提及孩子,他在临死前或许会将满腔恨意倾泻在女人身上,但当时他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可惜还不知道那个叫叶惜烬的男孩的长相……
靳然再次因为痛苦的窒息感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自从清醒后他经常会梦到那晚发生的事,他有考虑过去叶家,只是出于对晋冉的愧疚与感恩,他决定先完成晋冉入学的愿望,再调查叶家的具体情况。
没想到会在学校里遇到,按年纪算来那个孩子正好该入学,那个孩子看起来并不幸福,那个孩子的眼睛与当年的他如出一辙——痛苦而迷茫。
实验室内靳然忐忑不安等待司卡的到来,按昨天来看,司卡和叶惜烬关系不睦,他不想争个对错,不想插入谁的生活,只是想多了解一些那个孩子。
“早啊!小晋冉!”司卡蹦蹦跳跳推门而入,褐色卷发随之飘扬,十分有活力,弯弯笑眼,酒窝荡漾,看似已经完全处理好昨日惊慌害怕的情绪。
“早!你昨天……”靳然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嗨,遇到疯子自认倒霉呗!”司卡无所谓地说道。
“为什么是疯子?”靳然听到那两个字心脏不可避免地抽了一下。
“你知道叶家吧,他是叶家的孩子,我们算是远亲,年龄相仿见过几次,他小时候还算正常,越大越疯,每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因为叶家的名声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就算闹起来也能用钱摆平。”
“这顶多算叛逆少年不是吗?”
“不,他打架是豁出命在打,只要对手恐惧死亡,他就不可能输。”
“那他的,他的家人不管吗?”
“呵,叶家小少爷真把自己玩死,叶家没准会松一口气。”司卡天真冷酷德发言让他不寒而栗,他不能放任不管。
寥寥数语已经可以想象孩子的痛苦,不畏生死听上去勇敢,何尝不是对生活的极度绝望,没有资格带走叶惜烬,那就尽可能陪着他、保护着他,来弥补曾经对他的伤害。
“他今天还在战斗场吗?”
“应该吧,估计正教训哪个倒霉蛋。”
研究员调试好设备,再次领着他们进入战斗场,研究员提前声明换了一位战斗系学生,叶少爷太特立独行,影响实验数据,这次的学生规规矩矩的按照要求进行测试,靳然呆呆地站在保护罩中接受攻击,眼睛总是不自主望向楼下的战斗大厅,租赁的战斗室完全密闭,外界不能窥探,但战斗室可以观察楼下战斗大厅的情况。
战斗系学生会有战力排名,有效的排名战况必须在战斗大厅所有人的监视下完成,一般新生不会主动对战高年级的学生提高排名,叶惜烬只是找了个打架的借口。
“好了今天测试完毕,谢谢两位。”研究员感恩今天的所有人,心中欢喜于实验的顺利。
今天轮到司卡唤醒走神的靳然,靳然如梦方醒,解除保护模式,他脱下防护服,走到楼下等待叶惜烬结束这场战斗。
司卡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很好奇晋冉想做什么。
幸运的是叶惜烬今日战斗临近尾声,尽兴后放过了场上的学长,走到场下换下防具,旁观者们主动远离叶惜烬,让开了一条路。
靳然深吸一口气走向叶惜烬,大声宣告,“你好,叶惜烬,我是晋冉,我想跟你学战斗技巧,拜托了!”说完弯腰九十度以表诚意。
全场震惊于靳然的操作,所有人巴不得远离叶惜烬,他倒好上赶着求叶惜烬,司卡偷偷拉靳然的胳膊,想带他离开,靳然不为所动。
“靳?”叶惜烬扔下手中的面罩,将靳然拉起来,“我讨厌所有姓靳的。”
“好巧,我也是!”靳然注视着叶惜烬,仔细观察叶惜烬的长相,与他相仿的轮廓和眼睛,他讨厌他的长相,弱懦无力,而叶惜烬虽然跟他很像,却坚毅疏离,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扎在身后,两三根碎发胡乱拍在脸上,不显女气,更添凌厉的美感。
司卡深知叶惜烬的身世,明白“靳”是叶惜烬的雷区之一,立刻解释,“不是那个靳家,是亚日晋,他是孤儿。”
“孤儿?好巧,我也是。”放开靳然的衣领,叶惜烬转身离开。
“叶惜烬,我不会放弃的。”靳然再次大声宣告。
叶惜烬仿佛没有听到靳然的呐喊,不予理会,他从不在战斗外理睬他人,不如说主动找他搭话的都被打回去了,靳然是第一个在叶惜烬手中安然无恙的人,众人也只是认为刚才的战斗耗尽了叶惜烬的战意。
离开战斗场后,叶惜烬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不解自己为什么没有因为对方玩笑式的言论爆发,内心被怒火侵蚀,不断地战斗才能消弭些许,可刚刚他的内心却奇异的平静——晋冉吗?
“晋冉,你认真的吗?叶惜烬疯起来可不管你是不是战斗系学生。”司卡使劲摇晃他的肩膀问道。
靳然点头,“至少他刚才没动手。”
自那天以后,靳然生活中只有三件事——考试、赚钱、跟着叶惜烬。对战考核结束后学校就为前三名安排好宿舍,叶惜烬当日入住宿舍再没回过叶家,靳然在星脑校园平台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叶惜烬宿舍的具体位置,叶惜烬的宿舍有成为新生禁地的趋势,相互告诫远离此地,远离叶惜烬。
怎么又是晋冉?烦!叶惜烬本就阴郁的面容更加可怖,每次出门都会看到傻子,这个傻子还每次都冲他微笑,更烦!他曾经试过提前一小时出门,晋冉竟然也在门口,每天默不作声跟着他,看他训练、战斗、回宿舍,日日如此,这绝对是一种另类的宣战。
如果是其他人叶惜烬在第一天就会直接动手赶人,让这个人享受一下医院高级修复仓的滋味,看到晋冉虽然会加重他心底的烦躁,可他没有动手的**,心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只能一次次漠视晋冉,当这个人不存在。
靳然的睡眠时间极短,即使重生也没有改变,睡眠不能让他忘记痛苦,所以他在看叶惜烬回宿舍后,短暂的回考生公寓休息后便继续等待叶惜烬,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孩子等了他十八年,他等待叶惜烬的时间还远远不够。
那十八年让他忘记了讲话,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在露娜的帮助下有所缓解,但他跟着叶惜烬的每时每刻都在苦恼,当时冲动的宣言,他本不想参与叶惜烬的生活,可是当下心里强烈的心痛与不舍迫使他不能不管。
叶惜烬的名声在一次次战斗场比拼中打响,已经成为新生中代表性人物,高年级也渐渐知道新生叶惜烬战力极强,可能会威胁高年级战力排名。
焦点人物的新鲜事总会被过度放大、解读、传播,【叶惜烬有小跟班】、【叶惜烬招小弟】的消息不胫而走,叶惜烬可怕、疯狂都抵不上叶家对某些人的吸引力,而且新生中只是听到叶惜烬传闻,没亲眼见过叶惜烬动手,便有了找靠山的想法。
叶惜烬看身后偷偷跟着他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处于山雨欲来的崩溃边缘,都是晋冉招来的垃圾,叶惜烬在战斗场越来越凶狠,给高年级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今天恰好是靳然测试玩具的时间,叶惜烬见人不在迅速结束战斗离开战斗场,那些跟屁虫们也跟他离开,叶惜烬将人引到了校内偏僻的地方,几人瞬间将其围住七嘴八舌的吹捧叶惜烬,爆发就在一瞬间,他一人狂殴十人,暴虐情绪高涨,双目怒红,他眼中这些人面孔扭曲,他恨叶家、恨靳家、恨自己,恨这群愚蠢无知的臭虫。
有人按下了求救按钮,校内护卫队将叶惜烬困在禁力罩中,叶惜烬瞬间脱力,校卫队立即查看受害者的伤情,幸好有人求救校卫队,否则这几人性命堪忧,这几人以生命的代价告诉所有人不要随意招惹叶惜烬。
消息传得飞快,靳然结束体验工作准备寻找叶惜烬的踪迹,还没等他打开星脑,司卡就开始在他面前播放刚刚发生的视频,叶惜烬仿若索命修罗招招式式攻击要害,靳然的心不由得提起来,看到校卫队出手松了一口气。
“看到没,你刚才运气好,你再继续跟着叶惜烬就是这个下场。”司卡再次警告晋冉,他不想失去新朋友。
“谢谢你,司卡,他会受罚吗?会被关起来吗?”
司卡第一次听到晋冉一口气说这么多字,却字字关心叶惜烬,司卡恨铁不成钢,叶惜烬到底给晋冉下了什么药,“叶家不会让他出事,顶多支付医疗费,关一天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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