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居家衬衫的男生坐在地毯上，翻看着手机。
他在看一本网络小说，末世异能题材，刚点开没多久还在看前三章，直到读到一个也叫“忻夜”的配角登场，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谁。
哦，原来他就是忻夜，那个刚露面乍一看就知道是废物花瓶的男配角。
做梦做醒了。
忻夜花了五分钟来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顺手用手机自带的便签打字记录。
自己逃出了总部、下海想要吞噬变异核心，结果刚碰到核心它就消失了，镜像带着自己逃命，又恰逢镜像空间发癫把他俩分开，于是现在套着双毛绒拖鞋坐在这里。
这个布置得和他房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
实际上，这个地方还原了他离家前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活环境，甚至桌子上还放了饼干罐，不过让他一眼分辨出不是自己地盘的线索也在桌子上——一本高中课本。
忻夜应该上高中的年纪恰逢“觉醒五年”结束、末世降临，之后的学业进修全在培训时期完成，那时候的教育制度就把异能者和普通孩子分开了，他家根本不会有高中课本出现。
他把手机扔到身后的床上，开始认真研究这个房间。
白色的墙壁、圆形的挂壁钟、堆满了书的书桌……除了绿色边框的窗户外白茫茫一片有点梦核，这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忻夜感受着自己的异能的波动情况，发现这个空间在他的异能范围内，但不能直接出去，他是被自己关在了里面。
令人意外的是，本该因为计划失败而痛苦不安的心境此时十分平静。
“为什么我要做把自己关住这么离谱的事情啊……”忻夜走到门边，试着拉了两下门把手，顺便呼唤导航，“寻银……寻银你在吗？”
耳边清清静静，说过一直会待在自己身边的声音没有回应。
他走到桌子前，拿起高中课本翻看正反面。
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边上还有两三沓厚厚的试卷和习题集。
忻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抓过一本作业翻到最后：“这不会是什么做不完作业就出不去的房间吧？后面标准答案还没被撕掉啊，那没事了……”
粗略一看，他手上这本习题已经被做掉大半，正确率很高，鬼使神差地，忻夜翻到第一张空白页看了习题主人的名字。
忻衍。
字体工整，一看就是个好学生，忻夜觉得这人的字骨架和自己很像，但细节上还是有微小的差别。
他略感疑惑地放下习题，开始查看桌子上的其他东西。
和平时出任务一样，他看到电子设备第一反应就是开锁。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有设密码，忻夜随手试了一个，果不其然显示密码错误，正当他打算靠技术开锁的时候，屏幕突然跳成了雪花屏，等到恢复正常，电脑自己解锁了。
忻夜默默起身，回去拿手机确认了一遍这本小说没有惊悚标签后，继续搜电脑。
电脑桌面是和房间风格统一的干净，学校里各科的PPT、文档资料都分别建了文件夹保存，涉及个人资料的板块名字也都是忻衍没错，私人部分有一个单独的文件夹，但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系统程序里自带的游戏，这台电脑里只下载了一个植物大战僵尸，忻夜克制住点开的冲动，合上电脑。
接下来就是桌子上剩下的本子了。
忻夜把已经看过的部分放到腿上，开始一张张地看试卷，试卷堆里什么科目都有，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整理，他看到一张生物卷子的旁边画了什么图案，于是抽出来多看了几眼。
空白处画的是一只丑丑的鲸鱼，下面还写了一行小字。
“梅氏利维坦鲸和巨齿鲨，谁更厉害一点呢？PS：灭绝的生物很难找到理由让它们重新出现吧？虽然很帅很想写出来……”
忻夜小声念出这行字，心中多了些猜测，把卷子放到腿上的本子堆上，又抽了其他卷子检查。
大部分卷子都没有问题，成绩也很优异，查到最后，忻夜终于又找到了一张画了画的卷子。
这次是语文卷子，上面画了一个比鲸鱼更丑的人。
小人旁边还有几个箭头，分别指着一小句话，忻夜一句句把它们读了出来。
“主角就是要高冷才会显得酷吧？像我平时都不和同学说话……”
“性格认真也很有魅力，我就很喜欢记笔记……”
“一味的冷硬性格会没朋友，亲近之后变得话多会有趣吗……”
“其实人无完人，有胆小软弱的一面也很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得帅，主角要有一张好脸，谁见了都喜欢那种，和我一样帅差不多了吧？”
忻夜折起这张试卷：“好自恋啊这人，画都画那么丑还帅什么。”
他找完了和学习有关的东西，又去转了转门把手，门依旧没有要开的意思，于是忻夜返回到桌子前，翻开了最后一本本子。
封皮上写着忻衍的名字，不是什么笔记，而是记满了各种各样的生物资料，部分还贴上了图片。
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老朋友。
“短头深海狗母鱼……咦，它身体下的刺怎么这么像虫子腿，爬山虎、白狮、负子蟾、森林王游蛇和鲎……”忻夜几乎在这本本子里找全了他遇到过的变异种原型，还看到了刚刚在卷子上出现的利维坦鲸，“利维坦鲸被彻底否决了？灭绝动物不要乱用吗，也对。”
他看得入迷，神思都沉入了纸页上的内容。
这里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唯一的声源是墙上维持着转动的钟表，忻夜安静地翻阅着本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
这页上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只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
小人身上大概是披了一件外套，旁边没有注解，只有脚底下写着两个大字。
“反派”。
忻夜愣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要去撕掉那张纸。
那张纸上画的是顾少楼。
同样性质的事又一次发生了，就在忻夜的指尖碰到本子上画的小人时，两者突然被分开。
只不过这次消失的不是顾少楼，而是忻夜。
*
镜像出门的时候和前几天一样，珍重地将镜子碎片放到了床上，然后拉起被子盖住一半碎片。
他到平民区已经两个星期了，而且成功养活了自己。
他觉得就是忻夜回来了就算不出去工作，他现在挣的钱也能养活两个人。
等忻夜回来了得让他多夸自己两句。
现在他住的地方在管辖区的最边缘，不用出示身份证明就能租到一间小房间，治安条件还不错，不会有什么人闹事。
这就不得不提到连沐云父亲身为第二分部部长优秀的管理能力，不然也不能得到冷副部长这么多年的信任。
镜像身上的钱还是忻夜离家时放在他那里的纸币，那时的纸币到现在竟然也还能用，而且升值了不少，收房租的大妈是个好心人，不但没有一声不吭地多收镜像钱，还提醒他把纸币换成正常市值。
平民区的工作并不好找。
原本镜像去干了大叔口中的“变异种清除师”，除了杀变异种他也没什么在行的。
平民区难处理的老鼠蟑螂变异种不少，旧时代的杀虫剂捕鼠夹还对他们无效，清除师是个人才需求量极大的职业，结果镜像还是惨遭排斥。
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他太能打了。
出总部任务的异能者哪个不是把对付高级变异种当成了熟练工，处理这些平民区的变异种就像把桌上的橡皮屑扫到地上那么简单，镜像一个人能解决别人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卷王成功遭到同行排斥，再没有一家清除变异种的工作室愿意收他这么个本来就没身份证、来路不明还被人讨厌的“哑巴”。
哑巴这个蔑称也是那帮同行起的，因为镜像不爱说话。
那时才是他到平民区的第三天，大晚上被辞退又不知道该去哪再找一份工作，今天的工钱结了，那明天呢？如果明天忻夜回来了呢？
镜像已经尝试过了重新进入镜像空间，但他发现他这个原住民现在竟然被空间排斥了。
碎片内像是在运转着什么重要的程序，容不得其他干扰因素进入。
他除了感受到忻夜的安全以外什么都无法得知，只能白天出去赚立身之本，晚上回来守着碎片发呆。
他也不确定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大概会持续到他无法再肯定忻夜是安全的那天。
镜像最后在工作室门口站了半个小时才离开，想着要不去问问社区保洁还招不招扫地工吧。
虽然赚得可能会少了点。
住的地方到底是太偏了，镜像回家要绕两条偏僻的小道，他自信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发生被人劫持捅两刀的事情，于是不看路地低头思考小区保洁处的下班时间和叔叔阿姨们同意他加入的可能性。
然后就撞到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问你没事吧？”路灯发出的灯光不亮，他没看清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只管赶快去扶，结果反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镜像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小区附近诊所的医生，因为长得凶巴巴一直生意不好，但也正是因为他长得有特点，成为了镜像最早记住的那一批人。
医生抓着他不说话，镜像也是“哑巴”，两个人对视许久，最后还是医生先开口。
“……我诊所缺个能清扫老鼠变异钟的扫地工，来不来？”
第二天镜像就去上班了。
工作离家又近，工资也高，有变异种清理变异种，没变异种就扫地，只能说N个愿望一次满足。
唯一的坏处是医生不让他带着碎片，他发现医生也是个异能者，只是等级似乎很高他很难发现。
有些异能确实存在互相排斥的情况，和食物链中的上下级克制有着相似之处。
镜像出于平民区稀有异能者的惺惺相惜，和医生约好了互相保密异能者身份，答应了他这个条件去上班。
碎片只是一个媒介，损坏了还会再生。
镜像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医生老板对他很满意，有时候生意实在太差还会放他早下班，今天就是这种情况，他出去倒完一次垃圾后医生就过来跟他说可以走了，还塞了点零食过来。
面对一大包零食，镜像一开始有些推辞，但老板快要不高兴了，最后还是拿了一盒饼干走。
说不定忻夜今晚出来了呢？
他抱着这样的心态，又一次下班回家。
走过转门的时候，旁边的猫走过来冲镜像喵喵叫，镜像犹豫了一下，停下来学着忻夜以前摸唐秋秋的样子摸了摸猫。
猫咪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
房间在三楼，不算太低容易受潮，不算太高爬起来也不累，镜像走到门前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段时间他换掉了总部的制服换了件黑色的外套，口袋里能放很多东西，饼干盒就被他放在口袋里。
钥匙插进锁孔前，他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今天家里会有人吗？
对诞生开始就有人陪着的他来说，寂寞是个新鲜词，没想到这个词只是在词典里出现两周，纸缝里就溢出来这么多痛苦了。
他把钥匙找准角度推进去，准备转动时，房东大妈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小夜？回来了？”大妈就住在楼上，多出了楼下一栋房子一直没人肯租，这个叫“忻夜”的年轻人虽然没有身份证明，但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坏人，态度又温和，她才把房子租给了他，“我一个小时前在楼上听到下面有动静，以为你已经下班回来了，原来是我听错了？”
镜像愣了愣，半天不知道回话，大妈又喊了一声，他才回了句：“谢谢姐。”
大妈笑了：“文不对题的，怎么突然说谢谢？”
镜像颤抖着手转了好几次钥匙，到第三次才转开。
房间才十几平米，没有窗户，灯也没看，一片漆黑，但是靠着异能感应，镜像能清楚地感受到前面跪在地上的人的情绪。
像一潭死水一样掀不起波澜。
手上的东西被镜像随手放在一边，他跪在忻夜面前，想要伸手去搭他的肩却摸到濡湿一片，鼻尖也嗅到了血腥味。
忻夜肩上的伤还没好。
触碰将忻夜的精神从另一个远不可及的地方拉了回来，所有因计划失败、伤病痛苦的情绪在长久的平静压抑后全部一次性爆发了出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镜像扶住他没受伤的手臂，说：“你哭了。”
黄昏的暖光从门缝里照进原本只有暗色的小房间，忻夜知道自己在掉眼泪，只能把脸埋在镜像肩上，将罪责怪在难得来一次的明亮上。
“被光刺到眼睛了，我在你这儿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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