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栀的眼睛还红着，卷翘的眼睫被泪水濡湿了一小片，懵懵地看着眼前神情复杂的男人。
想谁？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宋决澜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刚才坐在前排的圆脸阿姨问的那个问题。
所以宋决澜口中的那个“他”，多半指的是他的那个……前夫。
闻栀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也不知道宋决澜从哪里看出来，他在想念那个前夫。
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迅速把最近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垂下眉眼，默不作声。
仿佛真的是被圆脸阿姨勾起了伤心回忆，又因为大巴上都是热闹的一家三口，而触景伤情。
宋决澜用力捏紧了拳头，像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最后只是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他。”
闻栀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他暗自庆幸旁边的小棠一上车就睡了，不然刚才回答圆脸阿姨的问题时，肯定会穿帮。
而宋决澜知道真相后，说不定会当场翻脸。
闻栀几乎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空气重新凝固。
宋决澜垂眼盯着地面上的一点，早上出发时的愉悦心情一扫而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看到闻栀为那个人黯然神伤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作为闻栀的朋友，不希望闻栀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悲伤中。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闻栀又对那人念念不忘，他或许会支持闻栀回去找那人，毕竟小棠还太小，不能没了父亲。
可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闻栀再怎么放不下，也只是徒增悲伤。
宋决澜英挺的眉眼越发凝重，陷入沉思。
如果让闻栀意识到，那个人的位置并没有那么不可替代，或许就能帮闻栀走出来。
但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久，闻栀依旧放不下过去。
宋决澜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难题，眉头越皱越紧，尝试用做题的思路分析。
想要替代闻栀的前夫，意味着要让闻栀知道，那个人能做的事，别人也能做。
而且，最好能做得比那个人更好。
在闻栀的心目中，那人是小棠的父亲，家庭的顶梁柱，也是——
宋决澜的神情几不可见的一僵。
——也是闻栀的伴侣。
这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直到下车，宋决澜也没解出这道难题，心情有些沉重。
水上乐园门口人山人海，数不清的游客和旅游团挤在一起，连转身都困难。
小棠下车后就立刻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模样，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张望，差点就跟着一个卖氢气球的大爷跑了。
闻栀只是一眨眼，腿边的小团子就消失不见，顿时心里一慌。
下一刻，就看到宋决澜高大的身影逆着人流，从不远处走来，身边飘着个极其显眼的长颈鹿氢气球。
而氢气球的绳子，正牢牢地系在一只肉乎乎的手臂上，小棠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头顶的长颈鹿像一个显眼的标记。
闻栀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氢气球，也不知道宋决澜是不是故意挑了个最大的。
他努力把笑意憋了回去，板起脸，想告诉小棠不能乱跑。
宋决澜揉了揉小棠的脑袋：“我说过他了。”
小棠也意识到自己不该乱跑，抓着闻栀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道歉，还想把长颈鹿气球送给他。
闻栀唇角的笑意差点没抿住，推开那个硕大的长颈鹿，拒绝道：“你自己戴着吧。”
除了他们这一家，其他家庭也有小孩跑丢了，又是四处去找，又是广播寻人，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回来。
导游不敢再在门口继续停留，带着他们先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酒店大堂里，朱正濠在前台办完手续，拿来一沓房卡，给每个家庭都发一张。
走到宋决澜和闻栀面前时，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试探着问：“你们需要多开一个房间吗？”
他们给每个家庭准备的都是一间豪华大床房，空间足够，睡下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绰绰有余。
可是宋决澜和闻栀的情况跟其他家庭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有点不合适。
闻栀接过房卡，没留意上面写的房型，想了想：“这里的房间很贵吧？”
这家酒店是水上乐园主题酒店，人气超高，价格也不便宜，对他来说，住一间房也没什么。
朱正濠转头看向自己边界感极强的好友。
宋决澜沉默一瞬，吐出两个字：“不用。”
朱正濠的眼睛瞪大了一些。
他才不信宋决澜出不起这个钱，只要宋决澜想，就算把酒店包下来都不会眨一下眼。
但在闻栀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表情复杂地走开了。
分发完房卡，导游跟所有人讲了一下集合时间，就让他们回房间放行李，稍作休息。
这家主题酒店就像缩小版的水上乐园，大堂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族箱，电梯间的壁画画着卡通海豚和鲸鱼，走廊地毯上也是蓝色波浪纹理。
小棠踏进酒店大门后，嘴巴就没有合上，兴奋地不停朝四周张望。
走到房间门口，闻栀拿出房卡贴在门把手上，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推门进去，他先是被房间里花里胡哨的布置晃花了眼，然后才看到正中间的那一张大床。
身后传来小棠惊喜的一声“哇”，小小的身影奔向大床，紧紧抱住了床上的海豚玩偶。
闻栀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决澜。
如果宋决澜不想跟他们挤一张床，他就掏钱再开一间房，毕竟宋决澜是陪他们来的。
然而宋决澜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脚步稳健地走进房间，把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放在沙发上。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在房间里休息一会。
闻栀随手拿起导游发的行程安排表，低头看了眼今天的项目，目光扫过最上方的那一行小字时，脸色微微一变。
[小提醒：为保证活动安全，建议家长具备基本游泳技能哦]
报名前也没人跟他说要会游泳呀。
身旁的宋决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拿起一份行程安排表，把所有项目快速地扫了一眼。
他像是看出闻栀在担心什么，开口道：“其中一个人会游泳就可以了。”
闻栀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到了集合时间，导游先带领大家去餐厅吃午饭，再排队进入水上乐园。
水上乐园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家长牵着小孩的身影。喷水池中央立着卡通造型的雕塑，另一侧的水上过山车呼啸而过，笑声和尖叫声交织。
乐园被划分成好几片区域，其中一块地方被游泳馆包了下来，作为这次活动的场地。
阳光炽热，水面闪着碎金般的光，气氛热烈得像沸腾的水锅。
小孩们叽叽喳喳地蹲在池边玩水，家长们也积极地讨论着接下来的项目。
导游拿着话筒，宣布了第一个项目的规则。
这个项目是水上运人接力，规则很简单，由一位家长先把小孩从起点运到中间的平台，再由另一位家长从平台出发，将同组的大人运到终点。
难度和看点在于，第一段路程在浅水区，运的是小孩，而第二段路程在深水区，运的是大人。
导游的话音刚落，人群就立刻炸开了锅，各个家庭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商量对策。
闻栀还在思索着规则，耳边就传来宋决澜沉稳的声音。
“你把小棠运到中间，我带你到终点。”
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闻栀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对宋决澜完全信任：“好。”
他们两句话就迅速商量好了对策，周围的人却还在激烈地讨论，似乎碰到了多大的难题。
闻栀悄悄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下隔壁家庭的讨论，这才发现，他们在纠结第二段路程该怎么办。
第一段路运的是小孩，又是浅水区，相对轻松很多，但第二段路程就提升了不少难度。
规则里说可以借助乐园里的道具，于是他们都打算让一个人坐在充气船上，另一个人在前面拉。
闻栀转过头，眼神示意宋决澜靠近些，然后凑到宋决澜耳边，小声把听到的话告诉他。
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耳廓上，宋决澜的耳朵很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听完闻栀的“小情报”，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说：“我背你过去。”
闻栀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想起眼前这人游泳就像呼吸一样轻松，背一个人应该也不算难事。
于是，他们的第二次战术商量，又在三句话内结束。
导游给足了商量对策和换泳衣的时间，半小时后，比赛即将开始。
闻栀不喜欢晒太阳，换上泳裤后，又套了一件纯白的T恤，被打湿的布料有些透明。
小棠已经趴在了浮板上，脚丫欢快地踢着水，满脸期待地看向闻栀：“栀栀！那个叔叔说，第一名可以拿到玩具！”
他短短的手指，正指着岸边的朱正濠。
闻栀对自己的实力有自知之明，不去看那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奖品，嘴硬道：“玩具而已，回去我给你买。”
反正他也没有很想要。
浅水区的水只到大人的小腿处，清澈见底，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暖融融的。
起点处，所有小孩都已经趴在了浮板上，小手紧紧抓着浮板，防止掉下去。
家长们站在泳池里，扶着浮板的边缘，做好准备。
导游在岸边走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好后，一只手高高举起。
“哔——”
那只手快速落下，尖锐的口哨声也随之响起。
所有家长立刻在水里迈开脚步，推着浮板往前走。
水里的阻力太大，大家都走不快，偶尔响起一两声惊呼，是有人重心不稳摔进了水里。
闻栀秉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些。
小棠鼓着脸蛋，两条小短腿在水里用力地蹬，把这段时间学到的技巧都用上，给闻栀减轻了不少负担，没有落到最后一名。
只是超过他们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眼看有几个家长已经走到了对面，把小孩抱上平台，然后跨进深水区，开始第二段路程。
小棠使出了吃奶的劲，小脸憋得通红，总算碰到了对面的平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几个先到达的小孩站在平台上，激动地朝深水区的家长喊着加油。
闻栀擦了下脸上的水珠，抬起头，就看到宋决澜站在深水区里，静静地看着这边，脸上没有半点焦急，莫名让人心安。
“小心。”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掌心向上，稳稳地递到他面前。
闻栀抓住那只大手，小心翼翼地跨进深水区。
泳池的水仿佛踩不到底，水面一直淹到他的肩膀处，才终于站稳。
在浅水区还好，一到深水区，闻栀就有点腿软，下意识抱紧了扶着他的那条结实手臂。
其他家长都已经出发，只剩下他们还站在原地。
宋决澜一只手轻轻扶在他腰上，低头问：“会憋气吗？”
闻栀犹豫地点点头。
虽然他没试过，但应该捏住鼻子就没问题了。
下一瞬，他就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大腿，直接抱起来，跨坐在了宋决澜背上。
他怔了一下，反应迅速地抱住了宋决澜的脖子，两条腿也本能地夹紧了对方的腰。
腿内侧细腻的肌肤，毫无隔阂地贴在对方结实的腰身上，清晰地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憋住呼吸。”宋决澜只丢下这几个字，就扎进了水里。
闻栀连忙抱紧宋决澜的脖子，一只手捏住鼻子，整个身体跟着沉进了水里。
身下的人肌肉紧绷，破开水花，稳如游鱼般前行。
水面摇晃，耳边全是哗啦啦的水声，除了身下的人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到。
闻栀下意识夹紧了腿，整个人贴在宋决澜身上，怕被甩下去。
两人身体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肌肉发力时又硬又烫，硌着他的胸口和肚子，每一次动作都带动闻栀一起起伏。
一口气快要憋不住时，身下的人停了下来，一只手托在他腿根处，带着他破水而出。
闻栀的脑子还有些混乱，以为宋决澜让他出来换气。
刚深吸一口气，就发现所有人都在他们后面，而眼前赫然是终点线。
他懵了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宋决澜单手托着他的大腿，背着他稳步走上岸，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赢了比赛。
小棠已经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用星星眼看着他们：“栀栀和决澜哥哥好厉害！”
其他小朋友也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闻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宋决澜背上，而宋决澜也半点没有要提醒他的意思。
他连忙松开抱着宋决澜脖子的手，手忙脚乱地从宋决澜身上下来。
小棠已经一溜烟跑开，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奖品礼盒前，而朱正濠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捂住了被闪瞎的眼睛。
闻栀转头看向身后的泳池，除了他们之外，还没有人到达终点。
深水区里状况百出，有的人拖着充气船走半天还在原地，有的埋头游了半天，一回头才发现船早翻了。
但他们也不敢尝试宋决澜的方法，因为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背着一个成年人在水里行动自如。
这场比赛吸引了不少乐园里的游客来围观，他们看完比赛全程，目光不约而同地被表现最亮眼的那两人吸引。
闻栀对此毫无察觉，还站在岸边乐呵呵地观看其他人比赛，抿唇偷笑。
眼前忽然一暗，一条柔软的毛巾覆了下来。宋决澜帮他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才把毛巾递给他。
闻栀收回投向泳池的视线，想起刚才如果不是宋决澜，他现在应该也还在水里挣扎。
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跟小棠一样的感叹：“你好厉害呀。”
背着他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还能游那么快。
宋决澜的动作一顿，脖颈悄然浮上一层不明显的红。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闻栀曾经的伴侣。
那个人能像他一样，带闻栀赢下比赛吗？
那天在闻栀家里，闻栀拿给他的那件衣服，应该就是属于那个人的。
从衣服的尺码来看，那人长得不算高大，也不算强壮，估计把闻栀背起来都很费劲，更别说带闻栀赢下比赛。
宋决澜垂眼盯着手里的毛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仿佛，就是想把闻栀心中的人比下去。
闻栀擦着头发，也有些走神。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水中，宋决澜浑身的肌肉绷紧时，手感好像还不错。
但他那时候太紧张，一点都没留意，直到现在才回味过来。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那几块整齐的腹肌，视线往上，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一双漆黑的眸。
两人视线猝然相碰，各怀心思，谁也没看懂对方眼里的复杂情绪。
片刻后，宋决澜忽然问：“要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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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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