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抬手示意身旁人停步,独自走进关押顾那人的水牢。
顾子安想,这里真冷,伴着体内的毒,好难熬,好难熬,他为什么不即刻死了。
他听到声音了,是那人的步子,顾子安觉得,自己怕不是要死了才能出现幻觉,照理说,他都这么做了,齐严……怎么肯来。
帝王挑开红帘,阴鸷的双眼锁着这个浑身布满肮脏痕迹、狼狈不堪的男人。恶意拽动铁链,顾子安吃痛闷哼,垂着头,牢房内的水滴滴滴答答。
“想好了吗?”齐严居高临下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顾子安看不清楚人,眼里都是呛出来的水汽,朦胧里,齐严都是好看的,一双横眉倒竖,下颚凉的不带一丝温度。
暗无天日,阴冷至极的地方他也熬了几宿。
“你留下,他们走,不乐意?”齐严明知故问。
顾子安看着眼前的一抹明黄,静默不语,垂下了眼帘,看一地污秽,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眼里的一切情绪,下颚线却绷得紧紧。
“陛下,不该来这里,水牢潮湿,”屈辱的这些天依旧折不了顾子安的腰 ,是令齐严喜欢的不卑不亢,是了,天生傲骨不可屈。
“朕记得是你畏寒,可还好?”
齐严蹲了下来,用戴着玉扳指的右手挑了顾子安的下巴,带着些侮辱意味:“尤物勾人。”
顾子安猛的抬起下颚,是极其流畅的曲线,白玉般的完美,瘦削不失风骨,让齐严想狠狠揉碎。
齐严看着顾子安一双黑白琉璃瞳,犹如白无常盯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好笑于他们的朝生暮死,蜉蝣一般 ,又惊诧于一些莫名其妙的渴望和追求。
“他在哪?”顾子安嗓中沉闷,一说话一股铁锈味渗入舌腔。
“关心他?齐严盯紧了顾子安一双眼,身体不可查地前倾。
“是,如何会不在意。”顾子安终究是撑不住了,软软靠在墙上,一张涂满血/污的脸微微向左/倾斜:“他是为数不多不会算计我的人了。”说着咳出了一口血。
“他是你信得过的人,那我呢?”
齐严自嘲:“我是你要恨一辈子的人吧。”嘴上毒得自己,心里却期盼着眼前这个一身傲骨的男人能替自己求个情。
顾子安闭上了眼,抿紧的薄唇微微张开,像蝴蝶的双翼一样抖动了两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齐严:“陪我一晚,我让你走,让他走。”
阎摩罗王的背后更是无可返回的无间地狱,一旦掉入这层层叠叠的网中,便再是逃无可逃。
顾子安却终于沉沉抬起头。
齐严抬手,只当他默许,宫人进来掺起顾子安:“带走,洗干净。”
“齐严……留他们一命,不要牵扯到不必要的人。”
“今晚看你表现。”
齐严走出去之前撂下了一句话:“坤泽而已,承顺恩泽,做好该做的事。”
齐严想,让他卑贱怎么就这么难,臣服在自己这,锁在身/下,就这么难。
顾子安听了,闷哼一声,送走了齐严以后,呕出了一口血,随即竟痴痴笑了,引得狱卒惊诧地看。
水牢外的天蓝得像是透了面铜镜,里面的却是没日没夜,折磨、屈辱,以及曾经拥有、现在却失去的偏爱。
“起驾,养心殿。”太监掐着细细的嗓子道。步辇架起,齐严端坐之上,一抹明黄,五爪飞龙。
“交代你的事可办好了?”齐严坐在轿辇上看向身侧的蔡行。
“哎,办好了,陛下放宽心。”
……
顾子安看着暗无天日的水牢,盯着窗外透过来的一抹微光。
“后半辈子,你要平安喜乐。”
多人锒铛入狱,人人避之,唯有这个傻子,用最后的自尊来换得一人是一人。包括……他想去触碰的爱人。
入夜,帝寝宫内 ,一人 ,一锁链,傲骨不折,顾子安低着眉,像极了一个没有任何生息的人偶,乖得不见丝毫反抗。
殿外站了一人,一身情难自禁。
雨露殿的门咚一声,玄色龙踏先入,顾子安微不可察轻颤。
齐严抬脚走到他跟前,半蹲下,透亮的烛光显得这人多了一丝温存:“回不去了吗。”高傲的男人此时脆弱得像断了翅的鹰。声线极浅极淡,像极了少时,他在等,等眼前的人回头,回头抱抱他 ,眼前是万丈悬崖,他不要他入,也不要自己入,那算什么,算殉情吗。
顾子安闭眼再抬头 ,眼前那块帘早已湿润漆黑,这一点湿润,沉沉沾上身前这个不该有脆弱的男人,喑哑开了口:“齐严。”话音踩上最后一个字,齐严的龙袍都被捏得起了褶皱。
齐严亲手替他解下了锁链,吻着他眼角一滴泪:“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你要我走出来我给你。”声音渐转叹息:“谁都不能勉强你,却又为何偏生不肯放过自己。”
执拗的是谁,谁也说不清楚,毕竟不能抠出那颗被折磨得烂掉的心好好端详,嘴上会骗人,是不依不饶的屈辱,也不知道那根倒刺伤的是谁。
室内的塌上,红绳缚白玉,一动一相情。塌上人像垂死的天鹅,扬起脆弱的脖颈。已然,是受不住了。齐严舔去那人的一滴脆弱:“抱紧我。”随即将欲念和痛心揉入血肉,一遍又一遍。
槐夏夜 ,蝉鸣彻彻,透亮的烛渐转朦胧,掩了一室旖旎。
丢得那人一身红痕赤/裸 ,帝王在朝堂之上衣冠正整:
“黄河水患如此严重,为何迟迟不奏。”
殿上那人,着明黄五爪龙袍,一双剑眉直直飞入鬓中,眼里尽是嘲讽:“还是有人不敢让朕知道。”
语调平淡,不见一丝怒气。
殿下的老臣却知道这位从潜龙邸出来的帝王的雷霆手段。
短短数月,不动生色就收了武安侯的兵权,有一批站在孝懿皇太后那边的臣子就莫名其妙远离了国都,甚至有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朕想知道,国库里的银子都去了哪里?”齐严手上的玉扳指嘎嘎作响。
冠冕不晃,朝廷动荡,人心却惶惶。
齐严换了个姿势,手搭在了龙椅上,不那么端正地坐着,绝对的威压却传来,似有百万大军迎着黄沙。
“黄河水患,你告诉朕,国库不够。”说着狠狠拍了一下扶手:“那你告诉朕,还有什么是够的!”
殿外的鸟原来在梧桐树上栖息正好,蓦地飞走,惊起一阵气流。
“这……”太和殿内拿着笏板的老臣面面相觑,究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整肃的帝王扫了一眼殿下,一些蛀虫便不安分地左顾右盼。就像临死前的鼠类 ,拼命想嗅到腐朽黑暗的安全感。
“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年迈的臣子哆哆嗦嗦举着笏板。
“拨款白银万两,救治黄河水患,安顿受灾百姓。”
“臣,遵旨。”户部尚书孙中良老泪纵横,眼见着黎明百姓就要有救了,以往的国库哪里是国库,根本是素贵妃的私人库房。水涝旱灾无所动,一场生辰宴倒是大动干戈。
殿上的君王抚慰似的笑了笑,转瞬之间又变了神色:
“柳爱卿,朕先前让你派人查看河堤,结果如何。”
“臣查看了,一切安好。”工部尚书低眉顺眼,一只假借虎威的见了正主自然是得小心翼翼,殊不知这只老虎早已将他昔日所为看在眼里。
“好一个切安好。”声音里带明显的怒气,齐严把一本奏折狠狠砸在他的面前。
“自己看!”
那纸上写的是此水患自何时起,河堤于何时破圩。
“这便是你说的一切安好 ,朕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坑瞒朕,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啊。”
齐严帝危坐于殿堂,手狠狠拍在龙椅上:“当真以为朕不会治你。”
一向自负于“朝中重臣”的柳枸锲慌了神“臣一心为大齐,一心向着天下黎民、苍生百姓,定是下面的人欺上瞒下,谎报险情呐皇上。”说着说着竟挤出几滴眼泪。
“一心向大齐,一心向百姓,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还是将朕当做好糊弄的傻子。”
帝王扫视着群臣,天子不怒本自威,众人低头臣服。
“工部尚书柳枸锲办事不周,黍黎之殇,革职查办。”
君王震怒,也不知这国库究竟是怎么被先王时一帮糊涂人掏空的。
这些食君之禄的蛀虫。
“工部侍郎孙忠午。”
“臣在。”
“即刻安排好修复河堤之事。”
“臣,遵旨。”
派人去安抚民心,周巡抚随后督察,处置几个沆瀣一气的鼠辈,日头也高了。
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走下太和殿前的阶梯,随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怀心事,互相试探。
这天,要变了。
一身明黄朝服的男子走在御花园中,端得是剑眉鹰目,处置了一批冥顽不灵、把朝中搅得鸡飞狗跳的老匹夫,再想着过几日便是那人的生辰,忙完水患一事后便可得空在他房中待上几日,脚步似乎也带起了风。
“陛下,不好了,长宁公子他“”他……”不远处一眼熟的太监急匆匆颠着脚跑过来,连滚带爬地挡在了回御书房的路上,手不住颤抖,这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若少了一根汗毛,他们有几个脑袋够赔。
“安生阁走水了,公子还在里面!”这小太监也惶恐的紧,气还没喘匀,一句话便惊慌了众人。
年轻的帝王瞬间变了神色,一身明黄朝服尚且来不及换下,冠冕一路晃荡。
以前总觉得安生宫再大也不为过,私心里觉着亏欠了他许多,想着用一生一世的光阴来弥补。
“子安,我会陪你,不要害怕。”
那时候的顾子安,睁着眼睛回忆起那日被洗去腺体的撕心裂肺与难以置信 ,淡漠的双眼毫无所动。
齐严失落地收回手,明明是雄鹰一般的人此时却卑微到了灰尘。
南海进贡的珊瑚,楼兰的奇珍,海外的波斯猫……一股脑往里边儿塞。
半年前,他笑着问眼前这个眉眼萧索的男人:“这宫里是不是小了些,这条路啊,太短太短,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都不能够。”
顾子安也就是静默着不说话。
齐严看着顾子安:“子安,你……能不能看看我。”齐严几近无奈,你最后看看我,齐严在心里暗想,再陪你过最后一个生日我就把你还给他。
我的神灵,不该待在过去的地狱。
眼前的男人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些雾气 ,怀里的异瞳发出“咕噜咕噜”的享受声,冲着顾子安漂亮的眉眼打了一个哈欠,窝在这个不甚温暖的怀里,舒舒服服睡了。
“子安……”
顾子安抬头看了一眼,是许久不见的斩疾剑。
剑尤在,人非当年人。
“子安,我一直留着它,欠你的,我会一点一点弥补回来,我们……”
顾子安张了张唇:“别说了。”
齐严很是小心地在边上看着,就这样抱着他的斩疾,九五之尊,小心翼翼。
顾子安嘴角缓缓勾起,注意力似乎都在这柔柔软软的小东西上,唇边绽出一朵桃花。
齐严心动不已,还是忍不住,他把他按在树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那天的顾子安,只是轻轻眨了眨睫毛,鲜见的没有反抗。
现在……这“短短”几步路,却好像是一生。
阁前,双层小楼已然被火舌席卷,红光冲天 ,映出一片灿烂绝望。
一人着白衣,往外看了眼,眉眼寡淡,脸色苍白,朝着帝王露出一张冷漠的脸,打楼上缓缓走下。“轰,”房板砸下。
史书这样记载:“元和初年,孝和帝崩。”
几日后,勾栏瓦肆的说书人泯了口茶,拿把扇子,摇头晃脑:“要说这孝和帝 ,那真真是个痴情种。竟悲伤过度,遣散后宫不久,就随着这位公子去了。”
阁上一雅间内,一男子托着腮看着对面的男人喝茶:“西湖龙井可有那么好看?”言语间带了些醋味。
那个有些孱弱却不失生气的男子好脾气地道:“碧叶沉浮,算是好景。”
说着抬眼望向眼前的爱人,就着一口清冽,两人唇齿留香,三餐四季,五回六下。
店小二来收拾雅间时,麝香味布满了房屋 ,郊外一匹白色骏马上,是一对偷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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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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