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卷着梧桐叶掠过铭中的红砖墙。砖缝里滋生的青苔被晒得发脆,叶片兜兜转转好容易找到块好地儿,却被黎蕴把俞邀书包狠狠扔进花坛而掠过的一阵迅风硬生生逼得换了地儿。书包砸进湿润的泥土里,发出闷响。
混着草汁的泥水顺着帆布纹路往下淌,在布料上晕开深色渍痕,与男生此刻垂在身侧的手形成对比——指节泛白,手背青筋隐隐凸起,却始终没抬起来。
“俞大……学神。”黎蕴踩着花坛边缘的青砖,居高临下地调侃,张扬的笑道。
黑色的卫衣衬地皮肤更为白皙,也挡不住人的那份张扬。“听说你爸又给学校捐了栋楼?怎么不顺便给我们大学神捐个‘禁止打扰’的牌子?省得我们这些差生来碍你的眼,是吧?”
周围聚着几个男生,都是少年跟班,此刻正哄笑着起哄。有人吹了声口哨:“蕴哥,要不咱们帮学神把牌子做了?保准好,对吧?哈哈哈……”
而其中,一个支支吾吾的男生小声劝道。
“蕴哥,要不……算了吧,别……太狠……”
而被欺负的主人公没看他们,也没说话。他微微弯腰,指尖刚要碰到书包带,一只沾着操场沙粒的运动鞋就碾了上来。鞋底的纹路压进他的手背,沙粒嵌进皮肤,钝痛顺着手臂往上爬。
那人脚没动,他垂眼盯着俞邀的手,看着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慢慢泛起红痕,像雪地里晕开的血。顿时有些满足。
“说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还是说,学霸的声带和脑子一样,只用来应付考试?”
俞邀闭了闭眼。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光斑明明灭灭,却照不进他眼底。再睁开眼时,那里只剩一片死水似的平静:“拿开。”
“大学神好凶,我真的好伤心啊。”黎蕴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什么新鲜事。他抬脚的瞬间,故意往旁边碾了碾,沙粒擦过皮肤的刺痛让男生指尖蜷缩了一下。
少年看着那道更明显的红痕,心里松快了些,像是堵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找到出口。“下午放学,老地方等着。别让我找人去请你。”
他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俞邀的脸颊,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却让男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偏了头。
那瞬间的闪躲被校服主人余光捕捉到,那人脚步微顿,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却没回头,径直带着人离开了。
人群散去,花坛边只剩下俞邀。他站在原地,等手腕的麻意褪去,才重新弯腰捡起书包。泥水浸透了帆布,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他手臂发酸。他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却怎么也拍不掉那片深色的渍痕,就像拍不掉刚才黎蕴留在手背上的红印。
痛楚深刻。却又引人牢记。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
第一次是在图书馆。他翻出一本绝版的物理竞赛题集,那个人就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抢过去扔出了窗外。
第二次是在食堂。他刚打好饭,黎蕴像是故意般,端着餐盘撞过来,红烧肉的汤汁泼了他一身,油渍在白衬衫上晕开,像朵丑陋的花。
第三次是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坐在看台上做题,男生的篮球精准地砸在他的练习册上,墨水洇开,把一道刚解出来的题糊成黑块。
第四次是昨天。他放在桌里的书被人撕成了碎纸屑,黎蕴就坐在他后桌,用笔戳着他的背,笑着问:“学神,没书了还能学吗?应该可以的吧,我们学神那么聪明,要是不能……岂不是愧对学神这个称呼了?”
没人知道黎蕴为什么偏偏盯着俞邀。
论家世,两家根本没交集。黎家从商,父亲白手起家,短短十年做到行业龙头,家里的车库能停下一排限量版跑车,而黎蕴是独子,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十几岁就开着跑车在城郊飙车,闯了祸总有家里人摆平。
俞家更不必说,俞父早年搞互联网创业,现在手里握着大半个城市的线上生活平台,整日忙着工作,无力管辖他那唯一继承人的儿子,俞邀出生起就活在金字塔尖。两家在商业上偶有合作,却从无私人往来。
论交集,更是天差地别。黎蕴是常年霸占年级倒数的宝座、把“逃课”“打架”当主业的校霸,成绩单上的红灯比霓虹灯还亮。
俞邀是次次稳坐第一、荣誉墙贴满了丰功伟绩的学神,试卷上的分数能让老师笑成李火旺。
他们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毫无纠缠。
却被黎蕴硬生生拽成打了死结的线,还是带着倒刺的那种。
抱着湿冷的书包往教学楼走,手背上的红痕还在发烫。他知道“老地方”是哪里——学校明德楼的五楼报废教室,那里堆满旧课桌,墙上被人喷满涂鸦,是黎蕴和他那帮朋友抽烟、逃课的宝地。上个月他被堵在那里一次,男生抢了他的笔记,当着他的面一页页撕了,纸屑像雪片落在他脚边。
他走到教学楼门口,迎面撞见班主任。班主任看了眼他湿透的书包,皱了皱眉:“小俞啊,怎么回事?书包怎么湿了?”
“不小心掉花坛里了。”他轻声说。
班主任叹了口气,知道他性子沉稳,不爱管闲事,也没多问:“去把书拿出来晾晾,别弄湿了课本啊。下午的物理竞赛辅导别迟到,你可是咱们铭中的希望。”
“嗯。”俞邀点点头,转身往教室走。
经过走廊时,他看到那人靠在楼梯口的栏杆上。男生没穿校服,黑色T恤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点锁骨。他正低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侧脸线条利落,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明明是很干净的少年模样,做出来的事却像淬了冰。
俞邀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想绕开,却被黎蕴的目光逮住。
他好像总是能恰是捕捉他的眼神。好像在意已经刻进骨子里。
黎蕴冲他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带着点挑衅,像在说“别忘了下午的事”。
他别开视线,走进教室。
俞邀把书包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来,课本的边角沾了泥水,笔记上的字迹被晕开了一小片。他找了纸巾慢慢擦着,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什么易碎品。女同桌看着他手背上的红痕,小声问:“黎蕴又找你麻烦了吗?要不……告诉老师吧?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男生摇摇头:“没事。”
他知道告诉老师没用。黎蕴的父亲是学校的校董,就算老师知道了,最多也只是象征性地批评几句,回头他只会变本加厉。
再说……
他并不想,也不舍得。
擦到物理笔记本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想起刚才黎蕴的眼神,想起那些被撕掉的笔记,想起手背上的红痕,指尖突然有些发抖。
其实他只是习惯了忍着。从很小的时候起,父母就告诉他“遇事要冷静,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一直记着这句话,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平静的表面下,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透明的壳里。包裹的严实,感觉,随时要窒息。
“俞邀,你还是我儿子吗!你是个男生,15了,哭什么哭!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吗!我和你妈这些年辛辛苦苦,就是想让你过得好好的,什么没给你,难道我们都白养了你是吗!”
他就像一个,只要输入指令就必须按要求执行的机器人,稍有差错,就得送入报废堆,成为万千失败品的其一。
可那人就是一把钝刀,一次次敲打着这个壳,总有一天,会把壳敲碎的。
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俞邀还在整理竞赛辅导的资料。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光,最后只剩下他和负责锁门的值日生。值日生收拾好东西,冲他喊:“学神,我先走啦,记得锁门。”
“嗯。”少年应了一声,把资料放进书包。
他收拾着,直到夕阳把教室的影子拉得很长,才拿起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走到校门口,看到某人的自行车靠在梧桐树下。那人没在,应该是已经去老地方了。
俞邀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他可以转身回家,可以假装忘了黎蕴的话,但他知道,那样只会有更麻烦的事在等着他。黎蕴就是这样,你越躲,他越兴奋,像猫捉老鼠,非要把你逼到角落才肯罢休。
男生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学校明德楼。
明德楼的楼梯修的很窄,脚步声在楼层间响亮清晰。夕阳的光只能照到走廊口,往里走几步,就被阴影吞没。他的脚步声很轻,却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不知为何。
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生的笑闹声。俞邀推开门,发出的动静让里面的声音瞬间停了。
男生坐在一堆旧课桌上,腿悬空晃着,指尖夹着根烟。看到他进来,他把烟摁在旁边的桌角,火星溅起来,烫出一个黑印。“挺准时。”
他的跟班们围了上来,挡住了俞邀的退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学神啊,这么听话?”
男生没理他们,只是看着黎蕴:“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少年从课桌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教室窗帘拉的算紧,光线暗淡,只有几缕阳光从窗里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光柱,浮尘在光里翻滚。“听说你物理竞赛拿了省一?厉害啊。”
“和你无关。”男生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怎么无关?”对方笑了,伸手想去碰他的头发,被偏头躲开。这个动作让他眼神沉了沉,突然伸手攥住男生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胳膊打断,你还能去参加全国赛吗?”
俞邀咬着牙没出声。他能感觉到那人的手指在收紧,骨头像是要被捏错位,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说话啊。”黎蕴的声音冷了下来,“怕了?”
男生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很漂亮,是浅棕色的,像琥珀,可此刻里面却没有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恶意。“黎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黎蕴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考。他盯着男生的脸,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的镇定,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想让你哭。俞邀,会不会哭?”
[抱拳]感谢点进本书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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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想让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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