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了，一连十几天都在下大雨，空气里弥漫着潮湿。
成怀街到处都是下水道泛起的尿馊味，成堆的垃圾没人收散发着闷臭，对头的海鲜摊一地烂鱼烂虾更是腥的没边。
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就这破烂档口，还闪着亮光的只剩一家吉他店。这是成怀街唯一的吉他店，名字还是一串英文，看着就与什么李大妈大排档、好吃海鲜摊、刘姨家的杂货店不一样。
很新颖，也没生意。
店里各式各样的吉他挂在墙上，地上堆满了专辑，唱碟和杂志，飘飘扬扬的灰尘被店里昏黄的灯光照的细碎。
这天夜里老板在柜台里头放着当红天后李佳媚的新专辑。门铃一响，小店终于迎来了开张一个多月的第一位客人。
“老板，这儿收吉他吗？”
说话的人语气闷闷的。
原来不是客人啊，老板把正准备殷勤踏出的脚收回去，踢了踢人字拖，头也不抬：“哦，收，什么吉他拿过来看看。”
黑色的吉他包被人放到了桌面上，一拉开，里面是一把全身哑光黑的吉他，被擦的很干净。
老板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凑近些看：“哟，大牌货，不错啊，就是漆身掉了些，弦也断了两根。”
“能卖多少钱？”
那人看起来没有一点想跟老板探讨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想把吉他卖出去。
老板转了转眼珠，说道：“你这吉他虽说是名牌的，但也就是个入门级，还被糟蹋成了这样，都不知道转了几手，这样，老哥给你个准价二百，二百就收。”
那人一听，一把就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极俊俏年轻的脸，狭长的眼睛极具攻击性，此时像刀一样锋利的割向老板，嗓音澄亮：“不是，你当我傻吗？这琴挂到网上都不止二百，你到底收不收，不收走了。”
老板听见这嗓音的时候愣了一下，还没见过这种一点都不讨价还价就要走的人，他连忙说道：“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不是，你看起来还在上学吧，你要嫌少，咱们还能谈，我跟你说这街上方圆几百里可就我这一家吉他店，你网上卖也要付邮费不是，学生崽能有几个钱。”
少年冷声道：“别废话，给多少？”
老板比出了四个手指头：“四百！翻一倍了都，市场可都是这个价！”
“那你刚刚就应该早点说。”
“你甭管我，就说成不成吧！”
少年把琴往老板那儿一推，“琴包送你了，钱给我，给现金。”
老板掏出手机正要转账，听见这话瞅了一眼少年，眼神微妙，像是在看什么上个世纪的遗留产物。
他翻了翻抽屉，数了四张红钞递过去，少年抓起红钞一弯腰就往板鞋里塞，塞好后起身就直直离开了吉他店。
老板看着那一番操作摸摸脑袋：“现在的学生崽都得这么躲着家长藏钱了吗？我们那时候都还是塞铁盒，不过那小孩儿的嗓音真挺牛的，不知道学没学过唱歌……嘿，我当年要有这嗓子指不定什么鸟巢红石任我跑！”
少年一出店就把兜帽重新盖上，一身黑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动静却小。他夜视能力好，成怀街晚上没路灯，他摸得清路就行，反正黑漆漆地一片谁也看不着一个竖黑条。
少年顺利溜到了老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要他说这破小区早晚得拆，谁家小区连个大门都没有还非得从地下进。整个地下停车场，多余，要是哪天拆了他就选房选到一个有大门的小区里去。
老小区的停车场里车不多，空旷的很，停的还都是那几辆，少年估摸着走过那辆红色的再转个弯直走就到他家楼梯了。
他摸到红车旁准备一个拐弯，“砰！”地一声，脑后突然传来一个重击，少年心里一惊，强忍着痛赶紧反手一抓，把那东西夺到手里。
“老大，他抢走了我的棍子！”
少年一抬头，面前一个光头还维持着刚刚击打他的样子，而远处的黑影里走出来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
“白成。”少年眉眼下压：“怎么又是你？”
白成走到光头旁边，一踹把人踹倒在地上，踩了两脚，暗骂一声“废物。”这才对着面前的少年不怒反笑道：“哟，这不是我乔哥嘛，怎么几个月不见改吃素了，变这么垃？”
乔安豫嗤笑一声：“那还是比不过白哥你，几个月不见黑人的事儿都做的出，多掉价啊！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白成收起假笑：“那也得有人说的出去才行，乔安豫，你当年折了我一根手指，我今天来也不要别的就要你身上所有的钱和一根手指，你给我们就走，你不给那我们就只好来硬的了。”
乔安豫将手里的铁棍对准了白成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做梦。”
乔安豫说着话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帅懵了，可惜天算地算没算到人家带了十几个人来围堵他。但他是谁啊，打群架怕过吗？那必然都是常态。
他拎着一根铁棍1v15，抓着别人的领子就狠狠往地下砸，另一只手还能抽个空给别人再来一棍子。
十几个围殴一个人，还能隐隐落了下风，白成不可置信。
“不是说这混蛋饥一顿饱一顿都快饿成瘦狗了吗？谁给的虚假情报！这特么像是瘦狗的样子？！”
“老大。”一个小矮子偷偷举起手，指了指乔安豫，“其实情报说的……也没错吧。”
少年单薄的身体套在卫衣里还显得空荡，拎着别人领子的手泛着青筋，下一秒，那人被抡砸在地上，再起身时脸上就全是血。
白成和小矮子：……
可惜少年一个人到底没办法完全打过这么多人，不一会儿，乔安豫的卫衣就烂了一块，手臂被划伤，嘴角也多了一道淤青。铁棍已经被他打断了，一截砸在了光头身上，另外一截还拿在手里。
“咚”的一下，有人拿着钢管背后偷袭一下又砸在了他头上，乔安豫一条腿跪在地上使不上劲，右手支着铁棍全身颤抖。
白成以为他怕了，终于从观战区得意洋洋地走出来站到乔安豫面前。
“刚才说的话不算。”白成奸笑道：“现在你要再给我磕几个响头才行，说不定白爷爷今天心情好听到声响儿就放过你了，乔安豫，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
“没想到你个垃圾还有点文化……”
白城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乔安豫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掐住白成的脖子，白成连忙抬手握住乔安豫的手腕，不对，明明他的手腕那么细，为什么？为什么会一点都挣不开？！
乔安豫把人往下一拉，右手握着的铁棍裹着一道凌厉的风劈到了白成脑袋上，重重的一击“砰！”地把白成劈倒在地。
他抓住白成的右手，找到印象里的食指，因为被折过一次它现在有点弯曲，乔安豫握住了它对着白成勾起了嘴角。
白成全身都在抖，隐藏在记忆里的恐惧席卷而来。
“我说你是个垃圾啊！白痴！”
“咔嚓”——白成的食指再次被折了。
白成发出一声激烈地嚎叫，乔安豫打完这一击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小弟们你看我我看你迟迟没有动作，还是光头率先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小弟们后知后觉开始前仆后继地拥上去——
“干什么呢！”
保安老孟带着一群工地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跑进来，白成的小弟一见吓得捞起自家嚎啕大哭的老大急冲冲地一哄而散。
留下被拽的狼狈不堪的乔安豫跪坐在地上，衣服被扯得稀烂，裤兜全被翻了出来。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瘫坐到地上，目光狠利又有些暗沉。
老孟没管他，拱拱手向身后一群人道谢：
“谢了兄弟们，改天请你们喝酒。”
为首的是个黑皮壮汉，他豪爽一笑：“老孟你跟我们是什么交情，客气什么，行了，有事儿再叫哈！”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老孟这才转身，他上手捏住乔安豫的耳朵：“你个小兔崽子，又跟别人干上了是吧，你说说你在螺丝厂打工打的好好的做什么跟人老板起争执，工作飞了我看你拿什么吃饭！”
乔安豫呸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星子出来：“那狗王八蛋，靠！他……算了，反正我也打回去了，这叫正当防卫，我又不怕。”
“他打你了？那混蛋我就知道！回头我带人砸了他的厂！”老孟提拉着乔安豫：“走！我们抄家伙去！”
乔安豫张了张嘴，扒拉开老孟：“不是，他没打我，他就是……摸了一下我，我觉得恶心才直接揍的他。”
“不能吧。”老孟犹犹豫豫地松开手，说实话这小子长的确实好，风里来雨里去了这么多年皮肤还能那么白皙。他前些日子好像才刚满十八，身上还带着锋芒毕露的少年气，还真挺能吸引一些不法分子的。
老孟蹲在他旁边点了支烟絮叨：“我说你也满十八了，不用像之前一样打黑工，你也不用老是宅在屋子里面弹你那个破吉他，你也没文凭，打份安稳的工它不好吗？哎，我说你身上还有钱吗?”
乔安豫舔了舔虎牙，目光看向前面：“老孟，吉他我卖了。”
老孟一愣，夹着烟的手慢慢放下：“真卖啦？你不是挺喜欢那吉他的吗？还说是别人送的呢，天天弹着它写那个叫什么谱子，虽然后面你说都不见了，嗨，没了就没了呗再写不就行了。”
“不喜欢，别乱说，见它一次我摔一次，再说我的谱子不是不见了，它是被偷走的。”乔安豫甩了甩沾满灰尘的手，拍拍老孟的裤兜，“还有烟没？”
老孟一把拍掉他的手，瞪大眼睛惊道：“被偷了？！我靠我们这儿破小区还能进贼了！妈的，老子回去就给你调监控，看老子逮住不弄死这贼！”
乔安豫没摸到烟垂着脑袋低声道：“没用的，贼一年前就跑了，他送了我吉他也偷了我谱子，所以我不要吉他了，恶心。”
“一年前，你才十七，我去丧心病狂啊偷一个孩子的东西！”老孟摇摇头，“不成不成，你得跟我去报案去。”
乔安豫没说话。
老孟急道：“你愣在这儿干啥啊！走啊！这不要脸的，偷东西那是小事吗？！”
乔安豫摸了一把嘴角，他僵持了一会儿，轻声道：“没用的。”
老孟不赞同：“怎么没用，你不去报警怎么会知道没用？！”
乔安豫喉咙里发出了暗哑地低吼：“你以为我没去吗？！可他们说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写在纸上的东西既没发表过又没公开过，还没法证明是我的东西，立不成案子，只能算我自己的！是我自己倒霉！”
说完他却露出一丝茫然，垂下了眼眸，低声道：“对不起，老孟，我不该凶你……你先走吧，都这个点了，你闺女该急了。”
老孟叹了口气，呼噜了一下少年的头：“没事，你也别太沮丧，改天到我这儿来吃饭，我给你留着张夏令营的海报，你要有空就去看看，毕竟人生的出路不止一条。”
他站起身，转身走到一半还不忘回过头喊道：“小乔！别想太多！后头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放心，天塌不下来的！”
乔安豫没回头，他举起手挥了挥。
等老孟走后，乔安豫掏出从老孟那儿顺来的烟，叼在嘴里，摸了摸全身上下的口袋骂了句脏话：“靠！火没顺！”
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机从口袋里滚出来，他捡起来一不小心摁到了开机键，屏幕上闪烁的是两个月前厂里的一个妹妹发过来的视频。
年轻漂亮的女主播在屏幕面前欣喜道：“据可靠消息，新晋当红自作曲歌手余承泽将会参与天后张佳媚的专辑制作，并担任其中一首单曲的词曲一作。”
“我们都知道余承泽一年前凭借一张出道专辑狂揽各大音乐新人奖项，被誉为天才作曲家，他与张佳媚的合作备受瞩目，现在官方已经放出了一段demo，让我们一起来听听看吧。”
一段熟悉的吉他间奏袭来，中间混杂着手指琴和雨滴音效作为点缀。乔安豫摁掉了手机埋在臂弯里，喃喃自语。
“加的什么东西，真难听……”
就在这时，一张放到地上不知名的纸被风吹起砸到了乔安豫头上。乔安豫抬起头，眼里一片戾气。
他拿下飞到头上的纸，发现这是一张海报，乔安豫不感兴趣地正要随手丢掉，突然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参与入营，时长六个月，节目组承包餐饮食宿，为了打造更好的训练环境……】
后面写的啥，乔安豫已经不在意了，他眼中只有六个月的餐饮食宿。
全包食宿，长期饭票，白嫖，几行字从他脸前划过。
乔安豫手一抖，这是什么？不会吧，现在的夏令营原来都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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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回到家，他的闺女兴冲冲地跑过来：“爸！我要你带的宣传海报呢？我要拍照发微博！”
老孟笑呵呵地翻了翻自己的身上：“我闺女拜托我的事儿那能忘吗？话说那是啥海报啊还得到市里拿。”
女孩一脸微妙的笑容：“一个选秀节目的海报啦！扫上面的码可以参与抽奖，万一我中个什么荔枝台会员或者礼包之类的，最好要是中个什么总决赛线下观看就好啦！”
老孟的手一顿，他反复翻遍了口袋，结果只翻出一张高中补习夏令营的海报。
“坏了！”老孟一拍脑袋，“我不会是把那个选秀节目的海报留那儿了吧！”
父女两人面面相觑。
“我靠！小乔！别乱去啊！”
小狗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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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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